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的秀发堪堪滑过他的胸前,但不像那次在海棠花树下那般,纠缠住他胸前的玉珠。 望着少女那坚毅的背影,在茂盛园林,繁复的游廊里,渐渐消失。 李执喉结滚动,最后喃喃自语道:“抱歉,琤琤,以后我会向你解释一切。” 即便佳人听不见这些,可李执说得依旧真挚无比。 - 富绅闲置的院子很大,可以安置下所有随行的达官贵人,可也很小,小到两人疑似吵了架闹别扭一事,人人皆知。 而李珏则是第一位知晓的人,大抵其意是李执欺骗了晏琤琤,所以二人争吵。不过唯独不了解,晏琤琤为何执着于什么江誉——大概就是誉先生的本名。 “誉先生。” “琤琤为何如此看重你。” 烛灯明亮,李珏正翻阅着下面的人呈上来的事务折子,手执墨笔将可行处和疑难处仔细圈点,而后腾写到明黄封面的巡查记要上。 跪在堂下的江誉刚从林环儿那处得知消息还未来得及告诉莜曲或者李执,自己便被请到太子这儿来。 他实话实说,无比诚恳,“以前我在帝师陆府陆少安跟前当过门客,无意中帮护国公二小姐解决过一些难事。因此晏二小姐看重我不过是为了道谢罢了。” “哦?——” 李珏的声音拉长,充满着不信任感,或者是一种满满的自信里感受到的疑惑感,大抵可概括为“怎么晏琤琤的事他不知道”这样一句话。 江誉孤身在世上活了这么多年,又行走江湖混得风生水起,他怎会不懂李珏的意思。 外界皆知,晏琤琤爱慕李珏多年,却拒绝了他的求婚,可婚后二人私下仍有往来。 眼下都传出来了晏二小姐情根深种,“忍辱负重”地帮着李珏。 李珏的反问无非是想要借自己的嘴把晏琤琤的“忠诚”剖出来看看罢了。 但他要忍住回答的心思。 夺嫡的水太深,他不愿意蹚浑水,届时秋闱后,若是前三甲,他大抵是要为下一位皇帝卖命的。 江誉的表情自然是正气堂堂,但故意颤抖的身子表示他被李珏的太子之气度而被震慑。 “什么难事?莫不是护国公府姨娘那件事?”李珏头也不抬,继续写着字。 余光里看清江誉的表现,他甚是满意。区区一个不起眼的门客,被自己这样高贵身份的人所吓到也是常事。 “太子殿下自是聪慧过人,尔等贱民自是难以企及。”江誉说了一句车轱辘话。 若是他肯定,那便是出卖了晏琤琤。若是他否定,那便是欺君罔上。无论他如何说,皆是授之以柄。 李珏笑了笑,他对晏琤琤的事情依旧了如指掌。放下了抹笔,望着屋外黑黢的天色。 淡淡道:“你先退下吧。明日的巡查还有劳你了。” 末了又道:“孤记得你的住处也在西边?孤与你一同走去,孤想去劝劝他们。” - 晏琤琤久违地哭过一阵,晚饭也未吃径直进屋歇下了。而那本自制的《换脸记》被她丢在屏风外的桌子上,保管踏进屋子里的人一眼便能再次瞧见。 此举含义不明而喻。 李执尴尬地站在屏风外,瞧着屏风内人影绰绰,除了道歉再其他的话都难以启齿。 莜曲也被一同冷落,屏风内只有霜竹一人忙活着,也颇为“同仇敌忾”,小声念叨着李执的不对。 屋内的沉默伴随着尴尬气氛蔓延,仿佛一切事物都被凝固的时间所裹挟。 莜曲一脸同情道:“主子,今夜您怕不是得睡外堂的长椅上了。” “王妃这是摆明了不让您进内堂睡床上。” 睡床上?… 李执在心中长叹口气。 在朝都时,他与她分两间隐晦连通的两间屋子。 自巡查以来,在船上,他睡内阁。 而陆少安半路上船占了内阁后,晏琤琤想了办法弄出了子母床。 所谓的子母床,便是在原有的床边嵌宽长椅罢了。 一直到现在。 所以他并未睡在“床”上过。 “奴帮您把被子铺好吧?”莜曲见李执似怏怏不乐,小心翼翼问道。 漫长的沉默后,终于得到了李执的肯首,莜曲忙不迭地行动起来。 抱着棉被往外堂走去,路过门扇时,却见李珏似往这边走来。为了主子的面子,莜曲又抱着棉被跑回去。 又想借机让两位主子和好,莜曲忙道:“王爷,王妃,太子殿下来了,可莫要让旁人瞧出不和睦。” 此话其实胆子很大,毕竟一个下人怎能“规训”起两位主子,但李执却求之不得。 虽然今日午后的争吵,他做到了只让李珏知晓他想让他知晓的部分,但是眼下为了和好,顾不得其他了,只能再次撒谎。 “琤琤,别生气了。”他小心翼翼哄道,“这么晚了,太子来了,莫不是下午我俩吵架时不慎漏了什么出去?” “我与你倒是无妨,自可以身份转圜,可江誉一介白身,怕是受不住……” 话不再多说。全留有她猜测的余地。毕竟她这般看重江誉。 果不其然,屏风内发出一阵窸窣声音,片刻后,晏琤琤已穿戴好走了出来,只不过三千青丝仅懒懒地披着。 烛光昏暗,勾勒出她绝美的容颜,眼圈似红,鼻尖泛着光,可见方才她哭过。 李执抿着嘴,不敢对视上她的眼。怕他受不了她的心碎,将所有事情全盘托出。 那样会吓到她的。 谁会相信人可以重生呢? - “老五,还没睡啊?”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李珏的话比脚先落进房里。 李执早已准备好,但仍然装惊讶地将人请坐下后,沏了杯茶水递了过去。 “皇兄这么晚了来寻臣弟,可有何事?” “听闻今日下午你与琤琤大吵一架?”李珏挑眉,“琤琤年纪轻,你该让让她。” 噙着笑用手端着茶水,故作高深道:“不像孤,以往孤从未朝她发过脾气,她也从未与孤吵过架。” 话里话外显示浓浓的优越感,让在内堂听着的晏琤琤后槽牙都要咬破,可不能出去反驳,好不容易得来的信任不能就此崩塌。 “哦?我怎记得皇兄曾因为琤琤不慎踏破林家二小姐的裙摆而对她发过脾气呢?”李执回答得云淡风轻。 “而且。” “彼此皆坦诚相待的人怎会不吵架。不过,也有可能是一方无条件地委屈妥协着,对吗?皇兄?” “说实话,臣弟认为,另一人是对那迁就妥协之人多有愧歉,这样的‘不争吵’算不得多光彩。” 李执轻眯着眼,紧盯着一脸不爽的李珏扬起笑容。 他在帮前世的晏琤琤讨公道。 李珏轻笑:“五弟当真是受气,话里听着带了点脾气?孤是好心来劝和的。” 也不待李执回答,他拍了拍手掌,一群宫奴端着一盒盒璀璨华丽的珠宝进了屋。 登时,昏暗的夜晚似乎亮堂许多。 李珏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水,漫不经心道:“孤知晓琤琤素来喜爱华贵奢侈之物。” “这些是一路走来,孤得来的宝物,孤一一细心挑选,特意赠与琤琤。” “只要琤琤能消气,那孤的心意也不算白费。” 他顿了顿,眼神里充斥着储君威严,笑道:“还望臣弟替孤转达?” ----
第45章 痴女怒(一) ===== “臣妇听着呢,无需襄王转达。” 内堂里的晏琤琤开口说话道,压下心中的恶心,声线柔和许多,还有一丝她故意装出来的娇媚。 闻言,李珏发出一声爽朗轻笑。他舒展了背脊,如同在这场战争里打了胜仗的将军。 说不出来的开心。 嘴上倒是劝和:“既然你听着,那便不要与老五闹脾气。以往你不曾与孤闹过,怎如今成了这般?” 晏琤琤话里话外地委屈:“哪般?太子殿下说臣妇成了哪般?” “明明各个都是温文尔的雅谦谦君子,可偏偏都要气我。” 亲昵的语气倒海而来。 边说着,她从内堂走了出来。 因着热夏仅在轻薄里衣上披了一层薄纱,纤细如花的腰身隐约可见,而白素腰带宛若一条银鱼游荡。 许是刚歇息又起身,三千青丝并未板正地梳起,只懒散地用了发带挽着,点缀了一只银色步摇。 随着动作晃动着,泛着清冷的粼粼细碎的银光。 微红的眼眶如温柔小白兔惹人怜爱,一手垂落于侧,一手拢着披风。 她款款而来,幽香弥漫,步步生莲。 外堂里坐着的两位男子不约而同地热了些脸,皆呼吸一窒。遵循礼仪,偏开了脸,可看向对方的眼神里也玄妙起来。 若是在以前,李珏只是想贪图晏家权势而假模假样地对晏琤琤的爱意极为看重。 实际上在以往的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对晏琤琤颇为不耐烦。不管是她的出身也好,她的举止行为也罢。 年少时在宫内的日子极为枯燥,出宫时抑或是宫中的宴会上可以看一看这乡野少女干一些在他的眼里算得上是极为丢人的事。 可偏偏这少女似乎不觉丢人还乐在其中,甚至是将这些令人只觉得荒唐的事情当做某种勋章加以炫耀。 可以说除了身在东宫的李琰和并不被吸纳于小团体内的李执。 一开始,所有的皇子和公主都是为了看晏琤琤干些稀奇事儿才与她交好。 后来发现这位姑娘呆笨了些,粗俗了些,但爱恨分明,会对弱小伸出援手,也会狠狠惩罚瞧不起她的下人,却不敢对上位者的欺负说一句“不”字。 很矛盾又很拧巴的性格。 可也很吸引人。 他依稀记得和她性格颇为相似的郭纯贵妃抚养的总是女李玉芸便是那段日子里,成为了她的真心好友。 总之—— 晏琤琤又在一次宴会上经历了贵女们的奚落时,他站了出来,制止了她们的欺负。 于是从那之后,他的身后总是时不时地跟着一个小豆丁。 时间太过久远,他都有些恍惚。那时的自己应是有些喜欢她的,可那样的喜欢算不上男女之情。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没人不会对晏琤琤的绝美容颜不心动。 后来呢。 母妃说她会成为新皇后,而自己会成为新太子。 那时,明明前一日大哥李琰还在东宫兢兢业业地处理政务。翌日的围场狩猎,大哥就坠马而亡了。 他母妃说的话全都印证。大哥对他挺好,他无法不去联想各种缘由,可权利太诱人了。他早已将兄弟情义抛之脑后。 连同对晏琤琤的那点喜欢,那点心动。 他不会允许一个不完美的女人成为他的女人。而林乐晚,他的表妹恰恰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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