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要怪周竟卿,当然也要怪自己,平时和他正经话不多,交流全靠肢体凑,才让她变成这样的。 好在这两天日程没有重合,真的要戒一戒周竟卿才行。 这边陈默想着要配合他的应酬,那边周竟卿盘算着成品戒指没法说服自己作为求婚之用。 他的头婚因为年轻,手头没有什么资本,两人也是先同居后结婚,和家人的周旋就耗费了过多精力。李琳琳也不喜人多热闹,不爱与人交往,所以他们只简单登记结婚,钻戒买了成品也不大,在国外教堂找了牧师,没有请双方父母亲朋单独成礼,后来因为离婚,让李琳琳把珠宝首饰都带走了。 如今他年岁不同,阅历不同,想法不同,在两家牌子转了一圈并不满意。 卡家店长请他至小黑屋——贵宾室私密商量定制的事,提到先有钻石才有设计,好的钻石要等,或者拍卖买下后,前来定制。 周竟卿告诉张秘书关注拍卖会,以及南非的源头钻石开采厂,有极品钻石或古典名人珠宝拍卖,务必抢在全球富豪之前拿到好东西。 张秘书听完终于明白,为什么这是笔不小的开支了。 顺便他那边的工作有进展,给周竟卿汇报:“那周老爷子想花两三亿买冷湖那块地的事,还推进吗?” 言外之意,不给周老爷子买玩具,就能省钱买好钻石啦。 周竟卿:“打听到小商品陈的消息了吗?” 张秘书:“打听到了,从以前证券市场的几个派别找起的,小商品陈在证券市场街对面有个小卖部,是他们接头点,我们的人查了当时那家小卖部的注册地址,是第一批商品房,当时普通住宅也就几千一万,他住的是价格敢卖十万的高层住宅。后来金融危机后,小商品陈就大隐隐于市了,有小道消息说他因炒股亏欠自杀了,还有人说是得了癌症治病去了。总之,小商品陈已经去世多年,留下他的遗孀,前些日子还住在这里,最近搬家了,叫做金桂萍。” 周竟卿听到这个名字,显是一愣,后又忽觉是场命运的玩笑,对着车窗笑了几声。 张秘书:“我们的消息说,金桂萍不打算把那两块土地转让私人,而是让中介通知各方她要上报国家按收购价收购,以后由国家拍卖,目的是为了保护林地。现在就不知道,她是在放烟雾弹,想让各家都来出价,还是真的打算充公。” 周竟卿嘴角的笑并没收敛,只是道:“我们不会再买这块地了,不管是出价、由政府牵头拍卖,我们都不再投入。” 岳母的钱来自别家或者政府,都比来自他这个女婿要强。这不是个数字的问题,这是陈默娘家的底气。 张秘书心想,看来在董事长心中,老婆还是比老爹重要呀。 “那周老爷子那边,我就照实说?” 周竟卿:“倒也不必,只把小商品陈家的新地址发过去,他不是要送礼上门么。” 古代结婚还有采纳一说,现代也多有彩礼。男方长辈先去岳家登门本就是应该的事,怎么到了周家,就不行了? * 周富阳得了张秘书的消息,高兴地把自己手机当成宝贝,恨不能就要将那条消息截图打印裱起来。 礼物他提前都准备好了,宫廷御制茶器一套,雕得精细的好核桃两串,听张秘书说小商品陈的遗孀还有个女儿,就快到出嫁的时候,因此他又备一尊高三十厘米实打实金灿灿的送子观音。 准备齐全装进他的老式莱斯莱斯后备箱,因为听张秘书说对方心脏有些不舒服,不敢多带人去,怕吓着人家,本想叫自己助理,但张秘书执意要代表周竟卿跟他一起去,那就只带了张秘书。 周竟卿的意思,是怕老爷子在陈默母亲家里说什么不中听的话,张秘书在侧也能挡一挡,该架就把老爷子架出来。 老爷子坐在车后座,两手交握着,有些紧张。 小商品陈的大名,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他听过,而且自己也曾派人去那“陈金家百货店”探过消息,开始的时候也跟着他们小打小闹,从证券市场赚了一些钱。 后来金融改革,券商入场,小街坊的打闹归于尘埃,小商品陈的店也关门了。时代变了,他自然也就再没见过这当时走在潮头浪尖的人。 张秘书说他遗孀家里挂着小商品陈的遗像,他高低要去上两炷香。 到了安居房楼下的时候,老爷子让张秘书与司机搭手,把东西扛上去。 自己则从楼下往上看。 这安居房连个小区绿化都没有,小商品陈当年一代风云人物,他们那些下海的老伙计,提起江湖时还有这号人物,怎么现在他家人就住在这种地方。 有道是,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老爷子叹口气,上了电梯。 到了陈家门口,周富阳摩拳擦掌,脚下有些虚浮。 他让司机赶紧下去了,张秘书替他摁门铃,等了许久听到里面说了句“来啦!” 这声音略有点熟悉,像是唤醒了什么久违的时代记忆,但终归和记忆里边所想到的那人,声音还不能完全重叠。 穿着随意的金桂萍开了条门缝,看见一地的东西,心想是女儿给她买的快递,头都没抬就说,“快,小伙子,帮我搬进来。” 这时候再抬头,看到一明显将发丝染黑的老人,比自己大十来岁的年纪,穿着略比他身材宽挺的老式西装,带着副黑边老花眼镜,像极了一位故人。 “周……周主任?” 与她同样惊讶的还有周富阳,看到眼前穿着普通绿色运动衫运动裤的五六十岁妇人,头发烫过,仍旧乌黑浓密,披散肩膀,面容微微清瘦但仍旧白皙光滑,眼眸子清亮,脸盘大而圆润,像当年的歌星,丽君。 她这副当年美丽的轮廓仍然没有经历岁月摧残,不像他,老得那么快。 周富阳有点动容,“小金?” “啪”地一声,门重新关上。 张秘书还想着,陈母金桂萍是见过他的,他每次给周竟卿送东西,也会送一些到这边来,好像陈母误以为他是送快递的了。 正要解释的时候,门突然又关了,外面的东西也不用他搬了,他错愕地回望周老爷子,因为听见了他那句“小金”,揣摩两人竟然是老相识? 这一看不要紧,老爷子胸膛急急喘了两声,思维飞了出去,眼神怔怔盯了一会儿那关上的门。 当年周富阳在钢铁厂当车间主任,金桂萍是他手底下的女工。 金桂萍来的时候才二十岁,漂亮聪慧的女大专生,脑后梳着一根垂下的麻花辫,脸上的婴儿肥都还没退却,白皙皮肤,水灵大眼,柳叶眉随着她的笑容,和月牙似的,弯弯绕。 周富阳当时为了给员工谋福利,接了客户切割钢板的小活,跟着他偷偷做这事的员工里就有小金。 因为怕坏了厂里规矩,都是晚上才切,有时候他看小金疲惫的时候险要切了手,还主动让她去休息。 休息就在他那三平米不到的办公室行军床上,盖他的军大衣。 有时候忙起来他忘了有人在他办公室里睡,干完了活往办公室一走,开灯,看到金桂萍捂着被子略微发红的小脸,被圆亮的电灯泡照着微微皱眉头。 真是很动人的回忆。 后来他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娶了厂长的女儿,也就是宋之宁。厂长的仕途顺利,往上攀登,他周富阳也跟着扶摇直上,这是他的选择。 就是不知道当年,他那点小到没人知道的心思,小金看出来了没有。 “唉,怎么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周富阳忽然叹了口气。 等了一会儿,门又开了,金桂萍换了一身衣服,是原点雪纺红衬衣,底下穿碎花长裙,九十年代日常出门的式样。头发也梳住在脑后,省得烫过的头发披着乱蓬蓬。 金桂萍的脸上有惊喜也有惶恐,连忙伸个手,给他让一条道,“老主任,快请进。” 周富阳听到这个“老”字,胸腔里一荡。 正是繁花落尽,岁月结茧,英雄美人总在迟暮中。
第46章 鸡同鸭讲 周富阳让张秘书在门口等着, 他自己走进去,打量着这个三居室的房间,在沙发上坐下。 张秘书还想进, 被周富阳瞪一眼, 想着他与陈默母亲既是老相识,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反正他就在门口贴着耳朵, 有什么动静他听得见。 金桂萍不拂周富阳的意, 也让张秘书在门口等着, 两下里关了门, 请周富阳坐下, 问他, “还喝毛尖吗?” 周富阳愣了愣:“你竟然还记得?” 当时周富阳刚三十岁,上面给厂里干部每月茶叶票,他习惯在供销社买信阳毛尖喝,后来金桂萍来了, 她是大专生, 他就让她帮自己做做文书打杂这些活计,每月的茶叶票给她,让她帮自己买回来冲泡。 现在还喝毛尖, 是不是说她这么多年, 心里一直惦记着…… 金桂萍:“嗨, 您下海之后, 厂子下岗名单里有我, 我一气之下, 想起您之前给我留了好几个月茶叶票, 就把供销社的毛尖全换了,带回家。原先我喝不惯, 那点茶叶喝了两三年,后来也可能年纪大了,爱咂摸这口了,也就一直买着些待客。” 周富阳将信将疑:“那怎么不换一种尝尝?” 金桂萍:“我不爱换,认准了哪个就哪个。” 周富阳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他在想当年他只顾着往上爬,是不是把什么东西抛在脑后了。 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他现在就在想着,是不是金桂萍的心田里一直给他留着个地方。 金桂萍给他端来老式搪瓷茶缸,周富阳拿着把手接过,往昔岁月一股脑全从记忆深处溜了出来,他呆呆望着茶汤,半天没送到嘴里。 金桂萍眼睛盯着他看,寻思这是怕烫嘴? 不应该啊,直饮水机70度泡茶专用度数,倒出来一会儿了呀。 周富阳余光能扫见她端详的表情,犹记得以前金桂萍也是这么给他冲泡了,盯着他抓起茶缸把手,送到嘴边吹几下。 他也是这么余光扫,扫见她那灵动乌黑的眸子广薄剧小.硕漫话.都有哦日更最新完结文,在企恶裙把衣48一6九6③和红扑扑的脸,仔细他会烫着。 宋之宁有没有这么关心过他? 这辈子一次也没有。 宋之宁没有给他端过茶,倒过水,没有给他嘘过寒,问过暖,就知道成天和厂子里、集团里的女眷们混迹,比吃比穿比老公,比过了就回来跟他得意,比不过回来嫌弃他两句。 周富阳摇摇头,自嘲两声。这还不是他自己选的。 要是他选了金桂萍,难道凭他的拼劲,他就不能出头吗? 又寒暄几句,见他终于把茶喝了,金桂萍才松口气。 客人来家,不管他在外多大能耐多大金身,也得把主人家的茶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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