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进山呀。” “恩,我来采些菌子,没,没事——刚刚跌了一跤。” 陈聪聪惊魂未定,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好意思了,就连耳朵尖都有些红了。 潘垚狐疑了下。 她顺着陈聪聪游移的视线看去,抬脚往前。 陈聪聪喊住潘垚,“潘垚,真没什么大事,那儿有蛇,我就冷不丁地吓了一跳。” 潘垚没有理会,继续往前走。 前头是一个土坑,周围有绿树遮蔽,太阳常年落不到底下,是以,那一处的土地十分的潮湿,才走近便有落叶的腐败味儿。 夹杂其中的,还有一股浓郁的腥气。 脚踩过腐木,靠近土坑能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些像蛇鳞擦地的声音,探头一看,饶是潘垚不怕蛇,身上也被激得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 下头竟然是个蛇坑,只见数十条蛇交盘在一道,细细密密,或黑或红,还有棕色和绿色。 蛇身交缠,蛇头昂起,鳞片摩擦,因为风吹树叶的声音,这声音被遮掩,倒是不是很大声。 潘垚往后退了一步,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不让何金成和江宝珠过来。 她抬头看了看天,知道陈聪聪为啥耳朵尖红了。 春天,是万物繁衍的季节呀。 潘垚没有打扰蛇蛇进行敦伦大事,打扰这事不厚道!她领着几人下山了。 这是山林,是山间门万物的主场,人们进山,本就是人类扰了山林的生物。 “聪聪哥,你今儿在家还是去你姑姑那儿啊。” 陈聪聪:“在家呢。” “那我一会儿去你家寻你。” 潘垚送了何金成和江宝珠回了六里镇,再回芭蕉村时,已经是落日西沉时候。 只见云蒸霞蔚,天边的云彩染上了一层艳丽的橘色。 陈家离潘家倒是不远,走一条小路,再饶过一条小河便到了。 陈家落座在小河边,那儿还有一座古桥,桥有数百上千年的历史了,是石头砌的,不长,也就二十来米的距离。 正好将小河两边连接,石桥的中间门拱起,带乌蓬的小船都能从桥下的大圆洞过去,江水悠悠,石桥经历了风吹雨打,石头面润滑斑驳,有着岁月的痕迹。 “潘垚,你找我啥事啊。” 潘垚过来的时候,陈聪聪早就等在了院子里了。 爹妈不在家,爷爷奶奶年纪大了,陈聪聪虽然是半大小子,却也承担家里很多活,这会儿,他手上还拿着把砍刀,趁着天光还亮,正将晒在院子里的枯树枝砍了。 砍完了树枝,还得用干枯的稻草条捆扎,这样的柴火好烧,一通忙下来,手指头都粗糙了。 潘垚手中两个布袋,招呼陈聪聪和她一道去村子里乞米。 “乞米?”陈聪聪不解。 “恩,”潘垚点头,“今儿瞧到那么多条蛇,这是凶兆,家中或许有祸事。” 潘垚说得委婉,其实不是多条蛇,是瞧到蛇在万物复苏的季节里繁衍,这事它有凶。 当然,蛇蛇进行敦伦大事,这话潘垚也有点不好意思明说。 昨日时候,何金成都会和她说以身相许了,潘垚突然惊觉,翻了年,她就又长了一岁,是个大姑娘了。 咳,还是得注意点自己的形象,不可以像以前那样生猛! “不过也不要紧,我听老仙儿说了,这也有祈禳之法,咱们去婶婶婆婆家讨两三勺的大米,再去石头那处熬成粥吃了,这祸事便避了。” “啊?”陈聪聪愣了下,随即拍了下身上的木渣,三两下走到潘垚身边,接过她手中的另一个布袋,急道。 “那等啥,咱们快去吧。” 同为芭蕉村人,陈聪聪对小大仙可是很信任的。 过年时候,他奶奶以为姑姑家新房闹鬼,特特找了小大仙。 也是她帮忙瞧出屋子风水有些不妥,什么【宁叫门前闹嚷嚷,不愿屋后脚板响】,他们家这才知道,不是闹鬼,是人祸,是他姑父的大嫂子装鬼吓人呢。 …… “谢谢婶儿。”潘垚甜甜笑了下,冲舍米的婶子道谢。 “哈哈,谢啥,两勺子米的事。”婶子豪爽。 告别了乡亲,潘垚招呼陈聪聪,两人一道去了陈家附近的石头坡处,拆了鸡寮的几块破砖,垒了个简易的灶,潘垚再从家里拿了个陶罐和陶瓷大勺子,煮了一锅的白粥。 “咕噜噜,咕噜噜——”陶罐里的水煮沸,大米慢慢变软,绽开米花,汤汁逐渐粘稠,有一股淡淡的米香飘出。 “谢谢你啊潘垚。”陈聪聪小声,头上还戴着顶破斗笠,这也是祈禳中的一步。 他知道,潘垚是修行中人,不沾因果,自然是不怕那大凶之兆,这是在陪他破凶呢。 “不客气。”潘垚也戴着顶斗笠,听到这话偷笑了下。 嘿嘿,还真别说,这祈禳之法还怪好玩的,像是玩了一次过家家游戏。 是煮了真饭,不是用破叶子,要是宝珠在,保准能玩好一会儿。 …… 时间门转眼过两日。 清晨时候,潘垚咬着个酥油饼,喝了口豆浆,屋子外头,潘三金在树荫底下给自行车的链子上油。 他一边忙,一边朝厨房里的潘垚喊道。 “慢点吃,不急,爸爸等你。” “哎!”潘垚应下,手中的动作却加快。 酥油饼好吃,里头搁了肉和紫菜,是周爱红自个儿做的,潘垚拿油纸包了几个,准备一会儿带去学校,给宝珠她们也尝尝。 “哎,婶儿,怎么着急忙慌的样子。”屋子外头传来潘三金诧异的声音,“出什么事了?” 潘垚从窗户探出头,就见陈家老太太高玉姣颠颠着小脚,面上急得不行,手都有些抖了。 她一下就抓住了潘三金的手,急道。 “三金吶,你家盘盘上学没?我家聪聪瞅着有些不妥,一副发噩梦醒不来的样子,我和他爷爷也不敢多推搡,可以叫盘盘给他瞧瞧么?” ……
第138章 “在在,”潘三金连忙扶住老太太,就怕她着急忙慌之下,一个不小心就摔了。 老人摔跤可不得了, 骨头脆得很,稍微磕碰下,那都是伤筋动骨一百天的事。 “盘盘, 你陈家阿婆找。”潘三金喊道。 才喊着人, 潘垚已经从厨房窗户那头探出头,手里还举着咬了一大半的油饼。 “婆婆, 聪聪哥怎么了?” 瞅着潘垚, 高玉姣如遇救星, “哎哎,小大仙在呢。” “你聪聪哥不大好啦!昨儿睡觉还好好的,早上就不对劲了。我就觉得奇怪, 他爸妈不在家,他自己也自觉,平时时候, 一早就起来,还会帮我烧水。” “我还想着是不是贪睡,过去一瞅, 嗬,不得了了!一直发噩梦,怎么喊都不醒!” 上了年纪就唠叨, 高玉姣也一样, 这会儿皱着眉,苦着脸,将事情说了说。 “我瞧着便不妥, 我和他爷爷都不敢多推搡,你说,这要喊醒了,魂还搁了一个半个的在外头,那可怎么办啊。” 潘垚囫囵地将最后一点油饼吞进肚里,灶膛里抓一把灰,清水一冲,油污便洗净。 “婆婆不急,我和你一道去瞧瞧。” 潘垚宽慰了高玉姣两句。 潘金也扶着老太太,一叠声的说保准没事。 “聪聪请假了没?”潘金想起这事,顺口问了下。 “没呢,我出门就往这儿来了,就怕小大仙已经上学去了。” “那成,盘盘你和婆婆去陈家,学校那边不急,等车链子的油上好了,爸给你们俩去学校请个假。” “谢谢爸。” …… 潘垚也不耽搁,和潘金挥了挥手,搀着老太太便往陈家走。 高玉姣虽然是个小脚的老太太,可她放脚早,性子犟不服输,后头又勤加练习,脚速倒是快。 再加上这关乎到她的孙孙,土路上,小脚颠颠,拉着潘垚走得飞快。 索性陈家离得也不远,潘垚就任由老太太拉着走。 很快,两人走过了小桥。 …… 视线落在陈家不远处的那块大石头,想着前两日和陈聪聪一道乞了米,在那儿熬粥吃粥的情景,潘垚困惑着眼,心中暗暗嘟囔。 难道这祈禳之法无用? 不应该啊—— 是斗笠不够破吗? 见蛇敦伦,属有大凶之兆,可乞乡邻两勺大米,相合一处,寻一处礁石,头戴破斗笠,煮粥吃粥,即可破去。 潘垚暗暗想着于大仙讲过的话,对着自己的步骤。 没错呀,那斗笠还是挺破的。 粥的话,她特特瞧着聪聪哥吃了,还吃得怪香的。 不香不成,那都是秋日的新米。 潘垚复盘着祈禳之法,进了陈家,就见于大仙也在。 “师父。” “土土你来啦,快给聪聪这孩子瞧瞧,他阿爷都快急死喽。” 于大仙现在的日子过得痛快,有徒弟在,那是万事不操心,早早过上了退休的日子。 是以,他每天就戴着一副蛤嫲镜,拎着录音机,摇着蒲扇在村子里溜达,就像城里穿喇叭裤的时髦青年一样。 按他的话来讲,这是贼有范儿。 只人家听的是港台那边传来的时髦音乐,他不一样,他听的是包公断案,这两天听的便是《铡美案》,讲的是包公铡负心薄幸之人的故事。 陈聪聪的爷爷陈成华便是于大仙听戏的伴儿。 一早,于大仙就溜达到陈家。 老太太出门找潘垚,陈成华在屋里镇着。 “哎,我说我去,她偏不要,偏说我阳气壮一些,壮啥哟,都老头子一个了。” 陈成华苦瓜着一张脸,瞧着老太太颠颠着脚,身上也没磕着碰着的痕迹,这才放下心来。 高玉姣这会儿说了老实话。 “你个糟老头子,瞅着一脸的褶子,丑得很!我还能不知道你阳气不壮了么!我就是想着啊,以前咱们乡里祖宗也说了,鬼也怕丑的人,你阳气不壮不要紧,够丑就成,这才留了你在家瞧孙孙。” 老大爷气了个仰倒。 瞧着这两人又斗着嘴,潘垚和于大仙对视一眼,俱是无奈地摇头。 高玉姣和陈成华拌了一句就不好多说,两人都看向床榻上的陈聪聪,目露担忧地看向潘垚。 “小大仙,快给瞧瞧,聪聪是不是沾什么东西了?” “魂丢没丢?” “去去,一说就不吉利——” “你就吉利了,你就吉利了!” 两人推搡了两下。 潘垚看去,陈家的床不大,一米五左右,就山里常见的杉木,周围有围板围着,四周还有木棍立着。 乡下蚊虫多,一年四季都挂着帐子。 陈聪聪躺在床上,眉头紧皱,一脑门子的汗,时不时还有呓语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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