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远洲二话不说,当即下了楼骑上自行车。 姜湘擦把汗,心累地关上门,先是烧了一壶热水,毛巾打上肥皂,把梁远洲刚才碰过踩过的地方,比如门把手,地板,仔仔细细擦过一遍。 亏得梁远洲没看见这一扎心场面,否则势必爆发一场世纪之战! 把房间里打扫干净,姜湘便坐到了窗前,迎着月光,抓紧时间多糊几个火柴盒。 千万不要小瞧糊火柴盒挣的那点零花钱,一个月少则七八毛,多则两三块的,也都是钱呢。能买不少东西。 姜湘心里哼哼,梁远洲总是瞧不上她糊火柴盒挣的那几毛钱。 狗男人就是心不正,习惯了黑市里来钱快,却不知她老老实实挣钱才是正道呢。 她低下头开始认真干活,糊了十几个火柴盒,瞄一眼桌上的劳力士手表,刚好七点整。 估摸着再过半小时,梁远洲就该回来了。 想到给他承诺准许他上床的事儿,姜湘一阵头大,只能暂时放下了手头糊火柴盒的活计。 铁皮炉子里的火烧得正旺,上头的水壶早早开始沸腾冒气。 姜湘小心翼翼拎起水壶,走进卫生间,拿出了擦澡专用的大木盆,她整个人坐进去搓洗完全不成问题。 动作熟练,给自己兑了满满一盆温热的水。 说起来,这个香柏木的洗澡盆也是她让梁远洲专门去买的。 这年头洗澡都得去公众澡堂。 要么用单位发下来的澡票免费洗,要么自己掏钱花两毛钱就能洗一次,有些比较勤快爱干净的年轻女生,一个月去两三次。 就这,已经是比较频繁的次数了。 不好太频繁去澡堂的时候,姜湘只能在家里简单擦洗,每天晚上睡前都要烧两壶水,抹上香皂打上泡泡,把自己从头到脚洗得香喷喷干净净。 然后穿上绵软的布拉吉长裙,裹着头发爬上床,躲到被窝里抹身体乳。 当然,五六十年代没有专用的身体乳,倒是有常见的蛤蜊油,蛇油膏,凡士林,雪花膏之类的,价格由低到高。 蛤蜊油是最便宜的,两分钱能买一大罐,但这玩意儿不好吸收,油乎乎的,擦多了容易黏得衣服上被子上都是油。 姜湘舍得花钱,直接买了最贵的雪花膏,两毛钱一小瓶。 要知道,靠着糊火柴盒一个月挣的那七毛钱,她给自己一口气囤了三瓶雪花膏呢。另外还有一瓶凡士林。 凡士林是长川油矿下面的小厂里生产出来的,是提炼原油的副产品之一。 若是在长川油矿上班,几乎隔两个月就能领一罐凡士林,这是油矿的正式工人特有的福利。 旁的单位哪能有这样的待遇! 姜湘越想越羡慕,给自己手上涂凡士林。 自从回了城,她就开始认真护养自己的一双手了,白天晚上轮番擦雪花膏擦凡士林。 在红河湾大队的那两年,因为干活多,她的手心手背包括脚丫子难免变得粗糙,磨了不少茧,现在倒是好多了。 估摸着再护养大半年,就能重新恢复白白嫩嫩了。 再给胳膊膝盖大腿抹上雪花霜,脚丫子擦凡士林,抹得滑腻腻的,套上干净的毛线袜。 把自己擦香香,再下床,灌一包烫呼呼的橡胶皮热水袋塞被窝。 啊,人生圆满。多么舒服的享受。 这一刻姜湘觉得好幸福好快乐,钻进绵绵软软的被窝,昏昏欲睡。 然而幸福的时刻并不长,烦人的敲门声终于响起,“湘湘,湘湘,开门……” 姜湘痛苦起床,给某只狗男人开了门。 扑面而来热腾腾的水汽,显然是刚从澡堂子出来没多久。 梁远洲头发半干,裹着雷锋帽,拎着一大包换下来的脏衣裳包裹扔地上。 “不是说好等我吗,湘湘,你这是准备睡了?” “是啊,好晚了。” 姜湘佯装困顿的模样揉揉眼睛,试图逃避一下接下来的遭遇。 梁远洲笑笑,岂能轻易放过她。 “湘湘。”他两手环住她的腰,把他心爱的姑娘抱到床上。 气氛一刹那变得暧昧,温度极速上升。 他看着眼前漂漂亮亮铺展了一床的布拉吉长裙,撩起来,在那片柔软的白皙肚皮上轻轻落了一个吻。 姜湘一下子软了腰,无力地抬起胳膊挡住眼睛,谁能顶得住啊? 梁远洲每次弯下腰亲她肚皮,她就和失了水的鱼儿一样无力动弹。 姜湘克制不住红了脸,提前警告他,“没,没领证,不许动真格的。” 梁远洲愣住了,“你不是亲口承诺许我上床的吗?” “那也不许动真格的。” “湘湘,这日子没法过了,我们明天就去领证吧,明天就去!” “不。”姜湘意志坚定。 “湘湘。” “湘湘。”他又亲又哄,“我们迟早都要结婚的,早一年晚一年领证结婚有什么区别?好不好,明天就去领。” 姜湘不上当,“闭嘴吧你,咱们才认识多久?你掰掰手指算一下,不到三个月!咱们真正相处的时间甚至都不够三个月,这么快就要领证结婚,我想都不敢想。” 梁远洲躺到她身边,“湘湘,我喜欢你才想着早些娶你回家。” “是啊是啊,我好感谢你喜欢我。” “湘湘。” “……”姜湘嫌他烦,歪头贴上他的脸,吧唧亲了他一口。 梁远洲回亲她,“为什么就是不愿意?你怕什么,湘湘,你知道我对你好,我什么都愿意给你,结了婚我把存折交给你,那上面好多钱,好多钱……” “多,多少钱啊。”姜湘头脑发晕。 “上千块。” “草。”一种植物。 “不许说脏话。”梁远洲捏她脸颊。 姜湘冷静不下来,爬起来问:“你存折上怎么那么多钱!!!” 梁远洲隐约觉得拿钱诱惑她似乎有些用,于是上赶着给她展示自己的家底。 “湘湘,我跟你讲过,我爸我妈虽然走得早,但给我留了不少东西……” 梁父给组织立过功,英年早逝,膝下就只有梁远洲一个独子。 所以这些年上头一直给发放补贴,日积月累的,存折上就攒了千把块。 至于梁母,表面上是乡下农女,实际上是正儿八经的富家大户出身,因着逃避战乱,才改名换姓,躲到了乡下苟且偷生。 梁母有一点小聪明,但不多,私底下存了两箱翡翠珠宝小黄鱼,空有宝山却不敢动,直到建国后才敢偷摸拿出来一根小黄鱼改善全家生活。 梁母走之前,拉着梁远洲的手,把她藏下来的两箱珠宝在乡下的哪里放着,有多少,甚至账本单子都给了他。 梁远洲后来去山上挖宝箱,一点一点转移,把梁母留下来的东西妥善保管。 姜湘听得目瞪口呆,眼睛里全是金灿灿的钱圈圈。 梁远洲在她耳边轻声诱哄,“只要去领证,我明天就能把存折给你,带你看珠宝小黄鱼箱子,都是你的,都给你管,好不好?” 姜湘鬼使神差点了点头,清醒过来,又吓得咣咣摇头。 梁远洲只当没看见她摇头,亲吻她脸颊,“太好了湘湘,我们明天就去领证。” “滚蛋,梦里想去吧。”姜萱埋头钻被窝。 “你刚刚点头了啊,我看见了!谁反悔谁是小狗!” “汪汪汪。”姜湘直接学他狗叫。 梁远洲:“…………” 梁远洲硬生生气笑了,把她从被子里面扒拉出来,“你看着我,湘湘,你到底怕什么?怕什么?” 说了这么久,姜湘不傻,几乎能看得见男人满心满眼的真挚和诚恳了。 他是真的想和她早些领证结婚,可是,可是…… 姜湘张了张唇,说不出口。 梁远洲抿了抿唇,想到某个可能,脸色不大好,“难道是徐盛安?你还记着他,放不下他吗湘湘。” “什么记着他,我记他做什么?”姜湘脑子稀里糊涂的。 “徐盛安说,你也做过那个梦。湘湘,在梦里,你和他才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梁远洲垂下眸,提起上辈子的事情,他恨得咬牙切齿,嫉妒到发疯,却又不能否认曾经的一切。 姜湘更糊涂了,拉着梁远洲追问:“那只是一个梦而已,梦境那么模糊,我根本没当一回事啊。为什么你们好像都默认梦里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我,我和徐公安结婚了吗?梦里不是有你在吗,你怎么不来追我……” 梁远洲反应了好半晌,才明白姜湘说了什么。 原来她并没有上辈子全部的记忆。 她甚至做梦没做全,连她后来离了婚,住进牛棚的经历都不知道吗? 那她也不知道后来他和她还是在一起了吗? 若不是她生了病,不肯松口和他结婚,上辈子她就已经是他的妻。 他心头大恸,下意识抱紧了姜湘,红了眼睛道:“没错,梦里有我,我会来追你。湘湘,梦境都是反的,你没有和徐盛安结婚,你和我结了婚,有我守着你,你无忧无虑活到一百岁,牙齿都掉光了……” “啊,我老了一定很丑。” “不会,还是很漂亮。”他想起姜湘下葬的那一天,她才二十多岁,却永远闭上了眼睛,停留在了那个年纪。 他要守护好没有记忆快快乐乐的湘湘,她最好永远不要想起来上辈子的苦难,永远不要。
第68章 转天早上, 姜湘去国棉厂上班,当然,没忘记带上梁远洲辛辛苦苦抓的那些东西…… 到了国棉厂大门口, 梁远洲停下自行车,车把手上挂着的那几个布兜取下来,递给姜湘。 姜湘犹豫半晌,实在没有勇气接过来。 原因无他, 一个网兜里装两只奄奄一息的麻雀。 另一个是七八只仍然活蹦乱跳吱吱叫的肥硕老鼠。 最后一个布兜, 赫然装了两个广口玻璃瓶, 揭开盖子就是密密麻麻的苍蝇蚊子…… 姜湘再一次戴上了痛苦面具。 国棉厂生产区管理严格, 外人进不去,让梁远洲帮忙递交任务是没指望了, 只能她自己亲手拎进去上交! 什么除四害讲卫生,简直就是人生的一场艰难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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