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中的人被烟雾熏起,消防车的车鸣声拉响,划破了寂静的黑夜。 这是着火了。 还不止一处。 回头朝东面看去,能瞧到解放路,就连解放路也着火了。 “咳咳,咳咳——” 烟熏得人眼睛睁不开,肺部憋闷,忍不住地剧烈咳嗽。 “着火了,快跑,快跑。” 鲁鸿平和张巧峰今夜撞了鬼,回了家吃了饭,洗簌后躺在床上,心神激动,久久睡不着。 这世间竟然真的有鬼,一瞧还瞧了好些个,更幸运的是,引了鬼后,路上遇到了贵人高人,他们两个竟然没出事,平平安安回家了。 真是万幸! 火烧起来的时候,两人都躺在自家竹床上,透过窗户瞧外头,能瞧到那轮沁凉,却也比平时更幽冷的明月。 少年人胆子大,心也宽,刚才还吓得两腿哆嗦,这会儿枕着手背在脑后,嘿嘿笑两声,想想这事,还颇为稀奇。 鼻子抽动几下,“什么味儿这是?又有人在路口烧纸了?” 探头一看,瞪大了眼睛,当即将窗户推得老大,探出头,扯着嗓子嚎起来。 “着火啦!” “着火啦!” 半大小子的声音嚎起来,破了嗓子,一骨碌滚下床,怕大家睡得沉,拿起脸盆和铁盆,准备两个相撞,来个哐哐作响。 手一顿,迟疑了一下,心中暗道,这会不会再惹饿死鬼来? “不管了!”两个小子咬了咬牙,“敲了再说!” 这时候可顾不上什么鬼不鬼的了,解放路这一片都是木头房,路又小,消防车不好进来,火势不等人,要是烧起来,等火势起来了,一烧就是一大片,人要是还在里头—— 想到这,处在各自家里,鲁鸿平和张巧峰像是心有灵犀一样,同时打了个冷颤。 “哐哐哐,哐哐哐!”脸盆和铁盆撞击,被大力地敲响。 “着火了,快起来!着火了,着火了——” “着火了?”这时候,大家睡得早,此时十二点多,正是睡意正浓时候,听到动静,街坊邻居揉着惺忪的眼睛,打着哈欠推开了窗户。 一看,立刻也嚎了起来。 “妈呀,真的着火了!天杀的,哪个又烧热水忘记拔插头了?抓着非得揍一顿不可!” “孩他妈,快快,值钱的东西收一收,看好娃娃,我去帮忙灭火。” “……” 火灾这事,城里不少见,别的不说,前段时间,解放路附近就起了几次火,听说是外头来打工的,租的小单间,晚上时候用电热棒烧水,人太累了,睡了过去,没有注意到水烧开了。 电热棒一根电线,下头一根铁棍,电能将水烧热,它却不会自己断电,还一直烧着,一个保温瓶的水很快便烧光,可不就着了火么。 不过,这事也稀奇,每一次烧起了火,火势却没有漫开,自己莫名便熄了。 明明屋子是木头的,里头还有被子等可燃物,结果,大家就是瞅着火越烧越小,消防车还没有来,只大家泼了几趟水,火就灭了去。 天佑福地。 面上有黑灰的街坊邻居庆幸。 这一回又着火,火势还不止一处,大家不敢掉以轻心,人先撤出,电话打了,水龙头开了,牵水管的牵水管,实在不够的,脸盆铁桶齐上,以接龙的方式朝冒火的地方浇去。 “怎么着了这么多个地方?” “是啊,这是闹哪样?” “啊,我知道了,今天十五,烧纸烧香的比较多,明火比较多。” 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声,大家一听,纷纷暗暗点头。 是有这个可能,今天不单单是十五,还是七月十五,回来时候,他们都瞧到了,布施积阴德的人多,火舔过纸钱,灰烬盘旋着升空,是有火星子在里头。 “哪个王八羔子,烧纸都烧不清楚。” 大好的晚上,甜梦都被搅没了,瞧着火光,大家都一肚子的火气和担忧。 水火无情,这话半分不夸张,火星子一撩过,只消片刻,它便又是一处火点。 “起——起风了。”众人抬头,手中拿盆的动作都停了几分,朝不远处的榕树看去,只见华盖摇晃,树枝沙沙做响。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完蛋! 空气中有了火星子,脸上有汗珠和灰烬的人心凉了下。 下一刻,有个尖利的女声喊起,泼辣又利索,直戳人心窝。 “愣着做啥,接水灭火啊!” 对对,接水灭火! 不要想太多,当下先做就好。 做了,结果不好,起码不懊悔。 不做,事后面对着恶果时,只有无尽的后悔,悔自己不够努力。 有一句话说了,你只管努力,剩下的交给老天。 一时间,众人递水的速度更快了。 一处屋宅的阴影处,一道“咔嚓”的声音响起,赵大飞咬着一根香烟,烟头凑近打火机。 只见烟头被点燃,打火机的火灭去,黑暗中只猩红一点。 “呼~”一口浓烟被吐出。 要是此处有光亮,一定能瞧出,张大飞这口烟吐得好,吐得自在。 只见他薄薄的唇微微撅起,缓吐出的烟有一层又一层的烟圈。 “大飞哥,你是这个!”旁边,微微缩着背的小马仔瞧了瞧四处而起的火光,一脸兴色和疯狂,冲赵大飞比了个大拇指。 只听他声音颤颤,满满地是压抑不住的崇拜和激动。 能不激动么? 这一夜的火一烧,整个A市的拆迁这事,想来会顺当许多,就像他们在C市时候一样。 到时,上头的老板吃肉,他们这些小弟也能喝口热汤,运道好的,那还能吃几口碎肉,像他大飞哥,保准就是吃碎肉的。 大团结,房子,漂亮小妹……跟着老大,好好做活,哪个没有? 小马仔看着火光,在他眼里,这不是火,是熊熊而旺的财运啊。 赵大飞勾唇笑了笑,眉眼的疤痕跟着一动。 “起风了,也是老天偏疼咱们。” 他手中夹一根烟,倚靠着墙面,半只腿支起,只一条腿受力,吊儿郎当又闲适,显然,对于小弟的夸赞,他心里也是自得的。 目光看向急着救火的众人,赵大飞嗤笑了下。 起风了,这火可不好灭。 要是烧没了,他瞧谁还不签字? “你们啊,平日里就是那滋补的猪油汤喝多了,吃得太好,肥油饱肚,就连心眼也被堵上了!” 赵大飞抬起手,凑近小弟,巴掌在他脸上轻拍了几下,嘴皮一番,落下一个字,“憨!” “这一处火点不起来,咱们多点几处不就好了?” 被人怀疑? 笑话! 他赵大飞做事,那能没成算吗? 拆迁签字的事一拖再拖,他等的便是这中元节,今日到处烧纸,明火多,城里多几处地方着火,这事儿哪里惹眼了?这不是稀松平常的事嘛! “咱们老板有鸿鹄之志,咱们做人小弟的,眼光也要看得远一些。”赵大飞收回手,又吸了口大眼,嘴角翘起,说得意味深长。 “到处都在发展,签字的可不是只一个解放路。” 小马仔跟着桀桀笑了笑。 “大飞哥就是大飞哥,那话怎么说来着?就——高瞻远瞩,对,高瞻远瞩!” 小马仔直起了腰,打开了一直微缩的胸膛,努力学着现在大方。 以后啊,跟着大飞哥多干几年,发财了,走出去,谁不说他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 呵呵,那日子美呀。 “猴子,好好干。” “好嘞,哥!” 两人一道看火光,听着城里消防车鸣笛的声音,都露出了笑意。 以后啊,夜里有他们忙的地方了呢。 对不住,对不住喽。 …… “起风了。”起火的地方多,风一吹来,火星子漫天,潘垚掐着落雨诀,救了这处,见着另一个屋子屋顶又燃了起来,心里着急。 “不急,你瞧这个。” 玉镜府君手一翻,潘垚探头瞧了瞧,就见他手上有一个种子,月光下,种子破壳,绿意一点点延伸,最后,一道绿意半悬于空中。 只见它是青碧的叶子,椭圆形的叶片。 叶肉中带着些许的肥,清风徐来,叶片颤颤,月夜下有莹莹之光。 “戎火草!”潘垚惊讶。 “是,戎火草。”玉镜府君手中动作不慢,随着一个推手,长成的戎火草落在屋子的屋檐处。 扎根,微摇,挡住那飞舞在半空中的火星子。 戎火草是去年春分时候,潘垚从山里找到。 见它生得好看,又见玉镜府君再手札中写的,在他的故乡,讲究一些的人家会在屋檐处种一盆的戎火草,戎火草又名慎火草,可辟火,因此,潘垚特特从深山移来,送给了玉镜府君。 原先戎火草只是吉祥的寓意,潘垚送玉镜府君的这一盆戎火草,它在深山之处,那片戎火草本就有所造化,再加上,它被搁在小庙屋顶,在玉镜府君修行时,近水楼台先得月,戎火草沾染了月华,真有辟火之效。 它结的种子颇多,月夜下,只见每一粒种子落在屋顶之处,月华如水氤氲而过,抽芽,生根,随风摇摆。 它们每一下的摇摆,都好似带着韵律,温柔又坚决地将飞扬而来的火星子拂远。 心神一动,两人如风似光,所过之处,屋顶上冒出一道绿意,地上的水管爆开,流水从半空落下,犹如一场泼盆之雨。 很快,两人便到了解放街。 …… “咦,火好像小了?” “不是好像,是真的小了!你瞧,那边火光都灭了!” 人群中,大家瞪大了眼睛,又激动又难以置信,议论纷纷。 不过,大家手中的动作却没敢停,毕竟有一个词叫做死灰复燃,得把火灭得透透的才行。 赵大飞和被叫做猴子的人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幕。 赵大飞难以置信,瞪着眼将还剩大半根的烟头丢在地上,脚一踩,用力地碾了碾。 “嘿,这还真邪门了!” 猴子结巴,“大、大飞哥,火、火又灭了,没烧起来。” “我有眼睛,自己瞧到到!”赵大飞一巴掌盖了猴子的脑袋,绷着脸,眼角的疤痕看过去很凶。 怎么就灭了? 赵大飞气闷又不解。 …… 怎么就着火了? 潘垚也不解。 “那是什么?”潘垚拉了拉玉镜府君的手,指向解放街的一处屋舍。 只见那屋子上头有一道影子,似狗又非狗,红红的眼睛,狗的嘴巴,蓬松的尾巴瞧过去像有好几条。 这时候,它正大张着嘴巴,努力将火吞进肚子里。 小汪觉得自己今晚吃得太饱了,有些想窜稀的感觉,想着家里主人,小主人和老主人慌忙要逃火灾的情景,小主人眼睛瞧不到,还磕青了膝盖,它就好生气,也好心疼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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