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似乎说了什么,声音太低难以听见,直到裴珠略微提高声音:“陆先生,我真的不需要。” 陆白华还是那副笑眯眯模样,他慢条斯理道:“我挑礼物的品味不太好,下回换个东西送,这些你不喜欢,拿去退了就是。” 裴珠轻叹一口气。 她还是那副温温婉婉,不喜争端的模样,此刻神情却是少见的认真:“你若是把我当朋友,送点东西,也就算了。” “但是,”她抬起眼睛,“陆先生,我不需要你的愧疚。” 那一刻,似乎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许多。 陆白华的笑容变淡了些。 裴珠看向一侧:“我被沈家认回去后,你对我的态度就慢慢有所改变,却又不像是亲密的朋友,或是童年玩伴的妹妹。我一直隐隐觉得不对,直到前段时间,我妈跟我提起以前的事。” 向婉不愿触及痛苦回忆,很少提及从前。 前段时间她多喝了几碗酒酿,打开话匣子。裴珠这才知道,当初她被拐走那天,因为向婉没空陪她,一度想拉着陆白华一块去看木偶戏。 陆白华大她半轮,已经有些叛逆的年纪,也就是看在向婉的面子上,偶尔带着这小妹妹玩,对木偶戏这种幼稚玩意敬谢不敏,毫不犹豫臭着脸拒绝,裴珠这才单独跟着保姆过去剧院。 裴珠走丢后,陆白华帮着在剧院周围找了三天三夜,发了高烧,迷迷糊糊间都在说“对不起”“我那天应该跟你一起去”。 这事,是向婉从陆白华他大哥陆望那听来的。 向婉自然不会责怪陆白华,珠珠人间蒸发,多半是被人贩子拐走,他不过一个半大孩子,哪怕跟过去,说不定也只有一块被拐走的份。 后来她忙着找女儿,跟陆凭阑接触少了很多,直到他大哥大嫂出事,陆老爷子受不了打击,跟着病倒。 那时候陆白华是燕京大院里头出了名混不吝的二世祖,鲜衣怒马,尖锐张扬。 然而那时他在医院病房门口,低头站在刚刚高烧痊愈、脸色苍白的大侄子,和还在襁褓间的小侄子面前,就好像是条狼狈的落水狗。 没过多久,陆老爷子的病急转直下。 陆老爷子的亡妻,虽说比向婉大几岁,但跟向婉一起长大,是最好的手帕交,是情同手足的姐妹。回光返照时,陆老爷子拉着向婉的手,跟他病逝多年的亡妻一样,叫她“婉婉”。 他说:“阿望跟他媳妇,都比白华大好几岁,他们是把白华当半个儿子养的,希望他能争气。那回赈灾,他们本想让白华一道去,但那小子没答应。” “当初明珠丫头丢了后,白华虽说面上不显,但心里一直觉得对不起明珠丫头。这孩子最容易钻牛角尖,这回恐怕也一样,觉得是他要是去了,说不定能救他哥哥嫂嫂。” “婉婉,你身体不好,我不能勉强你,只是,看在白华他妈的份上……要是他真想不开,还得请你拉他一把。” 向婉那之后也病倒,稍微稳定后,陆白华已经踏入商界,一改从前的混不吝,逐渐变得圆滑。 她也不是不曾提起陆老爷子的嘱托,但他每次都笑眯眯地糊弄过去。 长此以往,向婉甚至以为,他并未像老爷子说的那样,钻牛角尖。 然而裴珠却知道,并不是。 她那一刻恍然察觉,恐怕这些年陆白华从未放下过。整整几十年,他一直活在越发深重的愧疚里。 “没有人希望你这样,”裴珠蹙眉,“我不希望,你哥哥嫂嫂恐怕也不希望。” 陆白华脸色未变。 他甚至恢复了平日笑眯眯的模样,看着她,好像看个不懂事的孩子:“珠珠,你不明白。” 他平日叫她“裴珠”,叫她“裴小姐”,这是第一次用这个久远的称呼叫她。 不止是裴珠一个,跟他说过类似的话,但他们都不明白。 他是个有罪孽的人。 他理应赎罪。 裴珠只是柔和地看着他:“我明白的,所以我不会说原谅你,因为那本身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一厢情愿的愧疚,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原谅。” 她是受害者本人。 她比任何人都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陆白华的笑容消失了。 他戴了二十多年的面具碎裂,隐约地,露出了些他为了撑起陆家进入商界,在一次次跌倒爬起中被打磨圆润、戴上面具前,年轻陆白华的模样。 他不发一言,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过了许久,他才说:“我知道了,你走吧。” 裴珠看出,他并未完全接受她的话。而她说得多少有点过了,这段对话,势必让他们的关系变僵。 但她宁愿跟陆白华恢复点头之交,也不想他继续愧疚,并未多言,只转身离开。 陆白华在原处站了很久,肩膀上落了不少花瓣,过了许久,才将视线从裴珠离去的方向移开。 裴宴一直到动静完全消失,才甩了甩头,晃掉上面花瓣。 她心情一时有些复杂,看向陆凭阑:“你清楚这些事么?” 裴珠刚才简单说了下当年的事。 剩下的,她靠猜也能补全大半。 陆凭阑点头:“但我说了没用。” 就好像向婉说了没用一样,他们并非愧疚的直接对象。 他略微低头看向裴宴,她皱着眉,看上去心情有些沉重。 他猜到她在想什么,说:“他只是需要一些时间习惯。” 陆白华的牛角尖钻了太久,包袱也背了太久了,一时卸下反而不习惯。 他的陈年旧伤被裴珠撕开,淤血流出,需要时间愈合,那之后,他和裴珠的关系,才算是正式开始。 只是陆凭阑也没想到,裴珠会这样敏锐,撕得这样干脆。 到底是裴宴的母亲。 沉闷的气氛略微被驱散。 裴宴深呼吸一下,却听陆凭阑问:“你刚才,想说什么?” 她刚才话说一半,被动静打断。 裴宴张了张嘴,她这会酒醒得彻底,因而体会到刚才自己的冲动。 陆凭阑这次回国太过突然,她压根还没思考出个所以然。 她顿了顿,说:“我想问……你接下来在西海岸,离洛城远么?” 陆凭阑:“不远,就在洛城周边。” 裴宴笑了笑:“那正好,我有个熟人导演的电影,要在那边上映,到时候,还麻烦殿下帮我带路了。” 陆凭阑神情柔和地答应。 他们不方便一起回去,他先行离开。 裴宴站了一会,长出一口气。 她想,她还需要一点时间思考,但她不想拖得太长太久。于是她在心中暗暗给自己划了个截止线,就到洛城放映的那一天。 裴宴为了和陆凭阑错开回会场时间,刻意绕了远路。 结果中途听到隐约争执声音,又是熟人,沈恒和沈宁。 她刚才才听了一番陈年往事,没想到又路遇争吵,心里暗暗腹诽怎么大家都凑一块。 说是争吵,其实是沈恒单方面输出。 他声音满含怒气:“不就是一个你妈留给你的破发卡么?值得你一而再再而三往外跑?刚才人家问你会什么才艺,你他妈一句不吭,过来专门丢我的脸来了?” 到后面已经带上脏字,最后沈恒道:“给你五分钟调整下,去补个妆,还有几个人要见。” 沈宁站在原地,手指掐着掌心,像是一尊凝固的雕像。 裴宴远远望着她,她无法对沈恒的女儿、霍妗妗的小姐妹生出太多同情,但回头走过走廊,还是叫住个服务员:“那边有位小姐在找东西,她似乎不知道你们前台有失物招领处。” 这边前台并没有专门将失物招领处标出,要跟前台询问。 沈宁如果没来过,又急得脑子空白,很可能没想起来。 顿了顿,补充道:“不用提我,我社恐。” 服务员点头过去,裴宴转身离开。 到会场后不久,沈宁手里攥着什么东西匆匆进来,脸色好了不少,经过她的时候,步伐缓慢片刻,但很快又恢复原状。 陆凭阑这次回国,顺带还有几场会要开,随后就要赶回M国。 他本以为自己会格外焦躁,但想到一个月后能与裴宴见面,心情便平复不少。 裴宴甚至比小陆总还要忙些。 她为寿宴多请了一天假,第二天早早就赶到南金玉,正式开始准备糕点铺的开业。 系统推荐的装修公司格外靠谱,半个月糕点铺就装修完毕。 裴宴检查过后开门散甲醛,同时开始开业前的预热——将新款糕点零嘴切开来分发给排队的客人们,同时在官博宣布,南金玉要开专门的糕点铺了。
第180章 准确来说, 糕点铺开业的预热,在一周前就已经开始。 老张和小豆在裴宴的魔鬼训练下进步飞快,训练大半个月后,已经将三款新糕点和一款新零嘴练习得差不多。 裴宴检查过后, 就按照之前年节活动的规格, 每天让两位糕点师傅多做100块左右新品糕点, 分切后赠送给排队的客人。至于新零嘴的云片糕,则是切成薄片,跟常规赠送的零嘴放一块, 每人分三四片。 这回预热用的名头是“新品试吃”,南金玉礼品店本就卖糕点, 这也很正常。 不过敏锐的老食客们, 还是早早察觉到了端倪。 他们常常过来南金玉打卡, 很快有人发现前安大厦一楼那家咖啡简餐店正在重装,显然是转让出去了。 裴宴并未要求装修工人保密,有好事者过去一问,轻松打听到,盘下来这家商铺的, 正是南金玉。 南金玉店面在顶层,盘下一楼商铺,显然不是为了扩大店面。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这商铺是供给零售线的。南金玉的酒水销售量很固定, 原本礼品店就已经够用,那只剩下一个可能,恐怕南金玉准备开单独的糕点铺了。 这种举措很常见, 不少中式餐厅都会在店面附近开单独礼品店、甜品店。 像是肯X基这样的洋快餐,也会有单独甜品站。 老食客们对此……自然是喜闻乐见的。 自从明星带货, 南金玉的糕点就供不应求,甚至需要高价去跟代购购买,还得等好几天的排单。 若是有专门糕点铺,肯定能用更划算的价格,更方便地买到南金玉糕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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