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镜府君笑了笑,提醒道,“莫开小差,粥好了。” 绿叶落下,在潘垚手中幻化成一个个木碗汤匙,白粥盛在碗中,氤氲着烟气。 最先拿过碗的是个佝偻的老者,花白的发蓬松遭乱,衣衫褴褛又灰扑扑,瞧不出原本的颜色。 “是、是热的,还不烫口。” 鬼音幽幽,老者颤抖着手,一口白粥下肚,几乎是热泪盈眶。 纠缠了生前死后,那股怎么也填不满,好像有着沟壑一样的肚子,它终于有了种踏实感。 饱的,是饱的。 潘垚瞧到,老者眼里面上的青在褪去,它身上有了白光,光亮灼华绽绽,再抬头时,它虽然仍然瘦削,脸上眼里却褪去了蒙昧,有了清明。 下一瞬,捧粥的老者身影淡去。 “多谢——”余音袅袅。 …… 这是迷障褪去,因果解开,因饿死不甘而成饿死鬼的结解去,渡化己身,要准备投胎去了。 潘垚回头瞧玉镜府君。 鬼吃不了热食,这粥虽然新煮,供奉的精炁却本该是冷粥,因着这煮粥的火里头有玉镜府君炼化的月华,这才有了温度。 也因为这,渡化了这饿死鬼。 “谢谢府君。”潘垚笑得眉眼弯弯。 “谢啥,傻瓜。”广袖拂过,微微泛凉的手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很轻。 …… 一个又一个饿死鬼走来,吃了粥,身影淡去,仍有执着、抑或是时辰未到的,它们搂了金银纸钱飘忽离去时,也颇为轻快。 很快,这一铁锅粥的精炁被布施完,瞧着空荡荡的十字路口,潘垚让张巧峰停了敲盆,“好了,都送走了。” 布施后,冷饭残羹得收拾,潘垚翻出了个饲料袋,将锅里没了滋味的粥倒进去,又掐了水炁在一旁洗锅。 锅底粘了层锅巴,用力刷了刷,这才刷去。 张巧峰捧着饭盒,和鲁鸿平对视一眼,眨眨眼睛,还有些发懵。 虽然没有瞧很清楚,只模糊的影子,真的招来好多鬼啊,还是饿死鬼。 张巧峰缩缩脖子,后怕得不行。 视线落在手中的饭盒,手忙脚乱,连忙把它搁到了书包里头。 见潘垚要走了,张巧峰连忙道,“谢、谢谢您。” 潘垚回头,见着他手脚无措,还鞠了躬的模样,这模样有些逗,她笑得弯了弯眼睛。 “不客气,哥哥下次别敲碗了,早点回家吧,今天中元节呢。” 一听中元节,两人只觉得背后凉嗖嗖的。 “阿妹等一下。”鲁鸿平叫住潘垚,结结巴巴,将自己印象中宝妹的事说了说,有些不放心。 “那时我八岁,算下来都六年多了,也不知道要不要紧,那鬼会不会害了宝妹?” 鲁鸿平说着说着,有些懊恼。 宝妹的爸爸因为工作的原因,调到了隔壁市,两地分隔,感情都要生疏了,后来,前年时候,为了家里安定,宝妹和她妈妈也跟着去了隔壁市,一家团圆,已经好久没回解放路这边了。 也不知道宝妹现在怎么样。 鲁鸿平懊恼自己那时不够确定,没有将这事咬定是见鬼,不然,宝妹家里重视起来,也能找个人瞧瞧。 经历了今晚这一遭,他现在是相信,这世界上真的有鬼!还不是一个两个鬼! 中元节时候,这路上的鬼好多啊! 潘垚想了想,“我没瞧到她,也不知道现在那鬼跟着没有。” “那怎么办啊。” 见鲁鸿平一副不安心的忐忑样,潘垚宽慰,道。 “没事,也可能就只是那时跟了一段路,你不是说她那时散着头发嘛。” “鬼的眼神都不够好使,有时候,瞧着披头散发,穿着白衣,亦或是打扮成鬼样的,它们还以为碰到同类,就会飘过去想一道走。” “装神弄鬼,最易撞鬼,说的就是这个理儿。” 潘垚劝了几句,又道,“不要紧,要是宝妹回来了,你还不放心,到时去芭蕉村寻我,对了,芭蕉村在六里镇上,我叫潘垚。” “我、我叫鲁鸿平。” 潘垚一听就笑了,眉眼弯弯,很是可爱,“我知道哥哥。” “你咋知道的呀。”鲁鸿平意外。 “嘿嘿。”潘垚笑而不语,转而看向张巧峰,张巧峰连忙道,“我叫张巧峰。” 鲁鸿平想起了什么,蹭的一下,脸一下红了,热烫烫的,耳朵尖都红了,他觉得自己能冒烟。 自己最近是颇为出名。 怎么出名的?全赖他老妈一张嘴,街坊邻居关系紧密,谁家要是打孩子了,第二天,整条街都能知道! 他晚上不敢上厕所,偏偏夜里肚痛,劳累妈妈白日刷痰盂,这事谁不知道呀。 鲁鸿平想哭。 悔不当初,真是悔不当初! …… 分别后,想着潘垚说的今日是七月十五,张巧峰和鲁鸿平往家的方向走去,脚步很快,埋头苦走,大气都不敢多喘,眼睛也不敢乱瞧。 远远地瞧到公共厕所那边,方才灭掉的灯,这会儿又重新亮起了。 也不知道是达叔换了,还是鬼过了境,影响散去,灯泡重新明亮。 …… 潘垚将铁锅和勺子收妥,装在麻袋里的剩饭拿去肥了地,拉了拉玉镜府君的袖子。 “走,咱们去瞧瞧我那小店铺,等签字了,这店面就没了。” 玉镜府君从善如流地跟上。 瞧了店面,还没两眼,潘垚又被别的事分了心神,今夜百鬼夜行,鬼的种类特别多,还是不同时代的,她就见到了,竟然还有古时穿铠甲的将军,骑着马得哒得哒,颇有气势,好生有趣。 街上空荡荡,却又拥挤。 潘垚爱凑热闹,瞧着一个队伍长,拉着玉镜府君就去瞧。 …… 另一边,临街的小饭店里,赵大飞食指叩了叩桌面,朝里头喊了一声,“老板,结账。” “哎,就来。” 店老板搁了擦桌收拾的抹布,水龙头一冲手,胡乱在身前的围裙上擦了几下,紧着来到饭桌前。 他眼睛看了看桌面,快速地算出了价钱。 “这酒是我请你喝的,不算在内,炒卤煮猪耳三块二,豆芽五毛,香酥小炸肉两块八……算下来一共十块八毛。” 一顿饭吃了一张大团结不止,这是个阔的。 赵大飞也干脆,没有吃霸王餐,也没有讲什么抹掉零头的话,十一块钱搁在桌上,拎起酒瓶子,仰着脖子将最后两三口喝掉。 咕噜、咕噜、咕噜。 喉头拱动,手上有力道,青筋肌肉,还有纹身,映衬得他更像个硬汉子。 “不用找了。” “哎,下次再来啊!” 人走后,店老板紧着就收拾,准备将最后两块木板门搁上,关门回家。 中元节就该早些归家,万事明儿再说。 …… 赵大飞出了门,抽抽鼻子,觉得外头空气颇为凉爽,还带着烧纸和香的烟气味道。 不愧是京市来的啤酒,好地方的酒就是不一样,爽口! 一瓶燕京啤酒下肚,肚子有些撑,赵大飞松了松裤头,再回头瞧小饭馆,笑了笑,手中拿出一个打火机转了转,把玩一番。 今晚要是顺利,这解放街,他下次是不会再来了。 只听“咔嚓”一声,打火机有火光蹿起,徐徐夏风中,火光跳跃,照亮了赵大飞的侧脸。 只见他眼睛半垂,没什么表情,下颌骨清晰,腮骨鼓起,颇为无情,眼角一道增生的疤痕,更为他添了几分冷酷。 ……
第149章 马儿得哒得哒走在前头, 将军手持长枪,身穿红缨盔甲,高坐马上, 打长街上走过。 月色沁凉,明明无云,抬头看去,却觉得月亮的光晕迷蒙, 像是生了毛一样。 潘垚拉着玉镜府君走了好一段了路。 当真是百鬼夜行, 吊死鬼, 水鬼,受了刀剑伤而死的刀鬼, 身上淌着血, 伤口出皮肉外翻,狰狞吓人, 而这骑着高马的将军便是一个刀鬼。 胸口处的盔甲破了个大洞,鲜血洇出, 染红了内里的白衣。 “呀, 他看咱们了!” 盔甲是全遮面的, 只露出个眼睛, 脸颊两边有枝蔓的纹路,只见枝蔓缠绕蜿蜒, 相聚之处拱起, 像长龙昂首,颇有气势。 见这将军朝自己这边看来, 潘垚小声地检讨自己,有些懊恼。 “是我失礼了,一直盯着他瞧, 不礼貌。” 盯着人瞧不礼貌,盯着鬼瞧,那自然也是不礼貌的! 玉镜府君拱了拱手,冲这骑高马的红缨将军作揖,“乍见将军风姿不凡,我们难免贪瞧几眼,唐突将军,还请将军见谅。” 潘垚在一旁点头,是好威风呢,马儿威风,马上的将军也威风,虽未下马,瞧过去却是长手长脚,绝对身高八尺高昂,周身缠绕着黑气和红光,这是血煞。 一将功成万骨枯。 这将军生前定然身经百战。 便是死后成了刀鬼,也不是寻常的鬼,起码得是鬼将。 “人间修士?”鬼音从盔甲下头传出,幽幽中带几分威严。 秦牧瞧了瞧前头两人,月色下,两人也无影子,却也无鬼炁,和生魂离体却又不一样,这让他想起了道门昌盛时,修为到一定程度的修行中人,能够脱壳离魂,神游四方。 “是。” “今日中元,百鬼出行,未免滋扰人间,幽都也有举措,命我等兄弟巡逻,有胡作非为的,缚了重入幽都。” 秦牧走来,也见了好些路口布施,香烛清酒,金箔银纸……烟灰徐徐盘空,这是人间在安抚亡魂。 见到潘垚和玉镜府君,知道这是修行中人,以为他们两个不放心百鬼夜行,特意灵体出窍梭巡,这才解释了一句。 潘垚摸摸鼻子,有些羞赧。 梭巡什么的,那倒没有啦。 她天天夜里出来玩,今晚来市里,主要是锦衣不夜行,趁着府君难得醒来,带他来瞧自己的小店面的。 秦牧要执行公务,转头邀请潘垚和玉镜府君,“众鬼齐出,城隍那处有鬼市,小友要不要去瞧瞧?” 市里的城隍庙在城东的城隍街,潘垚见过,路口有一块白石,上头刻着【城隍庙官地碑】,庙是两层的结构,朱墙绿瓦,飞檐斗拱,古色古香的韵致。 城隍是幽都地方官,护一城安康,平时香火兴旺,潘垚见过市集,还未见过鬼市,听到秦将军这么一邀请,转头拉了拉玉镜府君的袖袍。 玉镜府君低头看去,就见小姑娘眼睛晶亮,眼里写着想去二字。 正想应下之时,两人同时有感,抬头朝远处看去。 只见城里数处有了火光,火势起,烟雾被风吹了来,夹杂其中还有黑色的灰烬。 “着火了——” “着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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