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莜也不知梅姑姑为何知道,反正肯定不是她交待的。 她最近总吃鸡鸭禽肉,虽是梅染变着法儿地换花样,到底不比鱼虾鲜美,已是吃得有些腻味,只认准那盘豆腐,拌饭吃了半碗。 秦昶却是久不吃这些甜腻腻的饮食,胃口颇好,连着干掉两大碗饭方罢手。 早在他添第一碗的时候,虞莜就搁了筷子,坐在一旁小几边喝茶,唤竹青摆了棋盘,依着祈岚那本《星落》打谱。 秦昶一边吃,有一搭没一搭和她说话,“食得是福,你看我,南边北边都能吃,我们洛阳也有不少美食,你尝了就知道,不比金陵的差,改天我带你出宫去尝尝。” “我吃不得辣。” 他说三句,虞莜一边摆棋,半咸不淡应上一声。 “入乡随俗嘛,你自己说的,以后是我们家的人了,你得在洛阳住一辈子,早晚都要习惯。” 秦昶自己就能做到,自然认为让她改口也不难,打定主意回去就挑两个御厨来含章殿伺候,不能总让梅姑姑惯着她这口味,得早日习惯才好。 她那把小细腰让人爱不释手,可他又不是楚王那种变态,反而多两分肉,摸起来一定手感更好。 秦昶想入非非,捧着碗拿她下饭,真乃秀色可餐。 饭后,拉着虞莜从棋盘边起来,“刚吃了饭就动脑子,对肠胃不好。” 于是带她出到殿外,沿避风的回廊走着消食。 虞莜近来安逸闲散,每日吃了睡睡了吃,不见长肉,反而超群的记忆难以消耗,夜里就会睡不好。 昨日大婚忙碌一日,夜里又被这家伙闹得没怎么睡。 许是前世熬得太狠,虞莜如今最不能容忍就是缺觉。 春寒料峭,她一心只想回到温暖的室内,窝在榻上,这会儿满心不乐意,浑似被人抽了骨头,由他拖着走了两圈,再次绕回殿门前,扒着门框不肯动。 “你快回吧,我要睡了。” 秦昶一惊,“我回哪?” “明神殿啊。”虞莜正了脸色说道:“咱们如今已经成亲,往后便按宫规,每月初一十五你再过来。” “什么宫规?谁定的?” 这人摆出一副要耍赖的样子,虞莜无言以对,眼下既要她行皇后之职,那后宫主位的这条规矩她借来用一下,有什么问题么? “不信你去问尚仪嬷嬷。” 秦昶只觉她是胡搅蛮缠,“宫规我比你熟,那说得是至少,至少——懂么?” 他忽然弯下腰,肩头抵住她腰肢向上一顶,将人扛了起来。 虞莜两手紧紧揪住他腰带,双脚乱踢,挣扎得像条被丢上岸的鱼儿。 “别动啊,掉下来我可不负责。” 秦昶口中威胁,“想什么呢?我怎会舍得让你独守空房,不止初一十五,以后我每天晚上都来陪你,好不好?” 一点都不好! 虞莜头朝下倒挂在他身上,血涌上头,气得小脸通红。 一众侍女见着两人举止亲密,皆掩口偷笑,在梅染眼神示意下,赶紧退出殿去。 “我夜里不惯与人同眠,会睡不着。”虞莜被他搁到榻上,语气有些气急败坏。 “你那小脑瓜少琢磨点事儿,夜里自然好眠。”秦昶立在她面前,一只手去解腰带,另一边已在脱外袍,金眸流露几许魅惑。 “我教你个法子,睡前身体活动开,出一身大汗,再泡个热水澡,包你一觉睡到天明。” 高大的身躯极具压迫感,像座大山一样矗立眼前,虞莜情知武力对抗不敌,退居求其次,“你要想日后在含章殿住,也不是不行,但得依我的规矩。” 秦昶挑眉,停了手环抱双臂,居高临下睥睨着她,“什么规矩?” “每日就寝前必须洗澡。”虞莜着重交待,“再也不许不洗澡就上我的床。” 秦昶讨价还价,“那、完事后就不洗了。” “行啊,不洗就睡这儿。”虞莜足尖轻点脚榻,“我叫梅姑姑夜里给你铺上褥子,反正你皮粗肉厚的,也不会膈得慌。” 毕竟这东宫只有她一个女人,太子殿下要同住,虞莜寻不出由头拒绝,但他最要脸面,不想让人知晓夜里睡脚榻,就得乖乖洗澡。 秦昶有点生气,矮身当场就坐在脚榻上,背靠着榻沿不说话。 虞莜收腿给他挪开地儿,软语轻笑,“来,你试一下嘛,看睡不睡得下。” 秦昶真就将两条大长腿翻上去,比划一下,脚榻跟床一样长,当然够睡,窄了点,但他在长城上,裹着大氅席地而眠也不是没试过,眼下这条件,其实一点不差。 “我一个大男人,一个晚上洗两回澡,说出去要被人笑话。” 他仰头看她,话说得可怜兮兮。 虞莜手搭在他肩头,伏身亲切建议:“除了初一十五,其他日子乖乖睡觉,就不必这么麻烦了。” “可我是……”秦昶还要重申他身为男人的事实,又觉多说无宜,不如以实际行动,直起身半跪着朝她欺来。 “你想干嘛!” 虞莜拿手拍他,还能不能好好过了,夫妻间要讲理,不能动不动以武力压人。 秦昶抓过她的手,“不信你自己看。” 虞莜指头被像被烫了下,慌不迭抽回,恨声骂了句“登徒子”。 “既准我同睡,又不叫我碰,这不是要我去死嘛。” 虞莜:“……” 这人随即一跃而起冲去湢室,带着奔赴沙场的毅然绝然,咬牙切齿的嘀咕老远传来: “洗就洗,不就是一夜洗两次澡,大不了洗脱皮……” 虞莜以手抚额,深觉婚姻多艰,夫妻间想要和睦,比君臣相处的学问还大。 不出一炷香,那人就洗完出来,衣襟半敞露出精致锁骨,以及其下线条流畅的胸膛,水渍未干,挟着一身水气,上前来一推便将她压在榻上。 “别……我还没洗呢。”虞莜一声惊呼。 “我又不嫌你!”
第36章 三十六 “太子的青梅真不少……” 转眼到了正月十五, 明日休沐结束,秦昶这个监国太子该要忙碌了,用过晚膳后, 便带了虞莜微服出宫,去洛阳城看花灯。 论繁华, 洛阳比不上纸醉金迷的金陵城,灯市规模要小得多, 那些大型的走马灯、灯楼华而不实,还需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在这务实的洛阳城自然看不见踪影。 店铺大多自行在门外张灯结彩, 用以招徕生意, 引得宾客如云, 倒也挣得盘满钵满。 城中最具特色要属春盈坊的歌舞楼, 几乎汇集了夜晚全城的红尘烟火气,金宣楼在其中, 名符其实是洛阳城最大的销金窟。 这里卖的是西域歌舞, 时有衣着暴露的美艳胡女倚栏娇笑, 挥着白生生的藕臂招呼楼下经过的儿郎。 这般风流不羁的香艳, 于民风保守的北齐男子而言,实在是难以抵御的诱惑。 虞莜行至楼下时,转头与不远的姜皓对了个眼神, 后者确定地点了点头:就是这儿。 乌衣卫的职责, 除了护卫公主安全, 另一项便是替她打听消息。 据姜皓探来的情报, 前太子生前最常来的地方, 便是这金宣楼。 关于前太子死因, 武昭宫讳莫如深, 仅有宫人们隐晦提及,皇后是因前太子的死伤心过度,才致一病不起,最终不治身亡。 这么看来,就很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 虞莜手里拿着秦昶买给她的兔子灯,顺着如织人潮缓缓前行,问他,“这座歌舞坊,是安家商行的产业吧?” 秦昶怕她被人群冲散了,牢牢牵着她的小手,不停替她推开边上挨过来的人,垂眸看她一眼,已经有所察觉。 “这条街上安家的产业何止这一家,专挑金宣楼来问,你是听到什么了吧?” 这人实在是敏锐得可怕,不过她就喜欢他这样的聪明人,说话不必浪费口舌。 “所以,你二哥到底是怎么死的?” 秦昶揽住她那截纤纤细腰,稍稍用了点劲儿捏了一把,唇边一抹意味盎然的坏笑,“你猜。” 琥珀色眸底带了些不合时宜的□□,虞莜扭过头去不看他,心下却已猜到七七八八。 前太子十五岁就敢在宫里调戏妃嫔,想来是个贪花慕柳的主儿,金宣楼中胡人舞姬身段火辣、热情奔放,见惯了墨守成规的世家贵女,这种滋味确实销魂,贪恋久了,耗得就是命。 只是……,“这事难道宫里一点消息都没听到,你父皇他也不管管吗?” 那可是皇位继承人,她不信广义帝昏聩如斯。 “这儿人太多,我带你到河边去放灯。” 秦昶脸色有点晦暗,拉着她往人流较少的地方走去。 人少的地方灯也少,四周渐暗,黑灯瞎火说人阴私,便显得没这么难堪。 “他自小得太后宠爱,惯得性子骄纵,父皇想管,中间隔着位太后,也管不来。在外事事有舞家人奉迎,一开始这事瞒着宫里,父皇并不知晓,后来嘛……” 他欲言又止,虞莜好似没在听,仰头望向夜空中缓缓飞翔的孔明灯,河面飘着许多莲花灯,天上地下两条灯河,在不知名的远方汇聚到一处。 “我也想放盏孔明灯。”虞莜指了指前面卖灯的摊子。 那些事于他难以启齿,那便不说了。 金宣坊是安家开的,瞒得住广义帝,贵妃却肯定知晓,非但知晓,或许正是她有心放任,甚至从中推波助澜,令得前太子越陷越深,不能自拔。 总归那时太后已不在了,皇后在宫中无人撑腰,前太子一死,贵妃便算是为秦昶扫清所有障碍。 由此,才会被皇帝困于佛堂,再不得出。 然而以虞莜的眼光,还从中看出点儿别的。 通往至尊的道路,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前世皇兄顺顺当当登基,之后朝中的波云诡谲,都是她替他担下的,最终还要落得身死魂消的下场。 若北齐由那个一味贪恋女色的前太子把持朝政,再添个蠹虫的舅家做外戚,诸奚人早就攻破长城,杀进中原,占据洛阳后,还会挥师南下,坐拥大片沃土。 自从得知安贵妃与阿耶相识后,虞莜越发相信,当年秦昶被送去金陵,或许正是南北两位帝王的共同授意。 阿耶是没得选,只有皇兄一个儿子,而广义帝对嫡子失望之余,在舞太后把持后宫、舞家弄权朝堂的情况下,要如何才能保全另一个儿子,并让他茁壮成长,将来成为国之栋梁? “想到什么了?” 河中莲灯忽闪,映得虞莜一双杏眸中仿佛坠了满天星子,秦昶揉了揉那颗小脑瓜,轻声打断她的思路。 虞莜回过神来,抿唇露出一对笑涡,“想你的小青梅。” 秦昶悚然一惊,做贼似的四下张望,灯火通明的河对岸,一大群女子正在放灯,嘻嘻哈哈的笑闹声传到这边来,其中正好就有安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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