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娴平日在秦衍风面前,都是一副温柔体贴的知心姐姐模样。秦衍风披上伪装,头次见她这般惊恐,内心一阵好笑。 他从小舟的案几下拿出一个药箱,选了一些瓶瓶罐罐出来,“还好我这里有一位名医研制的秘药。一天换两次,很快就能愈合。” 江娴又问:“会留疤吗?” “不会。”秦衍风以前也受过外伤,杜太医的秘制金疮药,根本不会留下任何瘢痕。 江娴彻底松了口气,一叠声儿的道谢:“谢谢,谢谢,义士,你真是好人。” 秦衍风抬眼,戏谑道:“这要额外收钱。” “多少?” “不多,二百两黄金,跟你的赏钱凑个整数。” 江娴:“……” 现在去官府告这个人勒索来得及吗? 她斜眼瞟旁边的利剑,刃泛寒光,殷红的鲜血将将凝固。 ……算了,先苟住吧。
第九十六章 生气 秦衍风给江娴的伤口仔细上药,用纱布重新包扎。 小舟在江中缓缓破水而行,荡开一圈圈觳纹。夜色茫茫,悬挂在乌篷上的渔灯散发着温暖的橘光,两岸青山中偶尔传出几声猿啼。 船舱狭窄,江娴后背贴靠着船舷,五脏庙开始闹腾。 她拧开水壶,喝了几口水还是觉得饿。纠结了片刻,她瞄向立在舟头的黑衣男子,忸怩着问:“义士,你有东西吃吗?” 这艘小舟是宋七在云州临时租赁,秦衍风匆忙赶来,没有添置东西。一般情况下,船夫都会在船舱里留些食物,秦衍风道:“自己在案几下面找一找。” “好的。”江娴依言照做。 案几下除了药箱,果然还有一个小食盒。江娴费力打开,里面只有一把糖炒栗子。 江娴左臂才包扎起来,使不上劲儿,剥栗子不太方便。她顾不得形象,直接上牙咬。结果板栗仁没吃下去,被壳子剌了嘴。 江娴捂着嘴角,疼的“嗞”了一声。 秦衍风听到响动,一回头就瞧见江娴背对着他,跟个仓鼠似的不知在啃什么。他弯腰走进船舱,江娴捏住一颗栗子,尴尬地解释,“这个不太好下嘴。” 秦衍风懂了。 他往旁边一坐,将食盒里的栗子全拢到自己面前。他人高腿长,船里又窄,江娴不得不把双膝收拢,给他腾点儿位置。 秦衍风拿了栗子就开始剥。 江娴视线自然而然落在他手上。 借着淡淡的灯光,她这才发现,男子的手很好看。指甲修剪干净,指节修长分明,顺着栗壳裂开的缝隙一划,指尖一碾,褐色的外壳便被除去,露出黄澄澄、嫩生生的果仁。 秦衍风将剥好栗子放在江娴面前。 江娴不敢吃。 她抬眼,小心翼翼地问:“……帮忙剥栗子不收钱吧?” 护送回京八百两,上药包扎二百两,江娴得把价格问清楚了,免得再挨宰。 秦衍风忍俊不禁。 “嗯,免费赠你的。” 毕竟她给他剥过不少糖炒栗子,这次就当还她了。 “那就好。” 江娴胃都饿痛了,她忙不迭捏起板栗扔嘴里,尝了一嘴绵软甜蜜,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秦衍风面具下的嘴角控制不住扬起。 他心情好,语气也变得愉快,“明早抵达云州,可以找一间客栈好好休整,让你吃顿好的。”末了,又补充一句,“不收钱。” 江娴乐开花,囫囵不清地道:“谢啦谢啦!” 江娴吃光栗子,又喝了一壶水,总算不怎么饿了。她迟疑着问:“我们从这里回京,大约需要多少天?” 秦衍风来时乘坐大船,顺江行驶日夜兼程,追上李通用了不过区区三天。但由于地势缘故,从滨州逆流而上至多抵达云州,此后便得乘马车走陆路,紧赶慢赶,也得大半个月。 “这么久啊?”江娴颦起秀眉。 她垂睫,开始忧虑道:“路程漫漫,于蓝桃她一个深闺女子该怎么办?义士,要不我多出一百两……一百两银子,你把于蓝桃一并捎上吧?” 秦衍风睚眦必报又记仇。 于蓝桃羞辱过他,被推下山大难不死,他心里已经很不高兴。再者,江娴之前与于蓝桃有矛盾,玉嫔听了教唆故意下绊子,这些事儿难道她都忘了? 秦衍风冷笑,“我若‘不’呢?” “……哦。” 江娴不会强人所难。 秦衍风没想到她就这么妥协了,他不死心地问:“没记错的话,于蓝桃可不是个好东西。她之前在裕国公府给别人泼脏水,闹出了大笑话,京城人尽皆知,你为什么还要帮她?” 江娴没想到他消息怪灵通。 她低头看着袖口上的精细的鸟衔草绣花,“唔”了一声,柔声说:“人不是非黑即白。于蓝桃有些坏心眼,但她才十六七岁,有人好好教导的话不是无药可救。”江娴把抽丝的绣花轻轻抚平,“我相信,如果真心对别人好,别人一定也会对你好。” 秦衍风才不信这套,“有的人你对他再好,也不会报答恩情。” “为什么非要回报?至少在帮助别人的那刻,你做了好人。” 秦衍风嗤之以鼻,“好人没有好报。” 江娴怔了怔。 随即,她朝秦衍风望去,轻轻地笑了起来,“万一我有呢?” 世上人那么多,万一她有好报也说不定。 舟内逼仄,渔灯煌煌,映着她清澈明亮的双瞳,眼波流转间,自有一种清丽脱俗的灵动。 秦衍风心跳漏掉半拍。 满腹巧辩卡在喉间,觉着周遭空气都变得黏稠。他绷紧了下颌,半晌,才嫌弃地憋出一句“天真”,拂袖离开。 江娴莫名其妙。 怎么回事?说不过被气跑啦?
第九十七章 加钱 小舟在水流中摇曳。 后半夜,江娴晕船加劳累,靠在乌篷上睡着了。 秦衍风立在船头划桨,听见熟悉的咳嗽声,稍作犹豫,便脱了外衫,披在江娴身上。 她睡容柔和,纤长卷翘的睫毛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轻轻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只有在这个时候,秦衍风才会放肆地打量她。 明月照江,夜风徐徐。 想到她之前说的那番话,秦衍风心底升腾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凝视她的睡颜,喃喃自语,“如果你真的善良,上辈子……为何偏偏对我恶毒?” 到底是意难平。 秦衍风眼神冷硬起来,不再看她。 相比秦衍风的一夜未眠,江娴休息不错。次日天刚蒙蒙亮,小舟在云州渡口的泊岸。 二人下船后,秦衍风去农户家里买了一顶帷帽戴上。 他是有多见不得人?又戴面具又戴帽子,莫非以前敲诈勒索的人太多,怕被熟人拦着着喊退钱? 江娴不懂,也不敢问。 进了城镇,秦衍风给江娴买了两身干净成衣,又找了一家客栈让她沐浴更衣,饱餐一顿。江娴反复确定他不收钱以后,心中感激涕零。 秦衍风买下一辆马车,带上充足的干粮饮水,告诉江娴,他准备连夜赶路。 江娴没有异议,她也想快些回京。 嘉云郡主悬赏八百两黄金找她,一定急疯了。还有翠浓徐嬷嬷小毛团子……她也想他们。 车厢很宽敞,为了保持舒适,全都包了软垫,案几的暗格里还有各种蜜饯干果,角落里挂着香囊,一看就知道秦衍风花了大价钱。 待惯了逼仄的小船,换了大马车,江娴别提多高兴。 秦衍风坐在帘子前面驾车,江娴抱着蜜饯罐子,探出头问:“义士,这马车费用,是我报销吗?” 秦衍风随口说:“一千两黄金,你给么?” 江娴一脸“果然如此”。 就知道他狮子大开口,江娴赶紧道:“义士,我本人暂时没什么钱,但我开了一家酒楼,里面的菜都很好吃。九珍玉食你听说过没?你以后来吃饭,统统免单。” 在九珍玉食消费价格算很高了,但比起一千两黄金,江娴还是宁愿他选择“吃”。 秦衍风不置可否。 他不说话,江娴就一直搁那儿问,张口闭口的“义士义士”,听得耳朵疼。 秦衍风打断她,“别叫我义士。” “……那阁下高姓大名?” 江娴是个有礼貌的女孩子,总不能朝他“喂”来“喂”去吧。 秦衍风随口答道:“宋七。” 宋七? 江娴莫名觉得这名熟悉,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但就是想不起来。 她“噢”了一声,下意识自报家门,“我叫江娴。江山如画的江,娴于辞令的娴。” 哪知话音甫落,就听前边儿的男子传来嗤笑,“悬赏告示上写着‘叶荷萱’的名字呢少夫人。” “少夫人”三个字秦衍风故意咬了重音。 江娴不小心说漏嘴了,面颊一红。 好在她脑筋转得快,强行挽尊,“这你就不懂了,我名叶荷萱,字‘江娴’,连起来就是叶、江、娴!” 语毕,江娴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秦衍风都懒得去拆穿她。 “字”大多是由德高望重的长辈或老师来取,取字也要讲究形意,名和字之间互有延伸涵义。像秦随星,字文照,取“文星高照,世道亨通”之意;而他字虞渊,有风消衍日渐落的意思。但凡读过书,都不会无缘无故取“江娴”这种前言不搭后语的字。 江娴以为糊弄过去了,沾沾自喜。 秦衍风余光瞥她,暗自好笑,“原来如此,谁文采斐然给你取了这么好的‘字’?” “我爹。”江娴把叶溱拖出来背锅。 秦衍风阴阳怪气,“哦,原来是殿试前三甲的叶少监啊。” 江娴觉着他说话不对味儿,沉默了一下,绕开这个话题,“宋七,我发现你对京城的人和事一清二楚。” 于蓝桃如此,叶溱如此。 秦衍风轻快地挥了一下马鞭,挑眉问:“想知道为什么?” “想。” “加钱。三千两。” “……算了,也不是很想知道。”
第九十八章 依赖 看得出来宋七很想回京领赏,他星夜兼程,一路上都没怎么休息。车厢宽敞舒适,江娴整日靠在软垫上吃吃睡睡,并不觉得遭罪。 手臂伤口已经愈合了,有时候会微微发痒,江娴忍不住会挠两下。 她上次隔着纱布挠被宋七瞧见,被严厉地斥了一顿,害得她现在只敢偷偷动手。 宋七给她的感觉很奇怪。 好像见过,又极其陌生,连这个普普通通的名字都让她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 她特意轻轻撩开车帘,觑了眼前方赶车的男子。 他随意挽了个发髻,一身寻常黑衣,革带上悬着长剑,腰际劲瘦。人稳稳坐着,左手牵缰绳,右手握马鞭。风呼啸扬起他的衣摆,露出里面的一截灰色贴里,衬得人宽肩腿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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