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女,多谢公主。”她低着头俯身行礼,声音中带着浓浓的欣喜,但仔细听来似乎又有一些不舍。 “说起来,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刘嫖轻声问她。 堂下站着的人迟疑了,踟蹰着说不出话来,似乎觉得自己的名字难以启齿。 “罢了,罢了,你不愿说我也不强求了。”刘嫖对她说道。 就在这时,秀纱从外头进来说道:“平阳公主来了。” 那女子听见了平阳公主几个字不禁抬起头来,露出诧异苦涩的模样,但很快她又低下头去,掩盖住了自己低落的神情。只是她的身躯微微的颤抖,显示出内心的不平静。 刘嫖只当没看见堂下人的反应,柔声解释道:“来的是太后的长女,当今陛下的姐姐,混数也算是我家中小辈。”她每说一句,堂下之人的头颅便往下多埋上一分。 “秀纱,带这位姑娘去一侧坐坐。”刘嫖垂眸轻声吩咐。 “姑娘,咱们走吧。”秀纱冲她轻轻笑了下,领着她去到了大堂左侧,那里竖着四扇漆木屏风挡得住堂中众人的视线。 不一会,刘雅从外头走进来。她心中忐忑,充满歉意的行礼道:“给姑母请安。” 刘嫖努力的勾起嘴角和煦的冲她笑了下,“听说你这几日去长门宫看望皇后了,我想问问阿娇在那边住的如何。” 陈午下葬前,陈若华就以忧伤过度需要修养的借口离开了公主府只身去了长门宫。 长门宫就是以前的长门园。它本是一座皇家园林,当年刘恒去世前将它送给了刘嫖。后来陈若华成婚,刘嫖便做主又献给了皇家,充作陈若华的陪嫁。刘彻刚继位的那年命人将其重新修建了一番,改做长门宫。 陈若华之所以去那里,主要还是因为刘雅的规劝。在陈午停灵还未下葬的时候,御前的大太监余文带着人数次过来请陈若华回宫,陈若华无一例外全都拒绝了。之后再过来相劝的就是今日过来的平阳公主刘雅。 “皇后娘娘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陈家想想啊。”刘雅跪坐在陈若华身边轻声说道:“皇后贸然离宫,违抗圣意,下头人不知有多惶恐。将来若是有人参奏......”她的声音顿了顿,“即便陛下顾念着您,他也要顾念着宫规律法啊。表姐,你不要同阿弟置气,就先回宫去吧。” 陈若华愤恨的咬了咬牙,当即陈书一封以病为由带着人出了长安去了长门宫。算来走了也有十日了。 刘雅坐在堂下,满脸愁容的摇了摇头,“皇后终日闷闷不乐,不愿与我说话。”她咬了咬嘴唇,干巴巴的说道:“其实陛下心里还是有皇后的。”。 听见刘雅枯瘦干涩的话语,刘嫖不禁垂下眼去,嘴角绷紧,过了一会后才道:“近来事情繁多,心神不好,我没能去见她。今日叫你来,一是想问问皇后在长门宫起居如何,二来也是想托你给皇后带句话,就说我空闲了就去看她。” “是,我明日就过去跟表姐说。”刘雅忙不迭的答应着,她踌躇了半晌,小心翼翼的说道:“姑母,母后她......” 刘嫖蓦然厌恶的皱起眉头面色瞬间变冷。她偏过头去,长舒了一口气,一副不想听的样子。 刘雅见状轻轻的咬了咬嘴唇,后头的话到底没说出来。过了一会,她又讨好一般的说:“宫里赏赐了些石蜜,听说是从西域传过来,我带了一罐过来,姑母可以用来泡水喝。” “你有心了。”刘嫖冲她摆了摆手,“时候也不早了,你便回去吧。” “诺。”刘雅站起身来行礼,只是走到大堂门前她又转身回来,面露愧疚的说了句,“姑母...” “好了,上一代人的恩怨,我不会迁怒到小辈头上。”虽然是这般说,可是刘嫖却不曾抬眼看她。 刘雅垂下头去,轻声留下一句,“您去见表姐的话,还是劝劝她吧。” 等刘雅的身影不见了之后,秀纱又领着那名女子从左侧屏风处出来。 刘嫖望着堂下垂首不语的人似乎不经意间的说道:“听下头的人说,你长得同平阳有几分的相似。”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起来,陛下还有个同母异父的姐姐。” 话音刚落,那名女子浑身战栗起来,然后就跪在了她的面前。 “你是金俗。”刘嫖笃定的说道。 金俗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同刘雅有六七分相似的脸庞,只是她的皮肤暗沉粗糙,头发带着不健康的枯黄,若不是一张脸确实同王娡、刘雅太过相像,根本不会有人把她们联系起来。 她带着哭腔似感动似委屈的说道:“不想公主还记得民女。” “如何记不得?”刘嫖温和的看着她说道:“你小时候可爱聪慧,我记了好久。只是,阿俗,你怎会落到这般田地了呢?” 金俗渐渐红了眼眶,她深吸一口气将自己不为人知的过往缓缓吐出。 “当初我母亲进了宫,我便一直借住在外祖母家中。他们视我为丫鬟一般,平日里洒扫做事,一刻不曾停歇。母亲被立为皇后那年,他们更觉得我是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将我远远发卖。我受不住他们的讥笑打骂,便偷拿了两件金银首饰趁着夜色跑了出来。” 她伸手擦了擦眼泪,可是却根本止不住,似乎要把多年来的委屈都哭出来一样。 “只是我一个姑娘家跑不了多远,带着首饰出远门更怕路上遭遇不测,所以赶了好几天的路躲去了长陵邑。在那偷偷变卖了身上的东西凑足了银钱买下了市巷一个偏僻的小院。虽然过的不好,但最起码不会有人打骂了。” 说到最后,金俗止不住的抽噎起来,几乎要背过气去,多次的擦拭让她的眼周变的殷红可怜,“我没想到会遇到公主,更没想到自己会回来。” 刘嫖听着她断断续续哭诉的话语免不得心中阵阵酸涩。纵使她厌恶王娡之极,但知晓了金俗的经历也不免涌出同情。 谁敢相信,当朝陛下同母异父的姐姐竟然会有这般不幸的遭遇藏身市井之中呢? “好孩子,这些年委屈你了。”刘嫖轻轻的拿手放在她的头顶上,温柔慈爱。 金俗泪眼婆娑面上带着怅然和一丝被惦念的孺慕,甚至如同失散多年的孩童不自觉的蹭了蹭多年不见的亲人。 “阿俗,你将来打算如何呢?”刘嫖接着轻声问她,“这些年在外漂泊无依无靠,在外难免受到欺压吧。” 金俗缓缓垂下头去。身份被揭穿她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了。她还能回到长陵邑的市井中做个无声无息的孤女吗? “虽然你不是皇家血脉,但毕竟是太后的孩子,陛下的同母异父的姐姐。再者,你我从前便有缘分,既然见着你,我也不愿再叫你在外风餐露宿了。”刘嫖叹了一口气道:“我只问你,你愿不愿意留在长安,过平安顺遂,不需要为了生计发愁的日子。” 金俗猛然抬起头来,她咬了咬嘴唇,似乎陷入了天人交战。 刚刚平阳公主刘雅的身影和多年前亲身母亲抛弃她的身影有所重叠。她的眼中渐渐涌上了一丝命运的不公和对亲人的怨恨。 母亲,如果当初你打定了主意一去不回,为什么这么些年不送我走呢?外祖家待我如何,你真的不知道吗?还是说,你已经把我当成了污点,恨不得将我从这世上抹去? 同样是你的女儿。一个是高高在上锦衣玉食的公主,一个是同泥土牲畜为伍的村姑。这样想来,她们两个人的名字都是天壤地别,一个叫做雅,一个叫做俗啊。 良久良久,金俗哭着重重的给刘嫖叩了一个头,“金俗,但凭公主吩咐。” 刘嫖温和的说道:“好孩子,起来吧,以后不会叫你再过不安生的日子了。” 等金俗出去后,秀纱也面露不忍的说道:“虽说不是皇家血脉,但毕竟也是她的女儿啊,怎么会......”会这样狠心的不管自己孩子的死活?甚至人不见了也不去找的? 刘嫖嘲弄的冷哼了一声,“若说她当年初入宫时还会对金俗生出些许的愧疚,但这么些年过去,她步步高升坐至高位,自然恨不得将自己不堪的过往统统忘记,怎么还会管这个孩子的死活。说不准她还觉得自己留了金俗一命,已经是恩赐了呢。” 秀纱叹了一口气,“奴婢属实是有些感慨。” “这天底下并不都是顾念孩子的父母,多的是把子女当奴隶当工具的人。”刘嫖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好了,多说无益。这两天多给金俗添几道菜,我看她头发枯黄的很,不养个几年是养不好的。此外找机会跟她说一说,就说这几日可能还要送她回去,毕竟公主府跟皇家的关系不好,怕耽误了她的前程。” 她说完伸手抵了抵自己的太阳穴,轻声说道:“把融儿叫过来,我有事跟他说。” “是,奴婢马上过去。”秀纱轻轻的屈膝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外头,金灿灿的阳光洒在廊下,打在栏杆上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刘嫖的眉眼缓缓舒展开来。 快些结束吧,这样好的天气,应该她们一家人一起欣赏。 谜底揭晓啦!村姑就是当年的金俗,王娡跟别人生的女儿! 这个伏笔埋了好长时间,比窦婴之死埋的伏笔都长嘎嘎嘎,现在终于派上了用场,嘻嘻嘻
第220章 第 220 章 三月三日上巳节,长安城的人们开始结伴出来游春了,尤其是渭水那边,日日围满了人。 只不过,刘嫖却已经失去了游玩的心思。 她孤身一人坐在后花园的凉亭内,手边是煨着的桃花酿。咕噜噜蒸腾的热气夹杂着酒气和桃花香,她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跟陈午一起喝酒赏景的时候。 “母亲。”陈融从远处快步走过来,他的身上虽然沾着酒气,但脸上未见红晕,步伐依旧矫健。 刘嫖压了压手示意他坐下。 “回来了?”她说。 陈融端正了神色,“昨夜寻韩嫣叙话,在他家小住了一晚。今日他又约着我游春,在酒肆喝了几杯。” “挺好的,你还年轻,就该去外头走走。”刘嫖轻声说道。 “是。”陈融已经比往日要沉稳多了,不管刘嫖说什么,他都应承,“韩嫣近来心中烦闷。” “哦,是么?”刘嫖不轻不缓的将酒壶拿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却没有喝,而是放在鼻尖轻轻嗅了两下,“许是在陛下面前当差出了什么差错吧。” 陈融眼眸深沉,“听说他同太后起了龃龉。” “是么,这可是件大事。”刘嫖轻飘飘的来了句,“不过他是陛下身边近臣,怎么惹恼太后了?” 陈融低声说道:“太后近来频频出入宣室殿,听韩嫣说,太后想给自家哥哥求个一官半职。” 刘嫖将手中的酒杯放下,有些轻蔑又带着嘲讽的说道:“当真是手足情深啊,亲弟弟死了没多久,就想着提拔自己的哥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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