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破开了云雾落下,水炁的折射,光好似也有了斑斓的色彩。 有人在冲着他笑,言笑晏晏,眉眼弯弯。 雨珠沿着青灰色的瓦片汇聚,最后滴答滴答落地,砸在地上的水坑里,瞬间有了涟漪起,那蒙昧又被血雾和尸气污浊而翻滚如波涛的心,一下便静了。 滴答—— 是雨落的声音。 滴答—— 是心静和心安。 夏日落了雨的午后,阳光有了色泽,远处歇了一阵子的蝉儿又开始鸣叫,吵闹着这难得的宁静,风吹来远处湖泊的水炁,有荷花香气。 那双笼着薄薄血雾的眼睛瞧着,便不再移开视线了。 …… “阿婆,我们也走了,茶汤很好吃。”潘垚搁了碎银,见谢予安瞧着自己这个方向,却没有起身,她也不以为意。 他不过来,她便过去。 都是一样的。 潘垚回身拉了拉谢予安,入手是冰凉如寒冰的手,带着些许的阴煞之炁。 潘垚的手顿了顿。 谢予安也低了头,下一刻,黑衣赤凤服的袖袍动了动,收敛了那一身的血煞。 潘垚诧异,“府君——” “小姑娘这是去哪儿?”茶摊陈阿婆找了些铜板到潘垚手中,打断了潘垚的思绪,她转过身,朝茶摊的阿婆瞧去。 陈婆子絮叨,“可不敢往临建府去了,刚刚那些阿叔都说了,那地儿闹鬼。” 茶摊里人来北往的,消息最是灵通,陈婆子叹了口气,瞅着潘垚稚弱,旁边跟着的阿兄又是寡言冷漠的性子,尤有些不放心。 人老话多,难免便多说了几句。 “小姑娘知道摇山吗?” “摇山?” “对,你们从远处来的可能不知道,我们这儿世世代代流传下来,说摇山那一处有仙宫,唤做七星宫……前几个月时,有一些人来了我们茶摊,瞧着气度不凡,和我们这些讨生活的不大一样。” 陈婆子叹息了一声,“听说啊,那儿的山摇得不行,有水一直在漫上,原先的山地也成了湖泊,宫门的人陆陆续续都走了。我方才说的道长,听说也出自七星宫,据说姓谢……” 陈婆子眼里有担忧,既然宫门都出了事,老话都说了,自顾不暇,只怕临建那一处的鬼事没人来相帮,这些日子,她还是早些时候收摊为好,银子什么时候都能赚,老命可得看重。 潘垚有些意外,回头瞧了瞧谢予安。 难不成,早些年时候,收了那掘坟骷髅骨的是府君? 潘垚:“阿婆我知道了,会小心的。” “好好好,不嫌弃我老婆子多嘴就成。” 潘垚冲她笑了笑,示意自己明白她的心意,抬手拢过桌面上,瞬间,那好些个的铜板便落入了掌心。 辞别了茶摊上的陈婆子和老汉,潘垚走在前头,后头跟着一身黑衣赤凤的谢予安,大雨停歇,路上有许多的水坑,两人抬脚走过,却不沾分毫的泥泞。 在一处水塘边,荷叶上还积聚了雨露,阳光落在上头折射出七彩的光芒,风一拂,露珠滚落,浇得藏在叶子下头的野鸭子嘎嘎乱叫,翅膀一拍,落荒一般地逃开。 潘垚瞧得哈哈笑,转头一瞧,旁边的人在瞧着自己。 “瞧我作甚?”潘垚一扯谢予安,闹着他去瞧那嘎嘎乱飞的野鸭子,“府君,是不是很有趣?这鸭子就和咱们去茶寮避雨一样,它刚才也是在避雨呢。” 难得的好时光,潘垚也不赶路了,起了逗弄之意,她寻了一处大树爬上,坐在枝干上,晃一晃树枝,瞬间,树叶上凝聚的水珠又落下,像是又下了一阵的雨,浇得下头的谢予安一身的湿。 谢予安抬头瞧树干高处的人。 潘垚乐得不行,给他支招,“笨,要像刚才的野鸭子一样跑开呀,这样傻乎乎的可不行。” 逗了谢予安片刻后,潘垚都不忍心再欺负如今六感蒙蔽的玉镜府君了,拉着人坐在了树干上,就在她的旁边,“天气可正好呀。” 明媚的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落下,斑斓成一地的光影,潘垚晃了晃悬空的脚,从怀中掏出了那桐木雕刻的人像。 只见它一体两人,相互靠着,一样的五官眉眼,是玉镜府君的样子,只一个是黑衣赤凤,兜帽都是赤色的。 另一面则是她熟悉的白衣宽袍。 “唉——”潘垚摩挲了下这桐木人像,发愁如何散去这血煞之炁,才落地这一时空时,一粒碎金换回的大公鸡也试过了,不拘是鸡冠血,还是至阳的鸡鸣声,都不能将这血煞之炁消退。 “再耽搁下去,这大公鸡都要寿终正寝了。”潘垚嘀咕。 她没有注意到,在自己抱着那桐木的雕像嘀嘀咕咕时,旁边,谢予安抬起了手,瞧着那落在手心之中的光斑,轻轻将其合拢,再摊开…… “都怪妙清道人那贼子。”潘垚对妙清道人日行一骂。 陈婆子说的摇山动荡,这事儿她知道,那一日,鬼影山里的尸气弥漫而上,拖着妙清道人往下沉沦,妙清道人道法一道道打出,毕竟是有数百年的修行在身,他一身修为精湛,道法和尸炁血煞交缠,如有阴阳相缠,那一地有混沌之炁起,这才山摇地动,沧海成桑田。 两方相缠胶着了大半个月,妙清道人力竭,这才入了湖泊深处。 在这时间里,不止七星宫人的瞧着不妥,纷纷出了宫门,潘垚寻到了秘地,也寻到了尸骸化骨、桐木炼制的刻像,那是至善转至邪的阵法,受骨血禁锢,残魂的谢予安已经染上了一身凶煞唳炁。 骂够了妙清道人,想着他如今也在湖底里遭罪,最后自己也成了邪物,潘垚这才心中稍平。 果然,心有妄念的才是魔,要不是他为了一己之私,害了一城的人,如今还在摇山做着七星宫的宫主呢,多逍遥自在呀。 不惜福,福自然远离。 …… 阳光明媚,风吹来带着湖水的凉气,潘垚都有些困了,靠着玉镜府君打了个盹儿,等到了日落时分,这才睁开了眼睛,一跃跳到了地上,朝着据说闹鬼的临建府城方向走去。 自听了跑商大叔的话,潘垚便将这事儿搁在心里了。 养蚕种桑—— 又是姓薛的红衣厉鬼—— 这让她想起了一个故人。 薛宁! H市旅馆里,那撑一把黑伞,元月十五时以一碗肉粥敬着五谷神,也就是大老鼠,引它们破筑京观阵法的艳鬼。 臂似莲藕,洁白细腻,无一处不美,想当初,自己可是瞧呆了的! ……
第245章 临建府城。 夏日日长, 等日头落到了山的那一头的时候,霞光漫天,天色还未暗了去, 府城的大门口,守城的兵士便推起了厚重的城门, 准备落锁。 “哎,等等, 我瞅着还有人往这儿走来了, 咱们再等等。” 守城兵中, 个高的那一个瞧得远, 眼睛也利, 瞧到远处朝这边走来的人,手中的动作停了停, 当即转头招呼了同伴一声。 “等什么等,”同伴惫懒又不耐, 眼皮抬了下, 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仁。 “自己不早点估摸着进城,赶着这恰好的时间怨谁?这会儿还要我们等?就你毛三这大耳贼心肠好,惯会做好人!推了推了, 明儿赶早, 咱们也早点回家。” 站了一日的城门岗,虽然近些日子人少,可这时间是一样的消磨, 守城的兵士烦闷得不行。 眉眼一竖, 眼角处那颗长了毛的大痦子跟着一动,瞧过去有些凶。 “你还没成家,你不知道, 这要是回去迟了,我那媳妇该叉着腰唬着脸盘问了,叨叨叨地说个不停,烦人!” “嫂子也是关心你,这是爱重才看重。” “呸!分明是怕我去外头胡来,关了关了,赶明儿趁早。”同伴嚷嚷着,推着那门继续关阖。 又不是他不通情达理,落日了,本就该落锁。 “又不耽搁多少的时间,就再等等吧。” 被叫做毛三的人嘿嘿笑了笑,他生得个高却瘦,盔甲穿在身上空荡荡的,耳朵处却生了一双的招风大耳,瞧过去有些逗趣。 “这要是进不了城,荒郊野岭的,叫人往哪里去?咱们就慢一步,给人行个便利,出门在外的,都不容易。” “进城了就能好?”同伴嗤了一声,“城里正闹鬼呢!” “嘘嘘!”毛三赶紧嘘了两声,眼睛神经兮兮地瞅过周围,又双手合十地拜了拜,嘀嘀咕咕,“小子言语无状,要是冲撞了,还请莫要见怪。” 说完,毛三无奈地瞥了同伴一眼,不赞成地摇头,“虎子哥,这事儿咱们心里知道就成,嚷嚷这么大声,仔细招了东西过来。” “怕甚,”被唤做虎子哥的大痦子一点也不怕,“我可没做亏心事,寻谁都寻不到我!” “话不能这么说——” “官爷,我和大哥要进城。”两人正说话时,一声带笑的声音传了过来。 毛三和同伴停了拌嘴,转过身瞧着来人,一时间,两人都有些惊诧。 这、这脚程这般快的吗? 刚刚好似还在远处,堪堪才走过城门口千米远的香樟树下,怎么转瞬的功夫,人就到了跟前了? 他们兄弟俩还没掰扯两句呢! 潘垚不知两人的眉眼官司,既然还未落锁,那她就得按规矩行事。 潘垚从身上背的布兜里拿出了路引和铜板,做了进城门的登记。 当然,这路引是假,只捡了两片落叶使了个障眼法,可她不坑人,这铜板儿是真的! 潘垚做了登记,抬头就见守城兵胸口处的护心镜,一时间,她多瞧了两眼,目露迟疑。 这是护心镜? 八卦镜还差不多! 毛三也注意到了潘垚的视线,目光转下,瞧着自己胸口处和同伴不一样的护心镜,他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城里不是很太平,戌时的梆子敲响后,城里点了灯烛,要是没什么事,姑娘就莫要出门了,有什么事儿,等鸡鸣了,天亮了再说。” 毛三瞧了瞧潘垚,又瞧了瞧她身边的谢予安。 一般而言,出门在外男子间交流沟通比较常见,他也不显得孟浪,可莫名的,瞧着这一身黑衣赤凤服赤帽的男子,他有些不敢吭声。 只觉得心有些慌慌的,像小时候同一条街的人办丧事了,他胆子小,不敢出门瞧,只躲在屋子阁楼的窗棂下头偷瞧,天光好似都泛了凉,他心里惴惴地发慌,一下又一下,心跳又闷又快。 潘垚将那假路引收好,知道他为何有这样的说法,抬眼便是一笑。 “好的,谢谢大哥了。” …… 入了城门是长长的甬道,巨石垒砌,才走进便有一阵凉风吹来,如穿心煞一般。 潘垚微微阖眼,从中感受了一丝鬼炁。 果真是如茶摊里跑商的大叔说的那样,八字轻的便能感受到这分压迫,鬼炁森森地来,如丝在空气中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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