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丞一筷子接着一筷子,几乎忘了同桌还有五个大活人。 若要细究, 这道菜的汤尚不如他京城家中的鲜美, 其中的白菜品种也不大对,但这是冬天的新鲜蔬菜啊! 别说小小翠县, 就是京城的豪门大族、王府宫廷, 冬天里也极难极难见到这种叶子尚且生脆的时蔬! 咽下最后一口,某种怅然若失之感涌了上来。 这盅也太小了,他还没吃够呢,如果这里没有外人, 他恨不得赋诗几首, 好好悼念一下刚刚被他消灭的开水白菜。 十年生死两茫茫,再见白菜岁几许? 老夫聊发少年狂, 千金难抵冬白菜! 衣带渐宽终不悔, 我的白菜在哪里?! 怎么就吃那么快呢? 该细细品尝,感受菜的每一缕筋络在牙齿下断裂的快感才是。 “钱通判,这道开水白菜可入得了口?”裕老太太和蔼笑着, 关切地问她的座上宾。 其实不用问,以她老辣的眼光, 只要一眼便知这道菜甚合钱丞心意,几乎到了要令他热泪盈眶的地步。 哎,自己初次吃到令娘子买回来的白菜时,又何尝不是这样激动? 钱丞也算官场老油条了,刚刚一时失态,很快整理好情绪,夸赞道:“老太太神通广大,竟能在这冬日弄到新鲜菜蔬,钱某佩服。” “哪里哪里,钱通判吃得开心便是这菜的福气了。”裕老太太笑道,却没透露任何关于如何弄到这些菜的信息。 钱丞心里痒痒,他还想吃啊,但总不能为了这口菜日日登裕家的门吧? 他乃京城豪门,怎好为区区口腹之欲折腰? “敢问老太太这菜是从何处得来?”钱丞略低了头,谦逊问道。 裕老太太却抿嘴而笑,道:“通判阁下若是念着,有空再来府上做客便罢。” 一旁的周融见钱丞如此喜欢这道开水白菜,也帮着旁敲侧击,但裕老太太很擅长打太极,说话滴水不漏。 封闻冷眼瞧着,他不是不动心,而是清楚裕老太太不可能轻易将这么重要的情报透露。 冬日的新鲜蔬菜么? 若是裕家自己培植的,只怕现在已经高价卖入千家万户,成为她家又一颗摇钱树了。 只怕裕家能买到的也有限,封家若是想插手这门生意,还得使点手段,弄到可靠的情报。 他低头啜饮一口茶,在末座一直没有说话。 裕家这次私宴,宾主尽欢,只可惜裕老太太始终没有透露白菜的来路。 * 孟二郎得到孟时的指点后,立刻到镇上去找那名牙子。 当天晚上没有找到,他随便找地方凑活了一宿没回家,第二日一早,就在牙子日常出没的牙行堵到了他。 齐术人称齐大牙,只因他门牙特别大。 他是翠县翡翠这一链条最重要的枢纽,他负责作为参与官员的中间人,替他们买原石,开翡翠,再高价卖给封氏商行。 自从干上了这门生意,他的牙行日进斗金,一些小生意早就看不上了。 这日他没活,打算去醇香楼快活一把,却被一个农户打扮的邋遢男人堵在了牙行门口。 “喂,你,别挡大爷的道!”齐大牙喝道,伙计有眼色地上前替他把人推开。 孟二郎被碰到伤口,嘶了一声,却没有让,直道:“齐掌柜的,我来卖翡翠原石!” “翡翠?”齐大牙睨他一眼,“卖翡翠到原石集市去,别来打搅大爷我,去去去。” “我就是来卖给你的。”孟二郎仍堵着他不肯让,“这品质的只有你这里收。” 齐大牙的好心情一哄而散,今天黄历上说他诸事不宜,早知道就该在家待着,偏不信邪,这下碰到傻子了吧? 齐大牙使了个眼色,让伙计快把人轰出去。 “齐掌柜,我真有原石,我是孟二,我还回来找您的!”孟二郎一边被人往外推,一边大喊。 真遇上傻子了。 齐大牙拍拍衣袖,打算回家逗鸟去。 “等等。”却又有一人挡在了他跟前。 烦死了! 齐大牙张口要骂,却在看清来人后立刻换了副脸。 “柳师爷,什么风把您吹来了?”齐大牙躬了身子道,同时又在背后挥挥手,让伙计动作快点,把那傻子扔出去。 “齐掌柜的,我看那姓孟的是真心要卖石头,不如让他卖了吧?”柳师爷道。 他是钱丞钱大通判的心腹,齐大牙不敢怠慢,忙道:“柳师爷有所不知,我这儿货都排满了,不用他的。您的货今天安排切,已经送去工坊了。” “齐掌柜果然得力,不过我这里刚好又需要一批新货。”柳师爷道。 新货? 齐大牙这里没接到通知。 他谨慎问道:“您可有票据?” 因这生意的特殊性,原石可不是要多少有多少的,得有票据,这是分配的凭证,也是他齐大牙办事的依据。 “自然。”柳师爷从怀中取出一张票据,递给齐大牙。 齐大牙只看了一眼,上头的半个印章有些眼生,待他看清,立刻肃然道:“师爷稍等,待在下前去勘验。” 同时,他让伙计放开了姓孟的傻子,匆匆往牙行后头去了。 孟二郎被放开,揉了揉疼痛的胳膊,狠狠剜了动手的伙计一眼。 “郎君可是本地人?”柳师爷上前,客气询问道。 “是啊。”孟二郎打量他,此人算是帮了自己一把。 柳师爷又道:“听闻您刚才所言,阁下姓孟?可是西家村人氏?” 孟二郎点头:“是啊,你要买原石?” “是,阁下手头有多少原石?柳某都要买下。”柳师爷道,说着便拿出了一叠交子。 孟二郎眼神放光。 嘿,这不是很简单嘛? 就算那该死的牙头不要,也有的是人要,果然是孟四娘那丫头夸大其词了。 “只是,柳某需要阁下帮一个小忙。”柳师爷道。 “什么?”孟二郎疑惑。 柳师爷抽出两张五贯钱的交子塞进孟二郎的手里,笑意融融道:“替我引荐一下令妹,叫孟时的那位。” * 今天孟时的生意依旧不错,有两波人从隔壁县来卖蟹壳黄和葱油饼。 午末时分,孟时送走客人,拎着水去屋后的小菜地,继小白菜后,她的小叶茼蒿也要成熟了。 阮二蛋来帮她拔杂草,拔了差不多的时候,直播间弹幕里说孟二郎来了。 孟时算算时间,如果顺利的话,孟二郎应该已经将那批原石顺利出手了,可是弹幕又说,还有一个老头子跟他一起。 老头? 孟时绕到屋前,孟二郎和所谓的老头刚好进门。 顾迟秋因为房子的事情出去了,带走了蔡阿蛮,庄氏也去了倪大嫂子家串门,家里就她跟阮二蛋。 柳师爷跟着孟二郎来西家村的路上已经把话套得差不多了。 跟他打听到的差不多,孟时在孟家排行老四,嫁给了一个名为顾迟秋的外乡来的穷秀才。 昨天钱通判从裕姥姥家的宴席回来后就魂不守舍,言明裕家不知用何种手段弄到了一批新鲜小白菜,命他调查来历。 他从裕家的下人入手,很快从一个爱吃酒的老妈子那里打听到,白菜是大房的管事令娘子从一个姓孟的小摊贩那里买的。 顺着这条线索继续打听,他便知道了此人姓孟名时,且是当日裕老太太寿宴上蟹壳黄的制作者,而她家就在西家村。 柳师爷原以为这样新鲜的蔬菜山阳道此时肯定种不出,自己多半得去南方跑一趟,不想这个目标如此之近,竟然就在翠县。 孟四娘农户出身,大约是琢磨出了什么特别的法子。 对付这种农夫柳师爷经验充足,只要许以一点点好处,再威吓几句,什么东西都能买到。 只要小白菜确实是孟四娘所种,他这趟来西家村就一定能满载而归。 到时候,钱通判大人会惊讶于他办事的速度,进一步赏识于他,自己就能从那几个让人讨厌的同僚里脱颖而出,成为钱通判手下最心腹的幕僚了。 顾家小院仍在改建,工人们在顾迟秋的调教下安静迅捷,即使监工不在也自觉干活,绝不摸鱼。 当然,他们还是看到了进门的孟二郎和柳师爷,颇有点好奇。 “四丫头,四丫头哪儿呢?”孟二郎在千元嚷嚷道。 阮二蛋率先跑了出来,迎上前拱了拱手道:“二郎君,师母在后头菜地,您有何事?” “嫁出去才多久?就学会摆架子了?”孟二郎欲推开阮二蛋,不想他手上用力,阮二蛋却纹丝不动。 练了小一个月的阮二蛋下盘越发稳了,孟二郎那点力气在他身上就跟挠痒痒似的,他对一旁的老者礼貌道:“这位老先生看着面生,不知足下如何称呼?” 柳师爷颇意外地看着这个年轻的小郎君,和善道:“敢问小兄弟,孟时孟四娘可住在此处?”
第67章 瓜瓜瓜瓜瓜瓜瓜 阮二蛋正要回头, 孟时就走了出来。 “我就是,老先生若要买蟹壳黄,跟我徒弟说也是一样的。”孟时道, 她神色淡淡,对孟二郎带来的人没什么兴趣。 阮二蛋便要带柳师爷去蟹壳黄那里,柳师爷却做了个留步的手势。 “孟娘子,我是来找您买小白菜的。”柳师爷笑眯眯道。 “哇哦, 时时的小白菜名声在外了呢!”弹幕兴奋道。 “一两黄金一棵哦!” “哈哈哈哈,想起上次令娘子走了以后时时咬黄金的场面了,给小顾看得怀疑人生。” “这个老男人看起来不太有钱的样子, 他能买得起吗?怀疑。” “感觉自己就像奢侈品贵的evil柜姐, 上上下下打量,感觉是买不起的样子。” “救命, 代入感好强, 已经在被穿着朴素的富佬客户打脸了。” 孟时也不免打量了柳师爷一眼,客气道:“敢问老先生贵姓?是从哪里得知我家有小白菜的?” “他姓柳。”孟二郎插嘴道,“你有没有,有就卖给人家, 这可是我带来的人。” “二哥哥没事的话就快点回家吧。”孟时道。 “喂, 你在赶我走吗?”孟二郎不服气地嚷嚷。 孟时给阮二蛋使了个眼色。 他立刻上前,强行拨过孟二郎的肩膀, 把他往外头带, 边走边提醒道:“二嫂子还在家里等您呢。” 孟二郎心里还是记挂媳妇,当下便不再留下惹人厌,跟孟时又嚷嚷几句后走了。 “好没礼貌。” “下头男。” “他怎么不去死?” 弹幕里骂骂咧咧了好久, 直到孟二郎的身影在直播间里彻底看不见才消停下来,又把视线投回了来给孟时送钱的柳师爷。 柳师爷解释自己跟裕老太太有些生意上的往来日漫韩漫都在q群⑻一4⒏⒈⒍96⑶更新发布, 前日有幸在她家吃到了小白菜,甚为喜欢,所以才托偶遇的孟二郎引荐,想跟孟时买一点小白菜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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