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察觉到这搭话人的忐忑,东帝扬唇一笑,那丝有若无的沉稳登时散去,倒像是这个年纪活泼的少年人。 乔书一面吃着,一面侧耳听着两人的交谈,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东帝就将豫城的细节打听了个七七.八八,等到这顿饭吃得差不多,那中年男人几乎要拉着东帝做拜把子兄弟了。 待那男人走后,乔书不由多看了东帝一眼,和林淮那羞涩沉默的模样真是一点都不一样啊。 东帝似乎没察觉到她的感概,见她抬头看过来,倏地一笑,道:“吃好了?我方才听说今日晚间豫城有花灯会,这里的花灯虽不比秦镇来得有名,但到底是别有一番风味,咱们去瞧瞧如何?” 也不知他怎么做到的,明明方才跟同桌那个中年人谈得那般热火朝天,最后吃得竟然比乔书快些。 乔书没有立刻应下,而是先问他道:“林郎如何说?” 东帝眼也没眨地道:“他当然是答应的。”这自然而然的态度,一点也看不出来是在说谎。 东帝毕竟不是这身体真正的主人,若是他想要控制身体,林淮的意识要暂时沉眠,东帝也没处去问林淮的看法。 乔书对他俩的情形有些认识,但也没有清楚到这个地步,只当东帝说得是真话。 乔书对这花灯会没什么兴趣,不过看东帝这般有兴致的模样,她倒没说什么扫兴的话,左右也没什么要紧事,乔书可有可无地点头答应了。 用过晚饭,天色还未暗,东帝兴致勃勃地拉着乔书往街上走,沿街叫卖的摊贩招呼道:“公子,买点首饰给夫人戴罢,这还是下品法器,能变的样式起码上千,夫人一天换一个样式,也新鲜不是?” 东帝拉着乔书快步走过,冲那摊贩笑道:“谢了,不过内子一介凡人,怕是用不上这东西。” 那摊贩似乎愣了愣,旋即又热情地推销起摊子上其他东西,东帝这次却笑笑不答话了,拉着乔书快步走过。 一路走过来,路旁也有不少人招呼着,东帝碰上感兴趣的也会过去瞧瞧、看着合心意也会买上一两件。 但只一点……他一路上“内子”、“内子”地叫得十分顺口,倒像是两人真是夫妻了一般。 ——可话说回来,他用着林淮的身体这般叫她,似乎也没什么毛病。 东帝领着乔书穿过热闹的街市,转进小巷,七拐八绕地到了一个地方。 是一棵郁郁葱葱的巨树,它算不得高,主干却十分之粗,大约要三四人才能合抱起来,枝干上有点点深色的印记,乔书倾身细看,原是一对对的名字——分明黑色的墨迹,却像是本就长在这树干上一般,奇异地和谐。 她有些惊讶地回头去看东帝,却见他正仰头细细寻着什么,眉头微凝,倒是难得认真的模样。 过了片刻,他神色一松,低下头来,冲乔书一笑,道:“有了。” 乔书:? ……什么有了? 不待乔书问出口,东帝便将人一揽,轻巧地带人跃到一只枝干上去,然后又极自然地松了手。 两人眼前正是一颗碧色的果子,拳头大小,形状有些奇异,想是一对正环抱着的男女。 乔书盯着那果子瞧了一会儿,有些迟疑地开口,“……姻缘果?” “你知道?”东帝微微挑眉。 乔书解释道:“先前在一本游记里有前辈提起过,当时觉得有趣,便多瞧了几眼,这倒是第一次看见实物。” 这果子是姻缘果,那脚下这树自然是姻缘树了。在姻缘果上写上名字,这名字便会生在树干之上,任由风吹日晒,名字却一直存留,一直到这棵树死亡。 不过这东西知道的人似乎不多,乔书闲来也看过不少先辈的游记,提起这东西的也只那一本罢了。 东帝一脸“那就好办了”的表情,拿着笔就塞到了乔书手中,催促道:“快写罢。” “不……” 乔书拿着那笔,感觉这情形怎么都不太对,偏偏东帝还一脸理所当然。 见乔书迟疑,他又催促道:“你还指望这那小子来写?指不准又昏过去一遍。” 自从林淮和乔书坦白了东帝的存在后,新婚之夜昏过去这件事,时不时就就被东帝拿出来调侃林淮。 东帝看乔书仍是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突然恍然,一面背过身去,一面道:“我不看就是了,你快写罢。这有什么可害羞的?” 乔书:…… 不……这是害不害羞的问题吗? 那边东帝还在一叠声地催促,乔书捏着笔顿了一阵,还是有些无奈地抬起手臂—— 一、丨、丿…… 身后的声音不知何时止了,东帝转过身来,正看见她落下“淮”字的最后一笔,眼中飞快地闪过了什么,脸上的神色最终却转为柔和。 视线落在露出的那段皓腕上,看着它微微晃动,在姻缘果上落下了另一个名字。 * 乔书停了笔,正打量着这一对名字,身后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好了?” 东帝凑过头来打量,两人的距离有些近了,湿热的气息洒在耳畔,乔书有些不适地微微偏头。 隐约似乎听到一声轻笑,但又似她的错觉。 一阵失重感传来,东帝又揽着她落到了地面上,他松了手,又退开了几步,向上方指了指,轻声道:“看。” 乔书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碧果泛起了莹莹的光,照亮了周围的那节小枝,星星点点的墨痕缓缓浮现,又极快地勾连了起来,方才写在姻缘果上的那双名字,便这么印刻在了枝干之上。 那碧果仿佛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一般,骤然散开成点点荧光,缓缓地从上空飘落下来。 是……极好看的。 乔书微微睁大了眼睛,怔愣地看着这美景。 东帝却偏过头去,视线落在了乔书的面颊之上,不由地勾起了唇角—— ……确实好看。 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声,这里似乎极为偏僻,那动静传来也不十分吵闹,只是到底不似先前那般静谧。 东帝抬头看了看早已暗下来的天色,笑道:“走罢,去看花灯。” …… 豫城的花灯会算不得有名,路上来来往往的也多是本地人,花灯的样式也只有那么几种。 不过,这样的集会总是热闹的,身在其中更受感染。乔书也随着大流,将写了心愿的花灯放入河中,看着它缓缓地汇入那一片烛光中,和众人的愿望一同飘飘荡荡地流向下游。 两人也未在花灯会上呆到最后,只略逛了逛,便就出了城门,将那画舫放了出来。 画舫缓缓升起,东帝看着底下灯火通明的豫城,不觉勾起了个淡笑,他又垂眸看了一阵,方才全然阖上了眼。 意识重又沉到识海之中,而这身体真正的主人正半浮在空中,毫无防备地沉睡着,他缓步走上前去,盯着那张满是青涩的面容看了许久,缓缓地抬手。 手掌在他的脖颈上方顿了顿,最终,还是落在了他肩侧。 睡梦中的林淮只觉得一阵疼痛从左肩漫开,直至全身,最后,就连头发丝儿似乎都泛着疼。 他睡梦中哀嚎了一声,猛地翻身坐起,随着他这动作,身上的疼痛骤然消失,他眼中尚有些茫然,待看清了眼前的人后,这点茫然又转作气愤,“你就不能用别的办法叫我!” 东帝扯了扯唇,显然对他的指责没有丝毫心虚,“我这是教你长点记性,睡得这么死……让人恁死了都不知道。” 最后一句声音压得极低,又有些别样的认真。 林淮却没有听出来,他连“呸”了几下,才气势汹汹地反驳道:“你说话能不能避讳着点?开口闭口咒我死……我死了,你又有什么好处?” 东帝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血色,他阖了阖眼,再睁开时,那点血色已经褪了去,他紧了紧眉头,没接林淮这茬,而是催促道:“你赶紧出去,那小丫头还在外头等着呢。” 听了这话,林淮也顾不得跟东帝抬杠了,忙忙地就要出去。 “等等!”只是他还未脱离识海,又被东帝叫了住,“以后……别把身体让给我了。” 林淮不解,但旋即就听东帝道:“经脉细窄、灵力不足,腕力不够、下盘不稳……我二十五岁之后,就没这么磕碜过……” 林淮:!!! 他转头怒瞪东帝,怒气还没泻出,人突然愣了愣—— 错觉吗? 他刚才看见,东帝的意识……有一瞬变得透明。
第60章 心魔 林淮揉了揉眼睛, 再看时,似乎与往日没什么区别。 ——果然是错觉罢…… 东帝又连声催促了几遍,林淮这才有些疑惑地出了识海。 他走后, 东帝看着他方才的位置,不由笑骂了一句,“臭小子,眼神这会儿倒是好了。” 身躯波动了一下, 能透过他的身体看到身后模糊的轮廓。 东帝举起手掌,细细地看过去,良久……突然苦笑了一声。 ——真到了这个时候, 就连他也会不甘的。 眼中又飘过一丝血色, 他抬手盖在眼眸之上。 真是……连心魔都出来作乱…… * 林淮恢复知觉后,正看见乔书坐在旁边, 他下意识一个后仰, 差点摔出了画舫。 手忙脚乱地扒住了舫沿,这才一身冷汗地松了口气。 转念又想到,阿书就在旁边、看着他这丢人之举,林淮一下子涨红了脸皮、不敢抬头去看。 过了良久, 他才试探性地抬了抬头, 看见乔书半垂着眼眸,正往画舫外看去, 想来是没注意他这边的情景。 林淮方轻轻舒了口气, 坐直了身体,假作方才无事发生。 乔书像是这才发现他这边的动静,转回头来, 似确认又似问候地开口道:“林郎?” 林淮无措地点头。 便是这么久了,他对着乔书专注看过来的眼神依旧慌张, 眼睫抖了抖,遮住了四下乱晃的视线。 又突然察觉这满是金碧的装潢陌生得紧,这才后知后觉地讷讷道:“这是?” 乔书有些惊讶的看了他一眼,便注意到他脸上是切切实实的疑问,好似对先前发生的事儿都一无所知一般。 她后知后觉地想到,东帝出现的时候,林淮要么昏迷、要么睡着了。 想来他要控制身体,必得林淮失去意识才可以。 思绪一闪而过,乔书也没往深处想,冲林淮解释道:“是阿枫送的法器。” 看着林淮恍然后,复又有些迷惑,乔书索性将今日的事儿同他桩桩件件地讲了。 林淮听着听着就有些晃神,盈盈的月光洒在她的脸上,似乎泛起了淡淡的柔光,眸光清澈又透亮,里面映得是他的面容。 明明该高兴的,林淮怔愣了片刻,却生不出丝毫喜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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