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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秋。”孟时回头。 顾迟秋心领神会，接过孟二郎怀里的孟五娘，俯身一抱，轻松将昏迷的孟五娘打横抱起，在孟时的指引下迅速进入孟家小院。 外头围观的村民你一言我一语，孟五娘拒婚喝毒药的消息很快传遍了西家村内外。 孟父因为这件事气得眼冒金星，扶桌角才勉强站稳，指着昏迷的孟五娘恨不得把她再拎起来扇上几巴掌。 孟二郎瞪着床上的孟五娘，眼里也是要冒刀子的样。 孟时始终坐在孟五娘的床边，不让人接近。 原本孟父想让孟二郎把孟时拎开，但顾迟秋不知何时站在了孟时的身边，孟二郎不敢上前。 贾大夫很快赶到，他跟孟时对视一眼，上前给孟五娘诊脉。 来之前，他心里忐忑得很，也不知道孟时夫妇说的有几分真，甚至想着把《县市重点合集》还回去算了，但又不舍得。现在摸到了孟五娘的脉搏，他总算放心了，这位姑娘果然只是喝了一些滋补养气的药，昏迷都是装出来的。 不过细究起来，她体内的寒湿疲累却不是一朝一夕累积的，来的路上他已经听说了，这家男人要把女儿卖去给人当小妾，难怪要用这种方式抵抗，实在可怜。 贾大夫脸上的沉重也不算都是装出来的，他叹了口气道：“我开副方子，调理一下性命不会有大碍，只是刚才那药伤了本里，以后在子嗣一事上恐就艰难了。” 孟父乍听此言，如晴天霹雳。 都知道裕家要孟五娘是为了生孩了，现在孟五娘不能生了，裕家的聘礼不就像煮熟的鸭子那样，飞了吗？ 他已经失去赵家的聘礼了，现在还要失去裕家的？ 老天怎的待他如此不公！ “不可能，不可能的，五丫头一向身体好，怎么会？”孟父跌坐到椅子上，颓然道。 贾大夫也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孟五娘这算哪门子身体好？从脉象到其他表征，明明是日日都在洗衣做饭，一年到头忙个不停的表现，才十五岁的女子就早早没了鲜活之气。 “都是你这个扫把星！”孟父一腔怒意，现在不能发在孟五娘身上，就直接瞄准了孟时，“都是你！你这个扫把星，要不是你名声败坏了，你妹妹怎么会落得要当妾的下场？” 孟父重新抄起擀面仗，冲了上去。 他的动作太突然，在场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擀面杖直击头顶，极短时间内，孟时极力偏转，可一切来的太快，她根本躲不开，只好闭上了眼睛。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没有袭来。 顾迟秋闷哼一声，接住了重心不稳的孟时：“没事吧？” 孟时这才睁开眼，顾迟秋的手臂遮挡在上方，擀面杖在其之上。 “顾迟秋？”孟时愣了一下，“你没事吧？打到你了？” “我没事。”顾迟秋脸色却冷了下来，他毫不客气地将擀面杖和孟父一把甩开，将孟时扶稳，“你没事就好。” 孟父被甩了一个踉跄，抓住床沿才站稳，气得又想挥棍子，这回被孟三郎一把捏住。 “爹，这不关四妹妹的事。”孟三郎道。 “怎么不关？不是她坏了名声，赵喜荣为什么退婚？”孟父嚷嚷道。 顾迟秋手臂上挨了一下，泛起一片淤青。 “疼不疼？”孟时捧着他的手臂，都不敢去碰。 顾迟秋看似羸弱，实际身手极好，刚才千钧一发之际，如果不是为了帮她挡攻击，怎么会被区区擀面杖伤到？ 孟父还在嚷嚷她跟赵喜荣的事，孟时怒从心起，高声道：“那是因为赵喜荣想娶县太爷的侄女，才设计毁我名声！” 她放下顾迟秋的手臂，拨开他想拦自己的手，压着火气道：“你要算是吗？那我们今天就算算清楚。” “你想让二哥三哥和六弟都读书，对，那是好事，但你想过后果吗？后果就是大姐要嫁给那种搞黄赌毒的垃圾门户，我得嫁给十里八乡都声名狼藉的赵喜荣，还被他坏了名声，五妹得给裕家那个小屁孩当小妾，你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没有少爷命还专得少爷的病，没钱就卖儿卖女。家里明明有三个成年男人，为什么妈和妹妹做完家务还要下地？男人们都是断手断脚不用吃喝的货色吗？！” “你……你……”孟父霸道了一辈子，家里上上下下都听他的，他真是想破脑袋都想不到，以前最最乖顺温和的四女儿竟然敢当面码他。 孟父“你”了半天，只觉头晕目眩，大脑空白，满腔的话不知道去哪儿找，最后只骂道：“你反了你！” “孟四娘，父亲也是你能教训的？”孟二郎撸起袖子，逼近她。 还没跨完第一步，顾迟秋横身一挡，拦在孟时身前：“二舅哥稍安勿躁。” 顾迟秋温声有礼，甚至还弯起嘴角，客气地笑着，可孟二郎浑身一抽，跨出一半的腿见了鬼似得往回收，还倒退了两步。 仿佛眼前温和有礼的人是地狱罗刹。 孟二郎被自己心里突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可回神再看，那不就是个温和有礼的白净少年吗？ 孟父气得头晕眼花，被孟三郎带去房间躺着了。 孟二郎对顾迟秋打心底犯怵，也灰溜溜躲去了孟父的房间。 “你也太没大没小了。”孟三郎送她出门的时候轻斥道。 孟时毫无愧疚感，这种四体不勤卖儿卖女的货色，就算是亲爹她也敢骂。 “不过你今天的话给我提了个醒。”孟三郎又道，“你说得对，好像这个家的男人就像断了手脚似的，我会跟爹和二哥好好谈，你别太气了，小心气坏身子。” 刚才顾迟秋已经劝过她了，顾狐狸秀色可餐，对她轻轻软软一笑，孟时便什么火气都没了。 “我没事，哥，五妹妹的事还要你多上心。”孟时道，“裕家恐怕很快就会上门的。” “放心吧，我有分寸。”孟三郎拍拍孟时的肩膀，“有四妹夫陪着你，哥放心。” 孟时难得脸有些发烫，告别孟三郎，牵着顾迟秋的手，跟他往家里走去。 …… 孟家的一出大戏很快传遍村里，孟五娘喝下的那碗东西被传得诡异至极，里面最靠谱的一桩便是“绝育药”，有认识贾大夫的人信誓旦旦说道：“孟五娘以后生不出孩子了。” 裕家和西家村中间隔了几个村，但得到消息的速度却一点不慢。 隔天一早，孟三嫂如孟时所料地又跑来了他们家，紧捏着帕子道：“四妹妹妹夫跟我回去趟吧，裕家来人了。”
第41章 瓜瓜瓜瓜瓜 黑色的骏马打了个响鼻, 马车在孟家小院前的坡道上停下。 西家村的村民们见多了驴车、牛车、骡车，由比人还高的大马拉的气派马车很多人却是第一次见。 裕家二房的亲信汪管家有些嫌恶地在微湿的泥地上落脚，打量了一圈比之裕氏大宅, 显得低矮压抑的平房小院，眼里不由露出了轻视。 孟父躬着身子迎上来，忐忑又欣喜道：“汪管事，这点小事怎好劳您大驾？您派顶大红小轿来接小女就成了。” 他言语间谈论的显然是孟五娘的婚事, 周围邻里听了，为孟家五娘不值。 好好一个勤恳老实的姑娘，若孟老头心气平一点, 愿意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 西家村里有不少人都会上赶着要娶，可他偏偏要腆着脸去攀什么裕家, 给人当妾不说, 在人家家养管事面前还要低声下气的，真难看。 汪管家用余光瞥了孟父一眼，道：“孟德承，你家五闺女的事情整个翠县都要传遍了, 你打算瞒我到几时？” 孟父佝偻着身子, 脸色一白，忙堆着笑道：“都是瞎传的, 我闺女身子好着呢, 保证能给裕小郎君生下大胖小子，您别听那起子小人的鬼……” “传不传的都不打紧，”汪管事打断了孟父的话, 招招手，他身后一人背着药箱, 连忙上前，“这是裕家的大夫，让他把把脉就成。” “这，小女还是未嫁女，这……”孟父脸色更白了，孟五娘那碗药是他亲眼看着喝下的，后来贾大夫也确认了，要是裕家的大夫真的把上了脉，他这桩婚事肯定告吹，这可怎么是好？ 汪管事才不听他说话，绕开孟父，带着大夫直闯进孟家。 孟时和顾迟秋赶到时，汪管事正带着裕家的大夫往里走，孟时连忙追了上去。 孟五娘喝的药是假的，贾大夫得他们授意才会说她子嗣艰难，可裕家的大夫才不管这么多，只要一把脉，孟五娘仍然可以生育的事情就瞒不过裕家，倒时候他们还是会把孟五娘接走，他们的计划就失败了。 孟时不由加快脚步。 “不要慌。”一只微凉的手握住了她。 孟时脚步稍慢，焦躁的心仿佛被安抚，她侧头看向顾迟秋。 顾迟秋握住她的手收紧，也侧头看她，他仍闲适地笑着，仿佛一点也不着急。 两人对视间，汪管事已经带着裕家的大夫长驱直入，孟二郎和孟三郎的阻挡甚至沾不到他衣角，裕家的家丁在前开道，汪管事带着大夫直接进了孟五娘的房间。 孟五娘端坐在床沿。 她一身半旧的碎花襦裙，脸上涂了从来不用的胭脂，乌发用一根裹银的素钗簪起，别有一番往日见不到的素雅风韵。 汪管事直闯而入，却在她床前停下脚步，虚行了一礼。 “孟娘子，明日是您大喜。为保诸事无虞，二姑娘特吩咐小的携大夫来给您请脉。”汪管事一边道，一边使了个眼色，身后的大夫立刻拎着药箱上前。 孟五娘放在腿上的手下意识捏住了襦裙布料。 她不能生育的事情是假的，如果被拆穿，这婚事只能如旧，她该怎么办？ 孟五娘没有焦急地寻找孟时的身影，却没找到，裕家的大夫已经从药箱里拿出了脉枕，将它稳稳放在床边充当桌面的大木箱上。 “孟娘子，请。”大夫道。 孟五娘闭了闭眼，孟时说过的话她一直记着—— “怎么做，姐能给你建议，但主意得你自己拿，后果也得你自己承担，明白吗？” 是的，四姐姐说得对，这是她自己的事，别人可以帮忙、给建议，但主意得自己拿，后果也得自己承担。 如果她不想嫁，那她就得拿出不嫁的勇气。 孟五娘伸出手，有些短的袖管下露出一节因常年干活而有些黑的细瘦手腕。 腕子即将沾上脉枕的瞬间，她改放为取，利落地拔下头上的裹银素簪。 “五娘，不要！”孟父向前踉跄两步，年迈的手却来不及阻止。 孟三郎和孟二郎都愣在原地。 孟时刚进门，眼前此景，却不知是笑，是叹。 汪管事震惊地瞪着孟五娘亲手在脸上划开的一道血痕，面目渐趋狰狞，暴喝道：“孟五娘，你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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