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倚到高楼的围栏上,面无表情地看似乎数不清的孔明灯。 * 几盏孔明灯飘过客栈屋顶。 贺岁安指着孔明灯,摇了下祁不砚手腕,他腕间的蝴蝶银链擦过她:“许愿,你许愿吧。” 祁不砚侧目望她。 她见他还不许愿,犹豫问:“你是不是还没有想到心愿?” 月光与孔明灯照着他们,祁不砚能将贺岁安的脸尽收眼底,就连她细微的表情变化也能看得一清二楚,他忽抬手碰上她的眉眼。 有很多情绪是透过人的眉眼传递出来的,祁不砚端详着贺岁安眉眼,里面含着星碎的笑,装着他,和他们身边的孔明灯。 他好像很喜欢看着她。 就像得到一个难得到的蛊,叫祁不砚心生欢喜,要经常看着,跟贺岁安相处的时间越久,这种感觉越浓烈,经久不衰似的。 贺岁安发间的丝绦被风吹到肩上,落腰背后拂动,她也在看着祁不砚,他不回答,她又问一遍:“你是不是还没有想到心愿?” 他道:“想到了。” 应该算是个心愿,他想。 贺岁安眼一亮,看了看越飘越高的孔明灯,怕它们待会儿飘得很远,拉下祁不砚碰她眉眼的手:“你想到了呀,那赶紧许啊。” 他随着贺岁安的视线看孔明灯:“要如何许。” 她马上给祁不砚做示范,面朝着孔明灯,双手合十置于身前,闭上眼睛:“然后在心中说出所愿,一般都是这样许愿的。” 祁不砚眼睫缓缓闭合,手抬到半空中,没戴护腕的靛青色宽袖袍落到腕间,蝴蝶银链也顺着手腕往下滑,露出纵横交错的疤痕。 他并不觉得许愿可以成真。 许愿是将心愿寄托到压根就不存在的神灵身上。 毫无用处。 若是他想要的,自己会竭尽所能去得到,哪怕是不择手段,生死不论,祁不砚也会去得到。 可他还是许了。 大抵因为,他想看到贺岁安笑,祁不砚看到她笑,还是会有无可比拟的愉悦感,这抹离奇的愉悦感促使他做出了许愿的事。 贺岁安在旁边安静地看着祁不砚,没出声打扰他许愿。 很快,祁不砚睁开了眼。 她牵着他坐在屋顶的高处,虽然孔明灯已渐渐远离他们,但数百盏孔明灯留下来的灯火依然很是漂亮、惹眼,现在还能看。 贺岁安掏出小荷包,拿那条银项链出来,这是她前几天替祁不砚保管的银项链,要还给他。 银项链被贺岁安拎在指间,伸到祁不砚的眼前。 “忘记还给你了。” 她看向祁不砚那一截秀白的脖颈,突起的喉结时而滚动,但上面空空如也,没戴有银饰,这条银项链仿佛恰好弥补了空缺。 戴上这条银项链的祁不砚会是什么样子,贺岁安鬼迷心窍地说:“要不要我帮你戴上?” 银项链在月下折射着光。 很美。 贺岁安记得祁不砚说过,苗疆天水寨的人都是自己做银饰,自己戴的,或者戴亲人做的银饰,几乎不怎么戴寨外面售卖的银饰。 这条银项链做工精良,不知出自谁的手,她也不问,反正知道它是祁不砚的东西就好了。 祁不砚其实并不想戴这条银项链的,不讨厌,亦不喜欢它。 可不知为何,当听到贺岁安问需不需要她给他戴上时,他却莫名其妙地同意了:“好。” 他就坐在屋顶的琉璃瓦上。 等她给他戴银项链。 贺岁安倾身过去,呼吸落到祁不砚的脸,他长睫微动。 她一手拿着银项链,一手将祁不砚的长发到一侧,耷拉着眉眼,解开银项链的扣子,双手分别握住两端,往他的脖颈戴。 他们的距离太近了,祁不砚目之所及之处尽是贺岁安的身影,他垂在身侧的十指缓慢地收拢,像一把锁,妄图锁住无形的空气。 冰冰凉凉的银项链戴到了祁不砚的脖颈,她也碰到他。 跟冷硬的银项链不同,贺岁安的手指凉软,无意一拂过,祁不砚的皮肤似会不受控制地产生痒麻之意,一寸一寸地席卷全身。 属于贺岁安的气息挤入了祁不砚的肺腑中,润物细无声地占据位置,他似毫无察觉,又或者说不想将其赶走,想要留着。 贺岁安突然咦了一声。 她又靠近些。 银项链的扣子有点难扣,贺岁安扣了几次都找不准对口,扣不回去,随着距离缩近,她的小脸差点怼到祁不砚的脖颈上。 祁不砚领口微松,凹凸有致的锁骨若隐若现,银项链的蓝色蝴蝶吊坠垂在冷白锁骨中间,分外好看,跟一幅赏心悦目的画似的。 贺岁安终于扣好银项链的扣子了,返回原位坐。 在返回原位坐之前,她将祁不砚拨到前面的长发撩回身后,发梢的银饰咣当地荡出数声。 贺岁安要和祁不砚再看一会儿孔明灯才回房间。 今天写字写到她手抽筋了。 * 夜阑人静,树影婆娑。 子时三刻,谢温峤尚未休息,伺候了他二十几年的朱伯端着一碗能清心润肺的甜羹进来,放到案桌上:“公子,喝点甜羹。” “嗯。”谢温峤颔首。 谢府只有一个下人,那便是朱伯,谢温峤之所以会将蒋松微、蒋雪晚带回自己的府中,是因为谢府并无太多人,不容易传出去。 朱伯是不会背叛谢温峤的。 谢温峤为卫城一案忙得不可开交的事,朱伯也是清楚的,见他因繁重的公务而日渐消瘦、憔悴,自己是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他家公子出生寒门,好不容易考中状元,当上大官,天生的性格使谢温峤无法适应如今的官场风气,总是招人明里暗里地打压。 好在当今圣上还算明事理,坚持要重用谢温峤。 谢温峤走到今日的位置,付出的心血和努力是他人的几倍,几次在悬崖峭壁上赤脚行走。 朱伯明白,谢温峤这次也将自己置身于吊挂在悬崖峭壁的铁索,稍有不慎便会摔得粉身碎骨,万劫不复,只因他要查卫城一案。 卫城一案早已过去。 谢温峤非得翻出来重查。 他不仅要得罪先前给卫城兵败定案为是蒋将军失职导致的官员,还会面对此案的幕后主使。 能促成卫城兵败一案,还能悄无声息压下去之人岂会是好对付的。 朱伯整天整夜地提心吊胆。 他不是怕自己会丢了老命,是怕谢温峤出事,他家公子还很年轻,俗话道,三十而立,谢温峤往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万一谢温峤因此丧命,朱伯下到黄泉都不知如何向他的父母交代,不过朱伯也知道谢温峤一旦作出决定,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朱伯也阻止不了。 他要查便查吧,这也是身为大周朝的臣子应尽的本分,朱伯忧心是忧心,对谢温峤刚正不阿的做事方式还是颇感欣慰的。 虽说皇帝现在宠信谢温峤,但朱伯仍不太放心。 当今圣上信道,讲究无为而治,跟谢温峤偏向奋发有为、最好能大行改革的想法截然相反。 谢温峤是皇帝力排众议,一手提拔上去的,如果以后连皇帝都得罪了,他出事,皇帝也不会保,所以朱伯偶尔会劝他稳住圣心。 可谢温峤依旧如故。 朱伯唯有作罢。 现下,他能做的是好好地照顾谢温峤,直到自己老死。 谢温峤也知道朱伯的好意,他想坚持本心,这才没做出任何改变。 还有就是,圣心难揣测。 谢温峤也摸不清皇帝究竟在想些什么,朝中只有他知道谢温峤要查卫城一案,但他既然没支持谢温峤,也没反对,立场不明。 即使如此,谢温峤想重查卫城一案的决心不变。 蒋松微今日给谢温峤带来一个非常震撼的消息。 消息来源是蒋雪晚。 蒋雪晚的后背被人用簪子划写了一封信的内容,蒋松微也是在前段时间才发现蒋雪晚的后背有字,看字迹,应是她母亲写下的。 蒋雪晚母亲素来疼爱蒋雪晚,哪里舍得用簪子在她后背划出一道又一道血痕,可在卫城城破前忍住心疼也要这么做,为何? 就为了留下一封信的内容。 卫城当时大乱,书信原件被叛徒烧掉了,蒋雪晚母亲是倚靠自己过目不忘的本事默写的。 写在哪里都有丢失的可能,蒋雪晚的母亲选择写在了蒋雪晚身上,再找地方让她藏起来,将能真相大白的希望寄托给她。 她活下来就有希望。 只是那些害卫城陷入险境的人肯定是发现过蒋雪晚。 不然不会给她下蛊。 令她变成傻子。 蒋雪晚能活下来当然好,蒋松微却始终想不通那些人为何不动手杀了她,永绝后患,反而给蒋雪晚下蛊,大发慈悲留她一命。 不过他们应该没发现她后背的字,否则不会善罢甘休。 两月前,蒋松微无意中发现蒋雪晚后背有字,立刻马不停蹄赶往长安,就是想来找谢温峤。 蒋松微实在是不知道找谁了,谢温峤是他们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大哥蒋将军看人的眼光很好,他也愿意相信此人。 这封写在后背的信很重要。 里面的内容有关庆王爷刘衍,他通敌叛国,勾结了胡人,出卖军情,致使卫城全军覆没,卫城大部分百姓失去至亲,流离失所。 谢温峤没妄下定论,也不能去审问谁,毕竟刻写在蒋雪晚后背的信不是原件,不能当作是证据,他只能当它是个调查方向。 查到确凿的证据才可以提审人,尤其是像刘衍这种人。 王爷。 他的身份太敏感。 谢温峤也不得不谨慎再谨慎,倘若刘衍当真做了通敌叛国之事,该得到应有的惩罚,相信皇帝看到证据后,也不会轻饶。 忽然之间,他想到一人。 落颜公主。 众所周知,她和刘衍关系好,说是将他视为父亲也不为过。 落颜公主要是知道刘衍可能会跟通敌叛国之事牵扯上关系,她会如何?定然不会好受的。 刘衍通敌叛国是不会连累落颜公主的,她是过继给皇帝、皇后当女儿,又不是过继给刘衍当女儿,话虽如此,但人心是肉做的。 谢温峤发现自己想偏了。 他忙收回思绪,喝掉朱伯送来的甜羹,又让年迈的朱伯早点回房休息,自己继续看卷宗。 * 看完孔明灯的贺岁安趴躺在客栈房间里,掰着手算数。 今日一早去长安城外的河边追踪幕后主使的下落,晌午才回到长安城内,没过多久,带着红蛇到外面找卖孔明灯的铺子。 买下孔明灯,又要写字,做完这一切,她又急着赶回来同祁不砚用饭,怕错过约定放孔明灯的时间,又匆忙吃完,带他上屋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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