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坐着,我去。” 他们在池塘左侧搭了个小棚当厨房,碗筷火炉蔬菜什么的都堆在那边。 秦衍风快速折返,将筷子分给江娴一双,“用饭吧。” 江娴接过筷子,尝了一口今日的菜肴,满意地点点头,“好吃!等回京了,一定要再做一次,让汤老爷子和十九娘点评点评。” “为什么要听他们的评价?”秦衍风背对着她。 江娴已经习惯看他背影吃饭了。 “宋七”毁容自卑,不想让人看见外貌,江娴十分理解,给予他应有的尊重。 她道:“汤老爷子厨艺好,十九娘是老饕,可以给我最中肯的建议。” 秦衍风望着远处被雨水洗绿的重叠山峦,“你又不用当厨娘,无须在意这个。” “万一我要当呢?”江娴还对她的“种田剧本”念念不忘。 秦衍风头也不抬地吃了一片鱼肉,发现没有鱼刺。 他顿了顿,说:“你没这个机会。” 堂堂裕国公府的少夫人,抛头露面去当厨娘?当他是死人?就算要当厨娘,也只能当他一个人的。 像这样给他顿顿烧没刺的鱼就不错。 江娴摇摇头,笑着叹气,“宋七,你不懂。”
第一百二十章 真的 她用着“叶荷萱”的躯壳,却一直想做“江娴”。 叶荷萱想做安逸的少夫人,江娴想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发家致富。 她们的目标不一样。 这是属于江娴自己的秘密,就连翠浓徐嬷嬷都不知道的秘密。 秦衍风被江娴那句“你不懂”给刺了刺。 他一语惊醒,仔细回想,好像真的是不懂。 他不懂她内心的想法,不懂她的所作所为,不懂她为什么性情大变,甚至不懂她这辈子有没有所求。 江娴展露出温柔亲和,跟所有人都可以处好关系。无论是嘉云郡主还是松竹院里的下等丫鬟,她都可以赢得他们的喜欢。可这份喜欢浮于表面,她的内心,被包裹着一层透明的冰壳,阻隔了旁人的窥探。某个意义上讲,她和他倒是有相似之处。 都隐藏着心事,不为外人吐露。 秦衍风吃好了饭,重新戴上面具。他转过身,问:“江娴,你脾气一直这么好吗?” 江娴笑了起来,“应该吧。” 像上次暴揍方鹞,是她气急了的无奈之举。 家庭如果没有出变故,她会很幸福。 江娴从小被爱浇灌,自然懂得去爱这个世界。父母弟弟去世后,她经历了许多苦难人情冷暖,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的同时,尝试着告别过往。当初劝慰秦衍风要宽恕释怀,其实是自己感同身受的体会罢了。 秦衍风盯着她水莹莹的眼,又问:“那谁是江月。” 江娴淡然的表情陡然一变,差些拂落手边的碗。她惊诧万分,“你怎么知道江月?” 秦衍风说谎话的本事已经炉火纯青,他道:“那天听见你说梦话,梦里一直在喊什么‘江月江月’……容我多嘴一问,江月是谁?”他事先把话全给说了,“当然,你不想说也没关系。这些时日相处,我将你视为好友知己,你我间偶尔吐露一些无伤大雅的秘密,应是可以的吧?” 江娴的内心微微动摇。 宋七竟然把她当知己? 换言之,未来要刺杀“她”的人,把她当成了知己! 江娴莫名想笑,她觉得,秦衍风恢复记忆后恐怕要换个法子来杀她了。 宋七是《庶女为后》里面的路人甲,不影响剧情,完全就是男配手下的工具人,告诉他一些事也没关系。 思及此,江娴有所保留地告诉他,“江月是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 秦衍风眸光暗了暗。 他心头好似堵住一团棉花,音色微凉,“有多重要?” 江娴扭头,屋檐滴落的雨水一串一串的滑进泥土,亦或在池塘飘洒出一圈圈水波。 天地间微雨霏霏,云雾笼罩,芳野绿遍。群山树木,在雨水的冲洗下,格外青翠欲滴。 她伸出手,接了几丝凉飕飕的雨,娓娓道:“在我很小的时候,有一年秋天,也下着这般大的雨。我没带伞,被困在街边檐下,冷得瑟瑟发抖。天要黑了,我找不到方式告诉爹娘,不知道怎么办,就在我难过无助的时候,江月带着伞来接我了……宋七,你知道吗,江月他年纪也很小,他那时候还在生病,脑子稀里糊涂的,却始终挂念着我,知道我在他心里是重要的人。所以,不管我到了什么地方,遇见了什么人,他在我目中,永远是重中之重。” 江娴的声音很轻柔,不疾不徐的,差些被沙沙雨声掩盖。 秦衍风将每个字听得真切。 他拢在袖中的手无意地握成了拳,那种心口发闷地感觉愈发清晰。 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听到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会莫名生气? 半晌,秦衍风才冷硬地憋出一个问题:“你给他做过饭没有?” 江娴噗嗤掩嘴一笑,“当然啦,他应该是吃我做过饭菜最多的人。” 秦衍风更气了。 这么能吃,那江月肯定是个大胖子吧! 他还想问江月长得俊不俊,可曾读过四书五经考取过功名,会不会调琴品茗,诗词丹青如何,刀枪剑戟精通哪一样……刚张开嘴,秦衍风意识到这样不妥,他以何种身份来盘问这些?恐怕江娴会觉得他脑子有病。 问又问不得,说又不好说,秦衍风只能生闷气。 他甩了下衣袖,转身看向潇潇雨幕。 江娴看秦衍风刚才欲言又止,似乎情绪不好。 她内心狐疑,仔细回忆刚才秦衍风问过的问题,怀疑他跟江月攀比上了。 攀比什么呢? 攀比吃她做过的饭吃的多? 江娴觉得这个理由太荒谬,可除了这个理由,她也猜不到其他的。默然了少顷,江娴开始绕着弯儿说好听的,笑眯眯道:“虽然江月吃过我做过的饭菜,但他从来没有夸过我的手艺。而且他不会钓鱼……论钓鱼的话,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 秦衍风一听就知道她在鬼扯。 他钓鱼厉害?连续五六天空竿的那种厉害? 明知江娴在哄人,秦衍风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他面色冷冷,挑起眉梢,“真的?” 江娴莞尔,用力点头,“真的。”
第一百二一章 不恨 秋雨瑟瑟,金风细细。 凉凉的水意弥漫四处,一片朦朦胧胧。 秦衍风被江娴三言两语一哄,不再气了,只是对于江月仍然耿耿于怀。 机密署几乎掌握京城所有达官显贵的消息,但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秦衍风从未在叶荷萱身边见过叫江月的人。不仅如此,京城里姓“江”的人都很少很少,江月似乎根本不存在。 可她没必要说谎。 她执意自己取名“江娴”,和那个“江月”同字,或许,这是她牵挂那人的一种方式。 秦衍风心下微沉。 他犹豫了半天,终是开口询道:“江月为什么不在你身边?” 江娴眼底的笑意凝结成冰。 她眸子染上秋雨一般的水雾,红了眼尾,语气中难以掩饰落寞。 “……他死了。” 死了? 秦衍风怔愣。 他向来执拗冷傲,甚少表达歉意。但这一次,却对江娴说了“抱歉”。 或许是因她眼中的神情太过沉痛,仿佛被硬生生撬开了伤疤,鲜血淋漓的疼。 江娴努力弯了弯嘴角,“生死有命,意外和明天哪个先来,是祸是福,全都不可预料。” 她能做的,就是摈弃悲哀,努力生活。 “可以不说江月了吗?”江娴不想把苦难再次鞭笞,许多时候,她都可以模糊这段记忆。就像掩藏着她的秘密,掩藏着她心事,掩藏着她越来越孱弱的身体。 “嗯。”秦衍风道。 此前他还因江月别扭,这会儿知道江月早已去世,心情复杂。 檐外雨潺潺,秋意阑珊,空气里裹挟的草木泥土清香,冲淡了秦衍风堵在胸口的憋闷。 江娴闲着无事,跟他并排坐在檐下的凳子上,托腮望着密密斜织的雨丝风片。 四野寂静,彼此无言。 他们共听檐下雨,淅淅沥沥。 江娴望着雨幕,秦衍风却不自觉地望向她。 因为常年病弱,皮肤雪白通透,细腻的像是一块无暇美玉。精致小巧的鼻梁两侧,双眼黑白分明,掬捧秋水顾盼生辉。 心上仿佛掠过了一只雁,悄然无息地留下痕迹。 秦衍风喉结滚了滚,压低了嗓音,脱口而出,“我以前恨她入骨,做梦都想杀了她。” 江娴捧着脸,扭头看来,“现在呢?” “……不恨了。” 这三个字,秦衍风说地极为艰难。 说出口的瞬间,他如释重负。似乎在很早很早以前,他就想当着她的面,郑重其事地告诉她——不恨了。 在她包容他、容忍他、关心他、保护他、维护他的某刻开始,他已经不恨了。 长久以来,秦衍风只是不想轻易和前世被折辱的自己和解。 他的偏执固执地憎恨叶荷萱,实际是在憎恨那段不可遗忘的黑暗记忆。记忆再怎么藏污纳垢,在遇见的江娴之后,一点点化为乌有。 她的温柔坚定,像一片洁白的云,一捧清澈的水,在不知不觉中,重新将他内心擦拭的干干净净。 “真好。”江娴眨了眨眼,由衷说道。 秦衍风轻轻一笑。 他放下芥蒂,纵容自己与她相处,选择再相信她一次。
第一百二二章 失败 雨势渐弱。 下午还有很长的光景,秦衍风准备去钓鱼。 他看江娴窝在水坞里不肯出去走走,邀她去山下的湖边游船。 江娴讶然,“湖里还有船?” “是渔民废弃的采莲舟,可以划着玩玩。” “那去瞧瞧吧。” 江娴在水坞待很久了,每天喂喂鸡兔做做菜,仿佛和这里的梅雨季节融为一体,也快发霉了。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看看秦衍风怎么钓鱼的。 刚下过一场雨,小径红稀,地面湿漉漉的,草叶树木上悬挂着晶莹剔透的水珠。 秦衍风带着江娴抄近路,不一会儿便看到了群山环绕中的低矮湖面。 水平如镜,湖边水草枯黄稀疏凋敝,风鸟寂寂。 一叶小舟漂泊在湖畔,里面积了雨水,脏兮兮的无处下脚。 江娴摇了摇头,“这船荒废很久了吧,我怕坐上去漏水。”她扫了眼秦衍风手里的鱼竿,“我也来钓鱼好了。” 秦衍风扬眉,“来比试比试?” “好啊!” 秦衍风立刻劈了根竹子,三两下做好一支钓竿,拿在手里掂了掂,“这根轻些,你用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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