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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资一分不少的都给发放了，四五个月的工资，一千多，这在往常是不敢想的。 回家之前，很多人都选择去同市第一商场带点东西回家。 这个商场是他们一砖一瓦建成的，开业的时候，他们还在隔壁建房子，那盛况大家也是看到的。 在这里买东西，他们放心。 郭生和他爹也要回家了，他们带了很多东西，新买的二手自行车，几尺新布，挂在家里的表…… 用麻袋装的满满的，随着汹涌的人潮踏上了回家的火车。 火车的车票是晋省这边买好的，他们不需要另外花钱，不过他家在偏远的山里，回家还要一段路。 他们已经和住在附近一起出来打工的几个老乡说好了，大家一起骑自行车回家。 他们的二手自行车还是郭生带着他们去麦芒工厂外面买的呢，都觉得郭生有本事，是个能做大事的。 豫省的西部，多山，有些山上开垦了梯田，从洛市下火车之后，转大巴，最后几人骑上自行车，踏上回家路。 雪地路滑不好走，那就慢点骑，遇到上坡骑不上去，那就下来推着走。 从下大巴的路口到家，要穿过几座山，从上午一直走到下午，总算是赶在天黑之前到了家。 家里人看到他们回来的时候都惊呆了，已经腊月二十五了，他们本来以为父子两不会回来了呢。 “呀，你看看你们，冷不冷呀，赶快回屋里，我给你们生火。” 房间里这时候并没有生火，只有在做饭的时候，才会烧火。 冷算得了什么，穷才要人命呢。 “你们出去这么长时间，也没个音讯，家里人都快担心死了。” 郭生他妈一边生火，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这半年家里的事，埋怨他们也不知道写个信。 “我们又不会写字，咋给你们写信嘛。”郭父熟练的磕磕烟袋，让郭生把编织袋拿过来。 从里面一样样的往外掏东西，掏着说着这都是啥，买来干啥用的。 郭母看着这些东西，都小心翼翼的收好，说：“这东西都放好，等到改天带着去找媒婆，让她给生子说个媒。” “我看中。”郭父罕见的喜笑颜开。 作为这片黄土地上降生的老农民，郭父的一辈子也是从小苦到大，记忆里，特别高兴的时候很少，就算是结婚的时候，他感觉也没有现在这么高兴。 他结婚，就是媒婆介绍的，两人就见过一面，然后就在双方父母的安排下火速结婚。 现在的小年轻说的什么情啊爱啊的，那时候哪有，就是搭伙过日子。 索性两人也都是日子人，生活虽苦，也这么平平淡淡过来了。 郭父到了现在，才觉得，自己或许是知道了，什么叫做日子有盼头。 麦芒工厂也要放假回家过年的，他们放假还要更早一些，在最后一次发工资的时候，所有的工人都排成几个长队，静静的等待到自己。 财务处有好几个窗口同时处理发工资的事，这里却有一个例外。 有个窗口空空荡荡的，哪怕旁边排成长龙，也没有人到这个窗口前排队。 这个窗口就是离职窗口。 麦芒工厂不是国营企业，是合资，所有的员工也都是合同工，每年一签合同，签合同的时间就在年底领工资的时候。 刚开始工人少的时候，财务会询问工人，明年还来不来做工，还来就签明年的合同，不来就签离职合同。 当然，签了合同，明年就必须要按时来上班了，之前发现员工生病、去世，也都是因为他们签了续约合同。 如果当时签的是离职合同，那工厂就不会对他们有没有来上班。 虽然大家都觉得，这个离职窗口简直就是多此一举，可万一有人需要呢。 在李麦芒的坚持下，这个窗口年年启用，年年没用。 “叫什么？” “付燕妮。” 财务快速打出她的名字，随后惊讶的看着电脑屏幕，然后又抬头看看她。 “怎么了？”正常情况下，财务不应该是面无表情的查钱，给钱吗？ 前面都是这样的啊，是她的工资出什么问题了吗？付燕妮有些慌张。 “额……是这样的，你的这个工资需要到隔壁窗口办理，我这边办不了啊，到那个离职窗口办理就行。” 说完，把付燕妮的工牌退了回来，然后喊下一个。 她想快速通过，付燕妮不答应：“凭什么啊？凭什么让我去旁边办理啊？” 领钱的时候，因为需要跟财务沟通，大家都尽量小声说话，方便财务工作，也是方便自己领工资。 付燕妮这么大的声音，瞬间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 财务可以理解付燕妮的心情，别说付燕妮震惊，她也震惊啊。 她在工厂三四年了，也算是工厂的老财务，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当时还反复查看好几遍，就是担心看错了。 “我的电脑上显示的就是你需要到离职窗口领取工资，我这边没有办法操作，如果你有什么疑问，可以找其他人问问，我这边并不清楚。” 霍！离职窗口这四个字，不亚于深水炸弹，瞬间就把大厅里静悄悄吃瓜的群众们炸上岸了。 工资也顾不上领了，反正工厂在这，工资什么时候都跑不了，吃瓜的机会可是转瞬即逝，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一边闲的嗑瓜子的离职窗口也听到声音了，赶紧说话：“哎，对对对，来我这来我这，我跟你讲。” 他可是等半天了，从今年这个窗口开启，他就收到通知，说是有八个员工要在这办理离职，是工厂辞退，让他做好准备。 他能在这离职窗口干，靠的可不是什么关系，这个窗口清闲，一年到头就没什么工作，他平时在工厂也就是干点统计的工作，工资也没少领。 这么好的工作，谁都想来，可也不是谁都干得了的。 得到这份工作，得益于他之前在老单位就是做分房工作的，那工作做的，从上到下，就没有不服的。 其他的工厂，哪次分房子不是喊打喊杀的，他每次都能把喊打喊杀的人劝回去。 咱李厂长说了，他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这不，就上离职窗口来了。 从付燕妮坐在离职窗口前面的椅子上开始，整个大厅都安静了，财务都不喊下一个了，只是做手势。 速度慢下来了，却没有一个人抱怨。
第79章 看春晚去 “来来来,你来咱们工厂一年半了，你们车间主任呢，我也问过,你的工作能力,还行，但是工厂为什么辞退你呢？ 咱们工厂今年年中的时候就开始倡导大家不要浪费粮食,厂长带头，就算你没见过,总听别的同志说过吧，厂长也是把饭菜吃的干干净净。 看看你这段时间,从新规定颁布开始，就一直在打扫泔水桶。 你应该知道吧,全华国吃不饱饭的人可还有不少，你这么浪费,对咱们工厂的形象不好。” 付燕妮不服气的说：“又不是我让他们吃不上饭的,他们自己不努力,关我什么事啊。 身为农民,吃不上饭,不想着怎么好好种地,好意思吗。” 财务大爷愣住了，还没说话呢，旁边队伍里等着领工资的女人红了眼眶，泪水吧嗒吧嗒的往地上滴。 担心被人看到，她只能低下头,默默的擦眼泪。 她嘴巴笨,不会说话，胆子也小,哪怕来工厂有一段时间了，也不敢在这么多人面前反驳对方。 可有人胆子大啊，队伍最后面，刚进来乐呵呵准备领工资的三十岁出头的男人，听到这话，幸灾乐祸的脸瞬间拉了下来。 两条腿往地上一盘，也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个破饭缸，铝的，上面还坑坑洼洼，可以看出来是身经百战。 “我本名孟老三，家住楼县桥头湾，一天从白干到晚，只得红薯三两三，饿的我，头晕眼花直打颤，大哥大姐行行好，施舍给我一碗饭，一！碗！饭！” 实木制成的筷子敲击在铝制饭缸上，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坐在地上的男人身上。 他真的叫孟老三，在家排行老三，不过他家现在就他一个孩子，因为老大老二都死了，说不好是饿死的还是病死的，总之，都没有长大成人。 唱完，男人就坐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喊：“你没良心啊！我家祖祖辈辈都是农民，我爷，我爸，他们都是一辈子跟土打交道。 不敢歇着啊，一年到头，不敢歇啊！该交的我们都交了，你们怎么能这么没良心，还觉得他们不努力！ 你们吃的粮食，都是我们一点点从地里种出来，省吃俭用交上去的！ 每到灾年，你们好吃好喝的，我们就得出去要饭！我娘，我娘就这么没的呀！” 之前唱顺口溜，就是男人出去要饭的时候学的。 他在村子里不是什么好人，至少不是村里认为的好人。 他不愿意种地，经常对他爸说的话就是，种地就能吃饱饭吗？你们种了一辈子地，吃饱饭了吗？ 他爹总是说他不知足，放在以前，他们家连地都没有呢。 这他知道，可也不妨碍他不愿意种地，他受够了种地，吃不饱饭，还要看人脸色，明明所有人都是靠吃他们种的粮食才活着的，凭什么看不起他们。 “你高高在上，你清清白白，你现在可以骂农民了！你吃饭的时候你咽的下去嘛！ 你知不知道挑水多累？你知不知道顶着大太阳除草多累？你知不知道把人当牛用有多累！” 孟老三说着就要去拉付燕妮，要把她拉出去，让她去附近的地里去干活，问问她知不知道现在地里种的是什么。 付燕妮被吓得惊声尖叫，连连后退。 其他的工人们赶紧上前：“老三，老三，跟她生气不值当，走走走，咱们领工资去。” 看到周围的人看自己的眼神都是厌恶，付燕妮忙低下头，她虽然瞧不起农民，但是她也怕被别人瞧不起。 她不觉得自己错了，只是觉得大家怎么能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呢。 神情慌乱下，老财务说什么她都魂不守舍的点头，该签字签字，该领钱领钱，最后都不知道怎么出的大厅。 这八个被辞退的人家里的条件都不错，被辞退的时候也是一脸的不服。 不过有付燕妮这个前车之鉴，剩下的七个人，不论男女，都没有在工厂过多纠缠。 他们选择回家再说，他们能得到这份工作，也是家里帮忙给安排的，这工作没了，家里总要有个说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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