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盘,你说,咱们要不要用水泥铺一层薄薄的地面?起码下雨时没这么湿泞肮脏,我瞧队长家就这样做,看过去是敞亮了些。” “不能都用水泥。”潘垚可舍不得。 整片的水泥地,那就和院子里的枇杷树,还有水井不搭配了。 “咱们用石头,再用一些青石板吧……妈,你别忙活,这两天我空了,就去河里捞石头,不费钱。” “成,那妈去订青石板!既然翻新,刚好再找个人拣拣瓦。” 潘垚:“哎!” 乡下的老房子都是瓦片做顶,一片片堆垒,雨水便从高而下,最后从屋檐处流下。 滴滴答答,下雨时特别美,伸手接雨,看天色泛着淡淡的青,听雨声落在瓦片上,声音清脆,不知不觉,心便静了。 瓦片每隔两三年便要捡一次,不然会漏雨。 要是漏雨,那就不美了,大盆小盆,就连锅碗都得搬出来接雨,也就小娃娃觉得好玩,哈哈拍手,晚上还睡得香香。 拣瓦这工程大,一片片的瓦片都要捡过去,破的捡出,好的放一边,都拣完了后,还得再一片片地叠回去,不够的数量再添上。 旧瓦也不会丢掉,破得厉害的,小朋友会拿去扔水漂。 碎瓦片贴过水面,打起水花,厉害地能一打就打十几个水花呢! …… 听到一句周爱红的拣瓦,潘垚准备一会儿就去瞧瞧日历,选一个黄道吉日。 两人吭哧吭哧继续忙活起来时,就见乡道上走来陈家母子。 “妈,是婆婆和大荣叔。” “哟,婶儿和大荣怎么来了。” 周爱红两下迎了过去,瞅到陈大荣担在箩筐里的猪肉,还挑了挑眉,露出不赞成的模样,“这是——” 高玉姣也不客气,两下搀过周爱红的胳膊,拉着人往潘家院子里走。 一边走,一边还招呼陈大荣将事情做妥帖。 “东西搁厨房里放好,知道没。” 转过头,高玉姣拍了拍周爱红的手,眉眼疏朗,对她和潘垚嗔道。 “嗐,你们恁客气,都不收礼,这不,家里给大荣和梅子接风洗尘,宰了一头猪做太平面,我就给你们也送一些来了。” “千万收下!就一点点心意。” 潘垚探头瞅着箩筐里那闭着眼睛,被料理得干净,显得有些安详的猪头。 老太太口中的一些,真是好大一坨呀。 是个实诚的老太太了! “这手艺,必须是力柱大叔了。”周爱红也看了一眼大猪头,感叹道。 “那可不。”老太太笑得眯了眼睛,“都自己一手养大的,又给煮饭吃,又给洗澡的,还得给它洗猪圈……伺候祖宗也就这样了,送走的时候,就得找力柱。” “他的手艺是这个。”老太太伸出大拇指,夸赞了一声。 “手起刀落,猪走得利索,不遭罪,你瞧瞧这猪头脸,都不吓人嘞!” 潘垚悄悄点头,不错不错,有一股安详的意头。 猪宰都宰了,高玉姣也将话说到份上,又说了猪是自家养的,本该年节里就宰,因着高娟梅和陈大荣不在家,这才没杀。 他们不在家的日子,承蒙潘三金和周爱红多照料,这猪啊,真就一点小小意思。 “再推!”老太太故作皱巴着脸,唬道,“再推就是和婶儿生分了!” “好好,我们收。”周爱红笑道。 她瞅了一眼小姑娘,“正好盘盘想吃包子,拿着这肉,还能多做些包子。” …… 猪头肉是好东西,卤煮再红烧,下酒配饭都贼香。 潘垚也不怕,去厨房拿了猪毛夹,小杌凳一坐,就在厨房门口就着明亮的日头,给猪头拔起了毛毛。 耳朵边,老太太和周爱红还在唠叨。 “不出去了,经了这么一遭,不单单我们怕,大蓉和梅子怕,聪聪那孩子也怕。” “我都瞅着了,小小的人儿,蜷在被子里一拱一拱地抽泣,夜里偷偷哭了好几回,可怜哟——老婆子我瞧了心都碎了。” 聪聪哥哭了? 潘垚手中的动作停了停,继而继续,耳朵拉长,还听着大人们絮叨拉呱。 “不出去了?”周爱红意外却也不意外,“那也成,外头千好万好,哪有家里好,不出去也成。” “回头找个营生,要是咱们村子不好做事,去市里也行,做点小生意什么的,都不错!” 这话,周爱红可太有经验了,潘垚有店面在市里,收租和检查店面,这些杂事都周爱红帮忙在做。 每一回去,她都能瞧到,租店面做生意的老板那红红火火的劲儿。 赚不赚钱,日子过得好不好,那从精神面貌就能瞧出来。 会赚钱,就等于找到了方向,别的不要犹豫,不要多想,就鼓着一口气,俩夫妻一道,用力地朝前跑就成! “爱红你说得对,现在做生意好呀,只要脑袋灵,手脚勤快,不怕没饭吃。” 老太太吧砸两下扁扁的嘴巴,眼里不知是激动,抑或只是年迈而常盈着水光,阳光下亮亮的,想起过往,那是感慨万千。 潘垚想着越来越豪气的顾菟,不由得暗暗地点头。 不错,做自己的老板,那绝对比让别人做自己的老板,来得强! 陈大荣搓了搓手,有些局促。 “我打算在村口开家食杂店,也能照顾照顾家里,生意上手了,让梅子守店,我跟着妹婿去市里,再瞧瞧能做点啥……” “煤矿那事是吓人,我和梅子都还没缓过劲儿来,可我想了,也不能因噎废食,遭了一次劫,人就趴下了。” 听着陈大荣和高玉姣计划未来,潘垚抬头瞧了瞧天光,还伸出手,半遮着眼,大大的杏眼儿微眯,不让阳光刺眼。 真好呀。 就是该这样嘛,日子不需要波浪壮阔,平平淡淡就是幸福的滋味。 …… 夜风吹拂,天空幽蓝,一轮圆月高挂天空。 初夏时节,乡下热闹着呢,草丛里都是蛐蛐等虫儿鸣叫的声音,池塘河边流萤飞舞,时不时有呱呱鼓了鼓腮帮子,一个用力,脆生生的“呱”便跳了出来。 深绿色的小身影在荷叶上,后肢一个跳跃,跳进水中,只听“噗咚”一声。 荷叶微摇,水波漾开大大的波纹。 下一刻,只听水声“哗啦”一声,荷叶下钻出了个小姑娘。 水湿哒哒地将长发浸润,月夜下,那本就白皙的脸蛋如玉白一般,水珠都附着不住,滴滴滚落。 她眼睛明亮,头顶一顶大大又鲜翠的荷叶,微微噘嘴,带点嗔意,却更添了水灵。 “都是你,刚刚乱呱什么,把小弟都给惊跑了。” 潘垚数落顾菟。 顾菟讪讪,“刚刚吹来一阵冷风,我没忍住,就打了个喷嚏,我也不想的。” “好吧,那你说,是不是我找的这个小兄弟嘴巴大?” 潘垚说这话,手心一摊,只见上头有一只绿色的树蛙。 它全身碧绿,腹肚白白,眼睛棕色中带着黑仁,瞧过去冰冷冷的,趴在掌心也是冰冷冷的触觉。 这是潘垚从别的地方找来的,嘴巴一鼓,能鼓得嘴巴和肚皮特别的大。 偏生顾菟不服气,说它的小弟也不差,吵闹争辩了一通,一人一妖这才藏在荷叶下,做贼一样地盯着池塘里的呱呱唱呱呱。 准备攀比攀比,比个高低! 顾菟不服气,“刚刚那胆子小,吓跑了,不成,待我回族里吆喝几声,来一场大比赛,选出一个嘴巴最大的,一定不输你这树蛙!” 蟾蜍精抱肚子,睥睨潘垚手中的树蛙,还哼哼两声,嫌弃潘垚没眼光。 这外来的和尚就是好念经! 等着,它本地的弟兄也不差!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蟾蜍精也是有胜负心的,丢了这话,还不待潘垚说什么,“噗通”一声,顾菟就跃到了水里。 “哎!”潘垚叉腰看去,“怎么就跑了?” 就见水面咕噜噜地响,没一会儿,那动静便没了,江面重新平静,月光的影子落在上头,水波随风微动,光影似也在动。 “来~” 正待潘垚也要跳进水里,追着顾菟比个高低时,远处传来一道声音。 像山涧间门流过的清泉,不急不缓,带着温柔的笑意。 “府君?”潘垚回头朝小庙方向看去,果然,就见那儿的月华格外的浓郁,一道白影盈着风,宽袍簌簌,月亮在他身后升空。 下一刻,江面起了一阵风,风卷着荷叶一道朝小庙方向掠去。 “府君。”潘垚打了声招呼。 玉镜府君看着小姑娘落在屋檐檐角,一片荷叶随着风炁落下,正好盖在小姑娘脑袋上。 她从荷叶下瞧来,杏眼微微眯起,快活又狡黠。 玉镜府君忍不住一笑,伸手揪了揪那荷叶。 “在做什么呢。” “别动,这是伪装,有了它,这树蛙能和我更亲近一些。” 玉镜府君低头看去,就见潘垚双手摊开,似捧着个什么宝贝。 上头趴着一只绿青蛙,特别的绿,他在这一片都没见过这种蛙。 潘垚也是个话多爱凑热闹的,当下便将树蛙的来历说了说。 “……我从很远的林子里带来的,真的好远!府君你瞧,它是不是特别的有趣,脚上有蹼,能抓树干,不能下水,嘴巴一鼓,肚子是透明的,鼓鼓囊囊,好可爱!” 玉镜府君:…… 他悄悄往旁边挪了挪。 潘垚没有察觉,径自点了点树蛙的背,语带鼓励。 “喏,鼓鼓气给府君瞧瞧你的肚子……哎哎,对喽,真给我长脸,一会儿给你吃好吃的。” “府君——”才转过头,潘垚就瞪大了眼睛,瞧着离自己远了些的玉镜府君。 她愣了愣,随即“噗嗤”一声地笑出了声。 “府君,你怕这树蛙呀。” “没——”玉镜府君才想否认,瞧着小姑娘笑得水光潋滟的大眼睛,轻笑一声,宽袍一拂,也跟着坐了下来。 侧头看着树蛙,声音有些轻。 “倒不是怕,就是不喜欢这样冷冰冰的触感。” 潘垚偷笑,这还不是怕? 算了算了,她才不吓唬人! 手诀一掐,清风托着树蛙到小庙外头的一颗柳树上。 绿柳低垂,撩动水波,小小树蛙扒拉着树干,那儿水炁潮湿,正适合它进食和生活。 只见它时不时的鼓气,肚子大大的鼓起,像个吹过了头的气球,眼睛张合,特别机灵,一只飞虫飞过,长舌一卷,直接将虫子吃到肚子里。 堪称是眼疾舌快! “真可爱。”潘垚笑盈盈地瞧着,脚丫子悬空,还晃悠了几下。 “就是一会儿得送它回去了,家远着呢,也没个伴,顾菟还说它是外来的和尚好念经,我才喜欢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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