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了把脸,向四周看看,果然,这里已经是行宫之外,汇入玉带河,河面宽阔,河水平静,岸边偶尔系着一些渔舟。 镖师也跟了上来,不知冻的还是憋的,脸色青紫。 我感恩他相救,想对他说话,但张开嘴,发现身体急速由暖到冷,现在整个嗓子都是哑的,几乎发不出声音。 河水冰冷,他牙齿也上下打颤,跟我简单打几个手势,向岸边游去。捉住岸边两条垂下的柳条,往上攀去。 那柳条刚生发出一点点嫩芽,此时那点新绿,仿佛生的希望,他抓住柳枝时,我的心也紧了一下。 镖师一手握着柳枝,水淋淋地上岸,另一手要来拉我。 然而,就在这时,我面对着他,口型张大,无声地呼喊。他似乎也意识到身后的不对,扭过头去,可是已经晚了…… 长矛从空中刺下,穿过他的咽喉,本被抓在手中的柳条向天弹去,像长鞭一样飞起到比任何其他枝条更高的地方。他到底没有抓住生的希望…… 巨大的身躯砸在水里,溅起一片鲜红水花。 可叹这也是一位忠臣义士,为了辅佐他的主君,拯救他的国家,到底落得了这样一个结局。 可怜他家中还有望眼欲穿的娘子,这一次,是真的等不回他了…… 岸上是那个金甲侍卫,还带着更多从人——他们到底追上来了,手持长矛,想把我也刺沉水底。 我用发不出声的嗓子无声地尖叫,拼命划水,向河流中央游去,脱离长矛的攻击范围。 然而,下一秒,那群近卫掏出了弓箭…… 我在一瞬间万念俱灰,就算我能一时沉潜下去躲藏,但我在水里,他们在岸上,我还能永远不抬头换气吗。 河水的冰冷让我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手和脚,也让我血流变慢,脑子迟滞,连躲都有些懒得躲了。 我就那么看着,金甲卫士举起了弓…… …… 突然间,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一条乌篷渔船横了过来。 从那渔舟之上,飞起一道人影,穿黑衣,带斗笠,高高跃在空中,将一把重剑劈下。 我再度无声惊叫,只见那金甲武士被一刀斩中,连头带肩移了位置,继而鲜红的血幕喷出,在冬日的寒气里带起道道白雾。 侍卫们一时群龙无首,人喊马嘶,乱做一团。 来人趁机足下轻点,跳回渔船,一把抓住我后背衣裳,将我拉上了船。 我看见她的脸,缓了半晌,才终于能发出极度嘶哑的一声:“红重!?” 【作者有话要说】 一点题外话哈 因为失眠的问题,昨天吃了一点褪黑素,然后我的天,我是第一次有这种奇怪的体验:绝对时间加起来,我断断续续睡了十个小时吧,但是起来,感觉像没睡觉似的,浑身肌肉酸痛,还困,打哈欠。 有人吃过褪黑素吗,这是巧合,还是副作用,还是啥原因
第七十二章 遗言 没错,来人是红重,按理此时应该在南海京好好培育镜花的红重。凌青云已经答应过,不再给她任何危险的任务了。 然而此刻,我不知她是凌青云应急派遣,还是自己看见我的报信,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总之她出现了,在这危急关头,像神明一样出现了。 但此时我们也根本顾不得讨论她是如何来的,那金甲武士虽然被斩,可他带来的近卫们只乱了几分钟,就又都聚拢了过来。他们都统一穿着棕红色制式甲胄,我猜他们是三山的禁军,个个骑着骏马,沿着河岸飞驰。马蹄声声,似乎敲击在我心坎。 “给我!” 我冲红重一声大喊,伸手去要船上的竹蒿。 据我所知,三山地如其名,玉带河在山岳之间奔流,现在河道宽敞,船慢马快,飞箭如雨,所以我们唯一的出路,就是拼命划水,前方流域河道变窄,河水变急,才可能颠倒形势,逃出生天。 红重斩开锚索,将竹蒿扔来,我在河底狠狠一撑,那渔舟就穿行出去。 我猫着腰,拼命撑船,羽箭不时在我身边飞过,我听见它们扎在船篷上的闷声,噗嗤噗嗤地响成一片,也听见红重在挥舞着重剑为我格挡,金属相击之声不绝于耳。我不是不怕,但连回头的时间都没有,一旦速度慢下来,就是十死无生,所以索性也不管了,闭眼拼八字吧,能活就活,真被射中了,也就当合该命短。 我感到自己的肾上腺素在燃烧,明明刚才还冻得半死,此时拼命划船,竟然连冷都忘了,身上蒸腾起白气来。 终于,渔舟驶入两片青山之间,猛然变得湍急的水流从船下灌过来,好像一个浪头把我们托上天,落下时我直接站立不稳,趴在船上。 但好在此时,终于不用撑船了,小船被水流协裹,一片柳叶似的向前飞去。而岸边的追兵由于河道突然变窄,再往前跑就会生生撞山,不得不紧急刹住马匹,我听见被勒急了缰绳的骏马嘶鸣络绎不绝。 前方一片飞花溅玉,我眼尖,看出是一个小瀑布,高低落差大概有三尺来高。 我大喊一声“小心!” 抱着头,趴在了甲板上,同时拉倒了红重。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小船顺流飞驰而下,进了凌家地界,江显耀的人再不可能拿我们怎么样了。尽管两侧水花将我打得冷湿,却抑制不住我心中激动不已,我将头埋在甲板上,手脚完全脱力,浑身都在因劫后余生而颤抖。 过了这一段险滩后,河道再度变宽,水流渐渐平缓下来。四周天色暗下,薄暮低垂,我这才注意到,我们这一逃逃了这么久,月亮从远方升起,将清冷的银光揉碎,洒在河面上。波光柔和,令人几乎忘记,先前有过那样一场恶战。 我终于能够慢慢起身,扭过头问红重道:“你怎么来的?是国主吩咐吗?” 红重没有回答我——我知道她不能出声,但一般对我的问话,总会很积极地比手画脚。 而此时,一片静寂。 她人伏在甲板上,半身藏在船舱,黑黝黝地我看不清楚。 我喊一声:“红重,你没事吧?” 说着,过去想拉她起身。 我的手指摸到一点热热的液体,在这快把我冻成冰棍的一天里,那点热度简直烫得灼人,以至于我触到时下意识地一缩手。 可我的心脏,像是急速被冻起来了。 “红重!红重!” 我大喊着,用力想把她拖出来一点,查看伤口在哪儿好止血。 可是,当我微微一移动她,发现已经根本谈不上止血了。 她刚刚伏过的船板上都是血迹,浓稠得发黑,一手捂着肚子,这时我才发现她至少中了三箭,她把那些箭杆上的白羽斩断了,以至于乍看上去并不明显,可是箭头实实在在地插入皮肉,都是致命的伤势。 借着月光,我这才发现,船篷的一侧被扎得密密麻麻,重量坠得船身都有几分倾斜,甲板上零零碎碎的断箭,一层白色的羽毛像残破的海鸟。 是红重挡掉了那么多,我才能到现在全须全尾。 然而她挡住了那么多,可只要输一次,就完了…… “红重……” 我又喊了一声,泪水已经涌上来,把眼睛模糊住了,“你撑着点,我这就带你上岸!” 我喊是这样喊,却不知道所说的,是安慰她,还是安慰我自己,我隐隐知道,这已经是人力无法回天的了。 也许是被我的喊声惊醒,也许是回光返照,红重竟然当真睁了一下眼睛。 我连忙把她覆面的黑巾拿下来,让她呼吸尽量更顺畅一点…… 红重带着红斑的眼珠轮了一圈,浮现一点不自然的羞涩。 都到这时候了,她还介意着自己的丑陋吗…… “红重……你不丑……” 这种时刻,巨大的无力感包覆着我整个生命,说什么都苍白得不忍直视,却也不能不挣扎着说一点鼓励的话,泪珠从我眼中掉下来,大滴大滴地落在黑红的血迹里,“你努力挺一下……你还有未来美好人生啊,梁宇他看起来很喜欢你的……国主为你私下考察了两年,知道他是个好男子,才会帮你们牵线……国主……他也很在乎你,你走了,他会心痛的……” 红重看着我,并没有跟着我的节奏,而是努力摇头,我看出她或者有想表达的话,便骤然停下,因为知道那或许是她最后的遗言。 她的手指微动,似乎指着衣物里面。我沿着她的指向,从衣物里掏出一个黑色布包。 我用颤抖的手指急速拆开布包,里头裹着一个水晶小瓶,里面的液体,与如今船上的一个颜色。 是血? 红重本人的血吗? 她给我血干什么? 未及细想,只听叮地一声,里头又掉出一枚碧绿的坠子。 我看过去,这不是凌青云耳朵上的嘛,我出来前,明明记得他好好儿戴着。 然而下一秒,我发现了差异,我见过凌青云那枚耳饰,戴的久了难免会旧,而这只要新很多。 难道说,这是凌青云丢了那一只,一直在红重这里默默收着? 红重给我血,又给我凌青云的坠子?我有些迷茫,不知什么意思。看红重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也顾不得分析了,赶紧扶她,想尽力给她顺顺气息。 红重抓住了我的手,却没受我扶,而是在我手里写字。 她写的什么呢?我抬手来看,好像一串数字。可不知是不是我手里有汗,歪歪扭扭地认不清楚,脑中一时想不起任何跟这数字有关的事。 红重咳了一声,似乎用着最后的力气,一手又扬起来,伸向前方,手掌的纹路里,晶晶亮亮地都是血迹。能看出,此时她已经很难控制自己的肌肉了,手指都颤巍巍的。我猜她或者是想打手语,顾不上先前的布包和数字,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手,生怕漏过任何信息。 她的手指先向外指,如果我没记错,这个空指的手势,是“他/她”的意思。 他(她)是谁呢?我心头划过这样一点小疑问,然后看红重的手又收回来,在自己心口处抚摸比划了一下。 心脏、爱意、自己,我不知她想表达哪个意思。 再之后,红重突然指向了我。我有些错愕,用手指着自己,像在跟她求证。 她眼睛缓慢地眨了两下,似乎算是点头。继而将手指缩进,只露出食指,呈现一个数字“9”的手势。 而最后一个手势,她又重复了最开始那个向外空指。 可是,她没能完成最后一个手势了,她粗糙的、不太像姑娘家的手掌从半空垂下来,重重落在了甲板,头颅一歪,也从我手上滑了下去。 她带着红斑,难以形容是丑陋还是美丽的眼睛,再也不会睁开了。 这柄凌青云最引以为豪的利刃,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折断在月夜的河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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