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这话,林铎并不意外,他微微挺直背脊,神色坚定。 “皇外祖母,外孙只想要这穆兮窈!” 太后抿了抿唇,“我知你喜欢那穆兮窈,可你莫糊涂,不管怎么说,这穆兮窈都是穆家人,而今她那姐姐犯了欺君之罪,这穆家大抵无法在京城待下去了。她这般家世,无论如何都配不上你那正妻之位。” 林铎眼睫微垂。 他既已许了她,便没想过出尔反尔,更何况他知她为何想要主母之位,不为那荣华富贵,仅仅是为了岁岁。 岁岁是她唯一在乎的亲人,她表面装得这般坚强,可他知道,她实则孤独得紧,亦脆弱如那易碎的白瓷盏,不然昨夜也不会烧得迷迷糊糊,在他怀里喊着娘亲,哭得泣不成声。 离开岁岁,便等同于要了她的命! 然他这外祖母看中家世,他为她求再多大抵也无济于事,想来只能从旁处入手说服于她。 他定定道:“可若她不能成为主母,岁岁往后便只能是侯府的庶女。” 闻得此言,太后似是不以为然,“庶女一事,有什么打紧,等往后外祖母给你寻个温良贤淑的贵女嫁进侯府,记在她的名下,岁岁不也等同嫡女。” “可那终究不是岁岁的亲生母亲。”林铎声音凉下几分,“皇外祖母难道想让岁岁小小年纪便与生母分离吗!” 看惯了她这外孙素来对她孝顺恭敬的模样,陡然听得他这如质问一般的语气,太后不禁怔了一瞬。 那穆兮窈怕不真是能蛊惑人心的狐媚子,竟是让她这素来清心寡欲,不好女色的外孙为之如此神魂颠倒,竟不惜顶撞于她。 太后沉下脸来,正欲发作,却听得一声声清脆稚嫩的“曾外祖母”。 见岁岁跑进来,太后登时敛了愠色,俯下身问:“怎的不在外头玩了?” “曾外祖母,岁岁能不能求你件事儿?”岁岁昂着脑袋,小心翼翼地问道。 “岁岁想求曾外祖母什么呀?” 岁岁指了指院中,“岁岁能折一枝那个漂亮的花吗?” 太后抬首望了一眼,那是一株名为魏紫的牡丹,花种金贵,紫红色的花朵浓郁艳丽,花开夺目,想来沈嬷嬷也晓得她很是喜欢,不敢随意让岁岁采摘,这才让她来询问她的意思。 “岁岁喜欢那花,想要?”她问道。 岁岁点了点头,“娘喜欢花,娘病了,或许看了花,病就好了。” 说着,她看向林铎,“爹爹,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岁岁想娘了……” 林铎笑着答她:“很快,再过一会儿,我们便回家去。” 太后垂了垂眼眸,少顷,对岁岁道:“既得喜欢,就摘一枝带回去吧。” “嗯,谢谢曾外祖母。” 看着岁岁兴高采烈跑去摘花的背影,太后沉默良久,旋即向林铎看去,“你真就非她不可吗?” 林铎站起身,拱手对着太后深深施了一礼,“是,若不能娶那穆兮窈,外孙宁可让这侯府主母之位永远空置。” 太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知道,她这外孙说得出做得到,犟起来十头牛都拉不住,就同他过世的母亲一样。 罢了,他极少向他求什么,既然他这么想要,就让他如愿一回吧…… 近午时,刑部大牢。 穆兮窈还是头一回来这种地方,刑部的狱卒并不识她,轻易不愿放她入内,还是陪同她一道来的周管事亮了安南侯府的令牌,塞了些银两,那厢才肯放行。 狱卒领着她走了一段,旋即指了指前头一间牢房,嘱咐道最多只能待一炷香的时间,不然教上头发现不好交代。 穆兮窈应下,提步上前,透过那栏杆,便见一个身影瑟缩在角落的草堆上,衣裙染了脏污,发髻凌乱,颇为狼狈不堪。 刑部大狱常年不见光,阴暗潮湿,鼠虫出没,穆兮筠虽非那高门大户出生,但自小娇生惯养,并未吃过什么苦头,在刑部大狱待了这么几日,眼见着便消瘦下来。 穆兮窈站在外头,望了她许久,方才低低唤了一声“姐姐”。 这声“姐姐”飘进那厢人的耳中,令她浑浊的眼眸骤然亮了起来,她侧首看来,旋即嘶吼着,面目陡然变得无比狰狞。 “穆兮窈,你还敢来,你个贱人,就是你将我害成这般,你是来看我笑话的是吗?” 穆兮窈轻轻浅浅地笑了笑,毫不犹豫道:“是啊,今日再不来看姐姐,很快便没有机会了……” 闻得此言,穆兮筠愣了一瞬,“你是什么意思?” “也没什么。”穆兮窈道,“听闻刑部对姐姐的惩处也快下来了,似乎决定将姐姐发配莬北。” “莬北?”穆兮筠骤然睁大了眼睛,莬北是什么地方,她怎可能没听说过。 那种冰天雪地,几乎寸草不生的地方,真发配到那厢,她还有什么活路! “不,我不去。”她摇着脑袋,“我没有错,都是你害我,都是你!” 穆兮筠的神情愈发癫狂起来,“对,都是你!你就和你娘一样,卑鄙下贱,她夺走了我爹,而你也夺了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她倏而想到什么,仰头大笑起来,“穆兮窈,就算你坐上了安南侯夫人之位,你以为你能坐的稳吗?你终归是穆家的女儿,穆家不好过,你也别想一个人活得自在,一个贱妾生的女儿,你也只能以色侍人,待将来容颜老去,侯爷厌倦了你,你迟早会被人取代……” “穆家?”穆兮窈扯了扯唇角,“是啊,我是穆家的女儿,却从未从穆家觅得一丝欢愉,它予我,不过一个囚笼罢了。” 她静静看着穆兮筠,“我确实该谢谢姐姐你,若非你当年留了我的性命,让我生下孩子,我也不会靠着岁岁,过上如今这般好的日子,你说,是不是?” “你……” 穆兮筠被气得面色发白,浑身都在发抖,她还欲再骂,却被穆兮窈轻飘飘地打断。 “姐姐可得好好活着,死了多容易,只有你活生生地受折磨,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言罢,穆兮窈头也不回地转身而去,徒留穆兮筠在身后不住地辱骂嘶吼着。 那前世梦中,她这姐姐在勒死她前便说过类似的话,而今她大抵后悔莫及,当初没能弄死她,会是她此生做过的最错误的决定! 分明大仇得报,然离开刑部大牢,穆兮窈心下却闷得厉害,仿佛哪处缺了一块,空空荡荡的。 本欲让车夫回府去,想了想却是命他调转马头,停在一湖畔杨柳岸,掀开帘子,半倚在窗扇前,任春风拂面。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她才出声,令车夫驾车回府去。 抵达侯府时,暮色四合,天已昏昏向晚,听红莲红缨说,安南侯和岁岁已经回来了。 只岁岁在回来的马车上便睡着了,至今都还未醒,穆兮窈坐在床榻边,看着岁岁安静的睡颜,眸中浮现零星笑意,她替岁岁掖了掖被角,转头就见床头的青釉凤尾瓷瓶上插着一枝盛放的牡丹花。 还不待她问,红莲便道:“这是姑娘自宫中带回来的,说是夫人喜欢花,指不定看见这么好看的花,病就好了,侯爷抱着姑娘回来时,姑娘还紧攥着这花不放,即使做梦,嘴里还嘟囔着,要给娘……” 穆兮窈心下微动,指尖划过那层层叠叠的花瓣,再去看岁岁,胸口溢出些许酸涩。 她默了默,问道:“侯爷呢?” “侯爷送姑娘回来后,似是有些要事,便又出去了。临走前吩咐奴婢,若夫人回来了,就和姑娘先行用膳便是,不必等他。” 穆兮窈点了点头,少顷,又道:“去吩咐灶房炖上鸡汤,待侯爷回来,也好用些。” 红莲道了声“是”,折身出了屋。 穆兮窈等了许久,都未等到岁岁醒来,看她睡得这般香,也不忍心吵醒她,便让红莲红缨传了饭,自己简单吃了些。 吃罢,小坐了片刻,就去浴间沐浴更衣去了。 坐在妆台前,余光瞥见妆奁里搁着的香膏,她拿起掀开,细细抹在脖颈和手腕上。 红莲红缨对视了一眼,颇有些诧异,虽得她们伺候穆兮窈的时间并不长,可也晓得自家夫人并不喜用这些,可今日…… 两人纳罕间,就见一婢子入内禀道:“夫人,侯爷回来了。” 穆兮窈放回香膏瓷罐的动作微滞,低低道了声“知道了”,转而问红莲:“灶房的鸡汤可炖好了?” 红莲赶忙答:“想是好了,奴婢这就端来?” “嗯。”穆兮窈点了点头。 待红莲将鸡汤端来时,穆兮窈已然在寝衣外头穿上了披风。 雨霖苑和濯墨轩仅一墙之隔,红莲跟随主子停在了垂花门外,就听自家主子道:“你回去罢,我一人端进去便是。” 红莲应声,望着穆兮窈缓缓入内的背影,忍不住笑起来。 看来今夜,夫人是打算留宿在侯爷这厢了。 濯墨轩内,林铎正在案前处理些许公文,回京后,永景帝将神机营交予他统领管辖,他接手后,才发现神机营内部问题众多,且颇为棘手。 他蹙眉间,就听得外间传来些许动静,抬首看去,一曼妙的身影款款而来,在他面前福了福。 “侯爷可用过膳了,我特意命灶房熬了鸡汤,侯爷可要喝一些?” 林铎放落手中的湖笔,见她这副小心翼翼问询的模样,轻笑了一下,“且先放着吧,我才用过膳,眼下还不饿。” 穆兮窈闻言,上前将那放着汤盅的食案搁在桌案一角,旋即便听男人问道:“身子可好些了?” 她轻轻点头。 “多谢侯爷关心,已然好多了,昨晚那药倒是灵,今早便不觉得难受了……”言至此,穆兮窈停顿片刻,顺势问道,“听闻侯爷今日带着岁岁去了太后那厢,太后……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林铎深深看她一眼。 打她端着鸡汤进来,林铎便知她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很聪明,大抵猜到了并非因着她生病,而是太后根本没召她入宫。 “没什么,只是太后喜欢岁岁,想见见她罢了。”林铎道,“太后还说,要给岁岁取个名,毕竟将来写入族谱,总归要有个正经名字,你可有什么好的想法?” 想法? 穆兮窈一时还真说不上来,便只乖顺道:“此事侯爷决定就好。” 林铎笑了笑,牵住她的手,拉近几分,“这是大事,怎能由我一人决定,你是岁岁的母亲,很快便也是这侯府的主母,自是也要一道好生思忖思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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