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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中泛起惋惜，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你怎么不去死？” 扶玉微微阖眼道：“谁要你复活我了？你在我死后做了那么多恶事，现在都标榜成是为了复活我，那可是在增加我的罪孽。我会被分割神魂，受多年苦难，也算是我的报应。” “我得到了我的报应，你为何还不死。” 一声声“你为何还不死”，问得凌苍在海中不断后退。 是他将扶玉夺过来，现在试图逃走的也是他。 其实他想过很多次，如果扶玉找回了全部记忆，会对他说什么。 他想过会是再打一场，或者将他骂得狗血淋头，却从未想过会是现在这样，轻描淡写地重复那一句话。 你怎么不去死？ 凌苍缓缓拉回神智，认真思考之后回答了这句话。 “我可以去死。” 他顺着扶玉的力道回到她身边，因他的存在，扶玉在海底也可以自有呼吸，两人如生来便是海妖，自如地在海中飘来荡去。 她身上穿着凌虚剑派的弟子服，那真是碍眼，好在脸不是那张陌生的脸了。 说来她扮做谢玉，看起来像谢清霄，其实也有点像他。 凌苍不是没有自负地幻想过，她对谢清霄另眼相看，与他纠缠不清，真的只是因为那张脸。 她那么恨他，想要他死，或许正是因为不是对他毫无感情。 圣洁的檀音君也对自己的徒弟生出了感情，她接受不了，所以要他死。 如果是因为这个，他可能真的会安然赴死。 “我可以去死。”凌苍重复自己的话，反握扶玉的手，字字清晰道，“若师尊说一句爱我，或是伴我一起去死，哪怕是承诺在我死后再不会和任何人在一起，我也可以去死。” 他现在只是凝成一半的魂体，也没有巅峰时期的能力，只稍微比刚得到仙体的扶玉好一点点。 他给出三种选择，相信聪明人都会选择第一种。 只要她说一句爱他，哪怕是骗他的，他也可以去死。 死就死了，他这么辛辛苦苦复活也不过是不甘心而已。 她以琴桑的身份与他在谢清霄的剑意下同归于尽，他早看出她魂魄不全，还会再回来，哪里就肯放任她一个人逍遥快活。 至少要谢清霄死了，或者她答应再也不会有别人，他才能真的闭眼赴死。 凌苍双眼泛红，倾身想要抱住扶玉，却被她用力地扣住琵琶骨。 她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一把剑，一把充斥着谢清霄气息的仙剑。 “伴你一起去死？千年前我就给你机会了，你不是没要吗？” 不但没和她一起死，还到处想法子复活她，现在再提，他觉得还有可信度吗？ 凌苍却说：“我只是更想活着和你在一起。” 他声音低沉下来，琵琶骨被剑尖刺入，他明明有能力反抗闪躲，却并未那么做。 “但我现在好像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凌苍拧眉，眼底露出真实天然的困惑来。 “为什么？”他看起来是真的想不通，“为何你总是要选择与我相反的路？为何你就是不肯好好看看我？” “你能跟谢清霄朝夕相处，不排斥他，难道真的与他那张和我相似的脸无关吗？” 他说到这里突然眉目一凛，海中泛起巨大的黑气，将窥伺这里的目光阻隔。 谢清霄可是跟着入了封魔海，怎么可能不想办法来杀他。 除他之外还有万物生和贺兰昭，他的师尊一如既往受尽拥护，给他带来了无尽麻烦。 但他不后悔将她带到面前。 只是恢复了一半的力量，他已经有自信可以抵挡所有人。 黑气的另一边，谢清霄被一道又一道突生漩涡阻隔，他被迫卷入旋涡，再得以喘息的时候，人在某处牢室之中。 带有仙界灵力的铁链已经碎裂，封印也被破坏，关在其中的魔尊逃脱已久。 谢清霄对这里再熟悉不过。 这是封印凌苍的地方。 他站在这里，听到身后传来响动，回头发现万物生和贺兰昭依次被卷到这里。 他根本无心去在意他们，心里只有凌苍最后那句话。 扶玉当然还没有怎么喜欢他。 但她确实也与他纠葛甚密，他们之间也发生过许多超越朋友关系的接触。 不管是做琴桑的时候，还是后面成了岚州的严老板，他于她的独特之处，会不会真的与这张脸有关。 他又为何会和魔尊拥有近似的面容。 谢清霄早想过这件事，斩杀魔尊之后他特地回了一趟昆吾谢氏见了父母，父母对他的疑问三缄其口，只说是巧合。 巧合吗。 谢清霄捂住了自己的脸，看起来情绪不太好。 不过他并未沉浸在这些情绪里面，他还记得将扶玉救出来是最要紧的。 三人被关在一起，贺兰昭也没被万物生和谢清霄一起解决，他们都清楚这时候多一个助力远远好过多一个敌人。 他们要面对的可是凌苍。 三人分头寻找出口，万物生和谢清霄擦肩而过的时候，迟疑片刻，还是宽慰道：“剑尊别想太多，依贫僧所见，扶玉见到剑尊时也只是有些梦中模糊的记忆，且看不清那些人的脸，不会因相貌影响到对谁的感情。” 谢清霄怎会想不到这些，但他很难跟一个不谈情爱的佛师解释什么是爱欲的本能。 无论如何，万物生是好意，他还是客客气气道：“多谢佛师开解。” 万物生哪里看不出他钻牛角尖，他想，人世间的情爱大概就是如此叫人昏头转向，连一向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清霄剑尊都困于其中。 世师佛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叹息一声，不得不尖锐指出：“剑尊要实在想不通就看看那边，贺兰道君还在呢，扶玉与他结为夫妻，从前关系融洽，但贺兰道君模样生得可不似魔尊。” 谢清霄一顿。 贺兰昭也顿住。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满脸厌恶地避开了彼此。 贺兰昭听到谢清霄语气不太好，但确实情绪好转道：“佛师说得有道理。” …… 自己被拿来做安抚谢清霄心情的筏子，贺兰昭心底不太舒服，但好像也没别的办法。 真正开解到了谢清霄，万物生倒是很高兴的样子。 他转过头朝贺兰昭一笑，贺兰昭手上不曾停顿地寻找出口，视线飘在万物生脸上片刻，按理说这位不谈情爱的佛师该与他们之间没有什么关联。 可贺兰昭敏锐的直觉告诉他，万物生的危险程度不比谢清霄好多少。 正想着，突然听谢清霄道：“你们也都看见了。” 是陈述的语气，不带任何疑问。 他们刚才也都看见了扶玉的处境，听到了她和凌苍的对话。 两人默认这一点，谢清霄不再开口，剑光乍现，他消失在牢室之中。 他一剑毁掉了这座牢室，自然不需要再忙忙碌碌地寻找出口。 万物生和贺兰昭法力固然高强，但加起来也不一定能毁掉关押魔尊的牢室。 可谢清霄做得到。 他穿越坍塌的牢室，如同穿梭在满是碎石的星河之中。 海水在他身侧分开，他银靴轻点，飞身而起，准确地掠向扶玉所在之处。 别人不知道，但他可以知道扶玉在哪儿。 不靠神识窥视，只靠血脉感觉就能找到。 ——扶玉用了他给她那把剑。 她用了它，他体内血气翻涌，灵力不稳，可以清晰地知道她的情况如何。 她一点事都没有，根本不需要谁去救，可他就是迫不及待，一刻不停地赶过去。 谢清霄赶到的时候，嘴角沁血，面色苍白，凌苍的情况比他更差。 他还是低估了扶玉，扶玉可能也低估了自己。 她手中的剑不但可以在魔尊的威慑魔压里唤出，甚至不受任何魔气的侵染，不会失去理智反噬到她自己，仅仅是剑尖刺入凌苍的琵琶骨，便已经让他心神受创。 谢清霄出现得比凌苍想象中更快，他还没和扶玉说完话，更不愿意死在谢清霄☆仙☆女☆整☆理☆手里，所以第一时间挣脱了扶玉的剑消失在封魔海中。 封魔海是他的地方，他想走就能走，谢清霄即刻去追也没追上。 其中也有扶玉抓住了他的原因。 “别追了。” 她开口说话，声音有些沙哑。 谢清霄转过头来，神色不明道：“要我放他走？” 扶玉一把将他拽到面前，轻车熟路地在封魔海里寻找落脚的礁石。她做琴桑时水性就好，也常常“误入”封魔海，对这里特别了解。 进入礁石，扶玉就化出一个泡泡将两人罩住，凌苍离开之后她便不能再自如呼吸，还是需要脱离海水才行。 谢清霄看出她的意图，虽然海水并不阻碍他们交流，他也帮忙往泡泡里注入空气。 呼吸了一下，扶玉才将谢清霄按到了礁石洞的地面上。 倒在地上时，谢清霄还有些茫然。 扶玉持剑弯腰，盯着他的脸淡淡道：“我不让你追，为何就非是要你放他走，不能是因为你吗？” 谢清霄愣住了。 “我？”他意外地瞳孔收缩。 “你的脸色很差。” 凌苍尚且恢复完全，哪怕恢复完全了她也有时间找回力量，届时一战，她没有再被谁设计，不可能会输。 所以那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 扶玉将自己手中剑横在两人面前。 “你从哪儿来得来这把剑。” 她做檀音君时的佩剑早在陨落时跟着湮灭，但这把剑里给了她熟悉的感觉。 扶玉观察谢清霄脸色，掐住他的脉门，试着使用这把剑，果然发觉他气血翻涌，状况不对。 “你从哪里得来这把剑？”她再一次询问，声音比之前更重。 谢清霄沉默许久，如实说道：“是我的一魄。” 扶玉早有心理准备，可听见了还是忍不住怔了怔。 谢清霄撑起身子，握住剑身，不顾自己掌心流血，体内真气翻滚，字字恳切道：“我去了凌虚的剑冢，始终选不出配得上你的剑。我修剑多年，狂妄些讲，应是当世剑仙巅峰。我的一魄做你的本命剑再相称不过。” 他身上满是血气，神魂动荡，却还认真地看着她说：“它是上好的兵器，你拿着它，必要时可以防身。” 扶玉后退一步，骤然放开剑柄，紧蹙眉头骂了一句：“谢清霄，你真是个大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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