他不轻不重地拍了下何金成屁股,犹恨恨道。 “这么迟了,累了就睡!趴在爸爸肩头!” 话落,何富贵抬脚往六里镇上走去。 大家伙儿跟在后头,打着哈欠,各个困倦不已,脚下的步子都沉重了些。 这儿偏僻,平日里,大家都没有来,杂草便疯乱的长,踩在上头,深一脚浅一脚,时不时还要拿着虫棍挑一挑,预防里头藏着蛇。 虽然折腾了一通,但六里镇的乡亲倒是没有什么怨言。 陈依玉不住地说谢谢,感激又愧疚。 “多亏了有你们,也不知道耽误不耽误大家明天做活,等天亮了,我和我家富贵去供销社里买些东西,再好好地谢谢大家。” 找孩子,大家是出了大力的,何富贵家也知礼,有来有往,这邻里情才能比远亲更可靠。 “不用不用,找到孩子就好,还好是算是虚惊一场,回去后啊,你们也别太苛责了孩子,说不定是考得不好,怕你们怪他。” “是啊,男娃娃比女娃娃开窍晚,这时候贪玩正常,再大一些就懂事了。” 寻找何金成的时候,大家都听江宝珠说了,今儿期末考,何金成想抄她的卷子,她不肯,又被小江老师说了一声。 大家都认为,何金成是丢了面子,又怕自己考不好,爸妈那儿不好交代,这才在外头瞎晃,迟迟不肯回家。 等到想回家了,天黑路远,也寻不到回去的路。 “男娃娃嘛,再小也有自尊心的,嫂子和富贵哥好好和孩子说。” 寻的时候揪着心,这会儿,大家都放松了心情,三三两两的还拉起了唠嗑。 “这地儿偏啊,小成这孩子倒是会跑。” 人群中,也不知道谁说了这么一声,大家都笑了起来。 小娃儿不知天高地厚,一个人也敢跑到偏僻地方,真是胆子大。 一时间,大家纷纷说起自己小时候的壮举,只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星光点点落下,月光落在树梢,此地有些清幽,有些静谧。 谁也没有注意到,在草丛的另一边,一棵杨树下,一位女子拉着小娃儿的手,静静地看着众人离开。 “娘,小宝还想和哥哥玩。”小宝仰着头,晃了晃女子的手,央求道。 月光下,那张天真的脸显得有些惨白。 女子笑了笑,抬手抚了抚小宝的脑袋,“乖,今儿人多,小宝明儿再找哥哥玩吧。” “哥哥拿了小宝儿的洋画,小宝儿自己也能寻到他。” “好耶好耶,明儿再玩。” 小宝兴奋地拍了拍手,一时间,杨木哗啦哗啦作响,犹如万千对的手在鼓着掌。 …… 考完了试,老师们批改着卷子,还未到七月,小朋友已经开始放起了暑假。 潘垚捧着块瓜,吃得眼睛微微眯起。 “我最喜欢这个时候了。” 于大仙摇蒲扇,听到这话,他斜睨了一眼,“为什么?因为可以吃西瓜?” “不不不。”潘垚摇了摇头,笑得狡黠。 “暑假是从七月份开始,六月底等待成绩的日子,又不用上学,又不用写作业,过完了它,还有整整两个月在等我,想想都美呢!” 今儿才一十六号,刚刚考完试两天,等到一十九再去学校拿成绩单和暑假作业,那才真正的开始放假期。 在潘垚看来,现在的每一天假期,那都是附赠的,她就像掉到米缸里的小老鼠一样,欢喜得不行,心里的踏实感满满。 “哈哈。”于大仙听得哈哈一笑。 他进了屋,将潘垚练大字的宣纸和笔墨搬了出来。 “学校的作业是没有,不过,师父布置的作业,那是一天不能少!” 潘垚瞪于大仙,“师父,你真扫兴!” 看着小姑娘气哄哄的样子,于大仙又是哈哈一笑。 …… 夏日时候,昼长夜短,白日的日子悠长。 清晨时分,太阳虽然也耀眼,但那风从山林方向吹来,带着昨夜的露水,还有几分凉意。 到了中午时候,到处都晒得慌,树上的叶子发蔫地打着卷儿,就那夏蝉,还拼了命地嘶鸣,不知疲倦。 蝉声阵阵,有些人厌烦听这样的声音,觉得嘈杂,听得原先就躁热的心情愈发烦躁,潘垚却爱听这蝉鸣。 蝉儿的幼虫一生都在地下,汲取树根的汁水过活,它们要花两三年时间,甚至十来年,这才能蜕皮,成为成虫。 黑黑的蝉挥了挥蝉翼,站在高高的枝头,看着这明晃晃的世界,自然要将这份心意直抒,拼命地嘶吼,宣告它们一生最为绚烂时刻。 吃了午饭,又写了会儿大字,打了套拳,潘垚躺在竹床上,肚子搭个小毯子,心安理得的要去睡个觉。 春困、夏乏、秋无力、冬打盹儿。 她还是小朋友,还在长身体的时候呢,得多睡睡觉,那样才能长个儿。 都说休息是为了走得更为长远,不单单喝枸杞茶的老仙儿懂养生,她潘垚也懂。 还没一会儿,小庙这处就响起了两道呼噜声,一道是盘腿坐在蒲团上打坐的老仙儿,还有一道轻微的,那是肚子上盖着小象红线毯的潘垚。 夏日炎炎,远处,徐徐清风吹拂着大榕树,一地的光影在摇曳。 乡间土路上,李燕芳骑着自行车,旁边还跟着忧心忡忡的何富贵,两人朝小庙这边骑来。 车轮子蹬得飞快,晒得发干的地面有浮尘扬起。 李燕芳抽空抹了把脸上的飞灰,入手是自己热乎乎汗津津的脸,何富贵只有更甚。 只见他四十来岁了,面皮晒得发黑,这会儿眉头拧着,脸上的褶子像是能夹死蚊子,一脸的愁苦相。 当爹当妈都不容易,孩子哟,那就是上辈子的债!操不完的心! 李燕芳暗暗叹了口气。 “富贵啊,你也别太担心了,我和你说,别人我是不敢打包票,这芭蕉村的小大仙,那是有真本事在身的!” “有她在,金成那孩子保准平平安安。” “哎!”虽然还忧心,不过,有人出言安慰,那心情也会好上许多。 听到李燕芳的宽慰,何富贵焦灼的心平静了一些。 六里镇到芭蕉村六七里的路,骑上自行车,这路其实也不远,只是何富贵心急,这才觉得路途漫长了一些。 远远瞧见那棵大榕树,李燕芳松了口气,自行车慢了下来。 “喏,就榕树后头的小庙,人应该在庙里。” 两人停了自行车在榕树下,朝小庙这边走来。 还未走到小庙门口,就瞧见那坐在蒲团上打坐的老仙儿,何富贵心中一松,心道,这般勤奋做功课,想来当真是高人。 才这样一想,就听到老仙儿嘴巴一撅,发出那绵长又绕梁三尺的呼噜声。 何富贵脸上的笑意僵住了。 李燕芳哪里不知道这老邻居的所思所想,当即拉了拉何富贵的衣袖,压低了嗓门,小声道。 “不打紧,有真本事的是小大仙。” 在小字上头,她特意咬重了音,意在突出。 那边,潘垚耳朵里听到动静,从睡梦中醒来,她坐了起来,揉了揉还有些惺忪的睡眼,瞧着小庙门口的人,有些意外道。 “宝珠奶奶,您怎么来了?” 何富贵和李燕芳顺着声音瞧了过去,就见小姑娘坐在竹床上,小象图案的红线小毯子还搁在肚子上,这东西他们家也有,小娃娃搁着肚子上盖着,不受凉,夏日时候最是好使了。 李燕芳还好,她是知道潘垚虽然年纪小,那是有真本事在身的。 何富贵却一时有些傻眼。 知道小大仙年纪小,但他没想到,竟然是这样小! 知道是一回事,瞧到了又是另外一回事。 听到潘垚的声音,于大仙的呼噜声打了个磕绊,缓缓睁开眼睛,瞬间,坐在蒲团上,盘着腿儿,他是清醒又仙风道骨的老仙儿。 何富贵、李燕芳:::::: 瞧着潘垚,李燕芳扯着何富贵就道,“小大仙,不好了,富贵家小子出事了!” “就金成那小子!” 潘垚诧异,“何金成?他怎么了?” 李燕芳嘴皮子比何富贵利索,当下便将事情说了一遍。 “就前两天你们考完试,他估计是挨了你小江老师的批评,心里不舒坦,又想着考试没考好,自己就躲了起来。” “这不,那天夜里,镇上的人都去找了,找了大半宿,好不容易才在小三沟那附近找到了人。” 李燕芳一拍大腿,“真是一波三折,还以为找着人就没事了,这两天才发现,金成有些不妥,木木愣愣不说,还自己一人在院子里玩洋画儿,嘴里嘀嘀咕咕。” “对!”何富贵接过话茬,眼里闪过一道惊恐。 “自己的孩子自己知道,他平时最皮了,就是病了都没这样蔫耷,他妈妈还怨我那天打他屁股,下手太重,根本就不是那个事儿!” “他撞邪了!” “我总觉得,他是和一个我瞧不到的人在嘀嘀咕咕,我在旁边听了,金成声音含含糊糊,好像叫那人叫小宝,对方也是小娃娃。” 何富贵愁得不行,“这是叫小鬼缠上了啊!” 潘垚和于大仙对视一眼,知道这事有可能。 虽然小孩子阳气重,但小孩子的眼睛也明,运道低迷的时候,确实可能被小鬼缠上。 于大仙斟了杯凉茶给李燕芳和何富贵。 “不慌,我和土土这就去瞧瞧,木木愣愣,可能是惊着了,魂丢了,到时喊喊魂就好。” 李燕芳拉了拉何富贵,“还不谢谢老仙儿。” “欸欸,那麻烦你们了。”何富贵搓了搓手,见于大仙说得肯定,褶子脸上的皱纹都有些舒展开来。 …… 老仙儿骑着自行车,带着潘垚往六里镇骑去,此时下午四点多时候,太阳西斜,不过,这日头还晒着呢。 潘垚自己戴了顶草帽,手儿一翻,手中出现一顶大一些的,直接往于大仙头上扣去。 一瞬间,于大仙好似闻到了荷花塘里荷花的香气,清风吹来,荷叶摇摆,上头沁几颗水珠,沁凉又消暑。 他知道,这草帽定然是土土用荷叶幻化的。 于大仙乐呵呵一笑,车轮子蹬得更快了一些。 …… 镇上的路比乡间土路好走,去何家的小弄子是青石板铺就,有一些比较老旧的,下头的泥土被蛀空,车轱辘滚过去,青石板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 “汪!汪汪!”狗儿机灵,一下便支起身子,冲着外头便是一阵犬吠。 “旺财,安静!嘘!”何富贵训了一声。 潘垚瞧着这条叫旺财的狗,可算把这何富贵认出来了。 这不就是爱讨口彩,自己叫做富贵,把家里的狗儿取名叫做旺财,闺女儿唤做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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