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这么劝着乔书,但自己却眉头微蹙,显然对此还是有些难过的。 乔书倒是有些明白了,应当这个身体的原主已经失忆了,所以她过来才会出现既没有愿望、也没有记忆的情形。 看着这男人的神情,她又觉得有些不妙,这人一看就十分爱重自己的妻子,自己……很容易被揭穿吧? 这想法只在脑中转了一圈,便又被压下去了:任务总不能一点难度都没有,听这人的称呼便知,她现在已经算是什么都没做,就成功达到了第一个任务要求——把自己嫁出去了。 如今只要和这个人维持好关系就行,说到底还是她占便宜了。 想着,她勾起一个轻柔的笑来,看着那男人的眼中满是信任,她微微的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然后放缓了声音唤了一句,“……夫君。” 似乎是乔书的错觉,她这句落后,那男人一直平稳的呼吸有一瞬的停滞,神色也变得有些奇异。但乔书再看时,对方却仍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最多因为乔书出声唤他有些惊喜。 那人坐在床边陪她聊了几句,乔书也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地应和几声。 似乎是照顾她的失忆,那人有意地向她说着两人的过去—— 原主的父亲似乎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物,而眼前这人是他的弟子。如此说来,他们两人也算是青梅竹马。 原主的父亲逝世前,把女儿交给了他照顾,等原主出了孝期,两人便顺理成章地成婚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人像是骤然意识到什么,脸上带了些懊恼,“娘子刚醒,应当多休息才是,我竟拉着你说了这么多,实在是该罚、该罚!” 乔书从他先前的叙述中,也大概明白原主应当是个温柔的人……她松了口气,这么多个任务世界磨练下来,她对这个人设说不上得心应手、但经验还是有些的。 此时这人这么说话,她自然要劝的,“夫君莫要如此说,妾忘记了这许多事情,心中也没有着落。夫君同妾说了这些,妾心里也踏实,总盼望着夫君多说说才好。” 那男人似乎没想到乔书会这么说,他愣了愣,右手缓缓抬起,在乔书的眼前迟疑地一阵儿,才轻轻的抚上了她的侧颊。 他又笑了,“娘子若是想听,我以后时时说与你。只是如今,还是要多休息为妙。”随即,便不由分说地扶着乔书躺下。 乔书隐隐有些察觉,这人不像他外表这般无害,骨子里透出些不容反抗的强势来。 * 乔书这边兀自揣测着这位新出炉的“夫君”的性子,而缓步出去的崔维却止不住地浑身发颤…… ——是因为兴奋。 “忘尘”是个好东西。 那么小小的一颗,还没有他的指甲盖大——溶在水里,谁都看不出来;喝下去之后,便什么都忘记了…… 什么生随死殉、什么至死不渝……忘记了便什么都不是。 ——现在的阿书是他的! 想着方才阿书那声娇娇软软的“夫君”,崔维的呼吸不由自主地粗重了起来,再想起方才阿书那没有半点怀疑防备的眼神,他又浑身颤栗……他说什么就信什么的阿书,真是可口极了。 舌尖在齿缝滑过,脸上的表情明明同方才一般无二,却莫名地让人脊背发凉。若是乔书看见他此刻的模样,怕是要把先前所有的猜测全都给推翻了。 * 乔书醒了之后,被逼着生生卧床了好几日,一天三顿的、药比饭还准时。 乔书觉得,自己现在全身上下都被中药的苦味给浸透了。虽然她秉着少说少错的态度,这几日都没怎么说话,但既然对方接受了她失忆这个说法,自己问一下应当也不会惹人怀疑。 既是打定了主意,这日崔维又端了药来的时候,乔书吞吞吐吐地开了口,“夫君,妾……倒不觉得身上有哪里不适……这药……是不是可以停一停……” 崔维一愣,嗅了嗅屋中漫着的清苦,倏地展颜一笑,当真是光风霁月…… 乔书看得愣了愣,有些迟钝地意识到,原主这夫君……长得还真不错。 注意到乔书的呆愣,崔维脸上的笑意更深,他端着药碗坐到了床沿,脸上满是宠溺,只是说出的话却与这表情截然不同。 “这可不行。”他拒绝得干脆利落,看着乔书脸上一瞬的错愕,他似乎更开心了。 他抬起手来,轻柔地将她脸侧的长发掖到了耳后,又顺手抚了抚她那鸦羽般黑亮的长发,轻声道:“你前些日子受了惊吓,腹中胎儿不稳,大夫说了,这药还要喝上几日。” 乔书:??? 所以……原主还是个孕妇…… 乔书呆愣的这会儿,崔维缓缓地凑近,便是这般近的距离,他清俊的面容上也没有丝毫瑕疵,乔书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唇上便触上了一片柔软,一触即离、并未深入。 乔书恍惚地睁开眼,便看见崔维冲她柔和地笑,眼中满是宠溺,“是为夫的疏忽,等我让人给你多备些蜜饯、糖果子来。” 那语气,倒像是哄小孩一般。 乔书:…… 莫名觉得有点脸热。 …… 虽说乔书得知了自己有孕,但她着实没什么实感,小腹平平坦坦的、丝毫没有鼓起来的迹象,孕期反应也一点都没有。 反倒是崔维十分紧张,几乎每隔个几日就让大夫来诊一次脉,平日里有些亲密之举都小心翼翼地克制着,生怕碰到她的小腹,夜里更是只歇在外间。 明明这般体贴了,可乔书总有一种错觉,崔维一点都不喜欢这孩子。 这感觉来的莫名,在崔维种种体贴之举下,很快就被乔书抛在脑后。 ——可事实上,说“不喜欢”实在是太过轻微了,崔维对这个孩子说是“厌恶”、“痛恨”都不为过。 那蠢货死都死不干净,还留了个孽种在世上。 “忘尘”对身体损伤太大,虽说乔书在渐渐好转,但崔维也不敢赌,乔书能不能再承受住一次小产了。 ——没关系,生下来也好。 婴孩那般脆弱,只消一场小病,便会在这世上消失……就连族谱中都不会有记载。 阿书初为人母,当然会难受。但、不妨事的,以后他们还会有一个、两个……更多的孩子。 她总去忘记那个不该存在的孽种的。
第40章 燕北 十多天后, 乔书那一天三顿的药,终于降到了一天一顿。而原本一见她一下床就紧张的崔维,也同意了她偶尔出门透透气了——出她的房间门。 这般又过了几日, 乔书渐渐觉得有些不对。 在以往的任务世界中,纵使对女子有再多的限制,但基本的社交还是有的,花宴、诗宴、茶宴……便是性子孤僻些的姑娘, 也有一两个手帕交。 可她醒来这许多天,没有收到一份请帖便罢了——可以理解为别人知晓她身体不好,故而不给她递帖子;更有甚者, 连上门探望的友人都无。 乔书有些纳闷, 按照崔维的描述,原主的性格怎么也算不得讨人嫌的那种, 怎么能一个朋友也没有? 她试探性地问了问自己的婢女, 结果却发现她身边所有伺候的人,竟都是新进换上的。 ——这就有点奇怪了吧? 不过,这点小疑惑也很快就被解了,她问过那婢女没过几日, 崔维便提着一盒点心回来。 原主这夫君待她确实是极好的, 他似乎是个地方上的官员,白日里要去上衙, 但每日归家, 都会“顺路”买点小玩意回来,倒不是多名贵的东西,但很和人心意——起码合乔书的心意。 这次带回来的点心, 样式到算不得多,但每个都做工精致, 有小动物形状的,憨态可掬;也有做成花朵形的,精致可人……乔书盯着看了一阵,不由心生感慨:这一盒吃的,拿去做饰品,似乎也挑不出毛病来。 那边崔维看见乔书只是瞧这点心,却没有动手的意思,不由笑道:“怎么还是这毛病?点心便是拿来吃的。你这么只看不吃,难道要将它生生地放坏了?”这语气极为亲昵。 乔书也没想到,自己歪打正着,倒是和原主的性子对上了。不过,她自己看着这点心没什么动口的欲·望,倒不只是因为它做得太过精美,而是因为……她当真不喜甜食。但无论哪个世界中,外售的点心,都以甜口居多。 半路出家任务方式的坏处之一:得跟着原主的喜好走——便是讨厌的东西,也得装出喜欢的模样来。 乔书暗自叹了口气,她迟疑一下,选了一个花苞形的糕点,在边沿处,轻轻咬了一小口。随着口中的咀嚼,她忍不住睁大了眼。 这点心确实是甜的,但意外的,她吃来却不觉得发腻……味道竟是不错。 因为期望太低,这会儿乔书由衷生出几分惊喜来,脸上强装的笑意也真实了许多。 那边崔维见乔书又咬了第二口,这才松了口气,他冲乔书解释道:“东边新开了家糕点铺子,说是大师傅是从京里的‘杏芳轩’回来的。我想着,你原来在京里就爱吃它家的糕点,所以带了点回来。” 原来……在京里…… 所以……原主夫君原本应当是个京官吗? 乔书暗自推测着,她咽下口中的东西,冲着崔维感激道:“夫君费心了。” 崔维摇了摇头,脸上却露出了些惭愧之色,“若我有些本事,娘子便不必随我来这毅州受苦了。” ——这语气……合着他还是贬谪? 乔书将手里的糕点用帕子包着放下,轻轻拉过崔维的手腕,冲他柔柔地笑道:“夫君莫要如此说,夫君对妾如此疼宠,妾如何会觉得苦呢?” “娘子……” 崔维声音也低了下来,他倾过身来,小心翼翼地将乔书揽在怀里。 …… 不过那日过后,乔书倒是觉得有些明白了,原主一家应当因为崔维调任之故,刚从京里搬到毅州来。 ——这调任里面应当还有些内情,不过崔维不愿意细说,乔书也没追着问。 这般看来,自己卧床这几日,没有友朋过来探看,倒是能说得通了。 至于她身边伺候的人,也应当是到了毅州之后新置办的。 乔书也探过崔维对口风,原主来的时候,还带了一个自小伺候的丫鬟,但那丫鬟似乎路上遇了什么意外。原主同那丫鬟的关系应当不错,因为崔维被她问起时,不小心提起了这一茬,又急急忙忙地岔过了话去,似乎是怕引她伤心。 乔书疑心的点都一一解释通了,而原主的人生也十分顺遂,不像有什么一定要完成的执念—— 她的丈夫对她极为爱重,一个妾室也无;而丈夫虽然仕途不知受了什么阻碍,但仍是一方大吏,故家中也算富裕…… 乔书虽总觉得哪里别扭,但找不出缘由来,也只当是自己第一次执行这种半路接手的任务,所以觉得不适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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