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清和端起水碗,浅浅抿了口水,缓缓开口。 “一,祈州白县唐家乃我本家,我相信薛兄弟应该有听过,我承诺,若能除掉陈家,到时罚没的银钱,将会拿出一部分用于买你们昌义村的土豆种子,分发给全县百姓。” “二,三天内,我保证你家糖坊的糖可以继续贩卖,暂时不会有人再来找麻烦。” “三,陈君年,哦也就是陈主簿,据我私下打探他近些日子时常光顾赌坊,大抵是缺银子的,我要你们大批生产菊蜜,再给他添些压力。” “然后呢。”薛明照拎起水壶给他满上水碗。 “我这里还有些贩卖私盐的消息,还请你寻个机会透露给他。” 私盐!云婵瞪圆眼睛,飞速瞟了一眼唐县令。 他这是要下狠手啊,一旦陈主簿真的沾上了贩卖私盐的事儿,那可不只是他一人掉脑袋,全家都会受牵连。 “至于后面的事就无须你们费心了,只要做好这些便足矣。” “那我们就静待您的消息了。”薛明照拱手。 唐县令一人前来,连小厮都没带,孤零零一盏橘灯笼晃晃悠悠沉没在夜色里,往村口飘去。 二人站在院门口目送他远去,云婵拽紧薛明照衣角,悄声问道:“白县唐家,你听说过?” 男人反手给媳妇拢紧衣襟,点点头:“读书传家,一派清流,在祈州颇有名望。” 唐县令说三日内便能重新开始售卖,云婵心底有五分信,想着也不差这三天工夫了便没叫工人停工,三日后,一封信从城中递了来—— 恢复贩售。今夜酉时,请薛兄弟汇肴楼一叙。 一罐罐菊蜜装在木箱中运往城内各个粮铺中,当日下午一张红纸便贴在了粮铺外墙上。 “新品菊蜜,为回馈百姓,特价五十文一斤!” 有识字的人大声念道,听到的人窃窃私语。 “真的五十文?” “你看错了把?糖什么时候有过五十文的价格?” 识字的那人一听也是有些慌,忙定睛细看然后确定道:“真的,真是五十文,要是不信,你们自己进店问问不就知道了?” “也对,走,问问去,买个半斤尝尝鲜也好啊。” …… 一时间各个粮铺外这样的戏码同时上映,不过两日送去的一箱糖便卖光了,纷纷差伙计送口信给云婵,要她快些上货。 制糖坊临时招来六位工人,增加夜班班次和月银,几乎十二个时辰灶间的火就没熄过。 求的就是薄利多销,陈家不如此蛮横,那他们也不必手软,哪怕我的利润降低,辛苦一阵子,也要把他们逐出市场。 如此半月后,陈主簿接到了一份帖子,是汇肴楼请他品尝新菜的邀请。 近一年以来汇肴楼俨然成了元县酒楼中的佼佼者,凭借一道道新菜稳坐龙头。 陈皮红烧肉、糖醋猪里脊、糖醋富贵鱼、金玉糖粉、脆炸土豆条,哪个单拎出来都让人眼前一亮,但汇肴楼举行新菜式吃宴还是头一回。 陈主簿捏着请笺摸摸胡须,问道:“此次宴会你家掌柜还请了谁?” 王四躬身敛目,低头道:“县尉林大人,李押司,玉织布庄的东家,胡家老爷,户昌当铺东家……” 他是伙计出身,报起人名儿来像报菜名,语调抑扬顿挫。 “没有唐县令?”陈主簿打断他问道。 “没有,掌柜的说怕县令在您诸位放不开,会另外单送一份给县令。” 陈主簿合上请笺,点点头:“好,告诉你家掌柜,明日老夫自是会去的。” 这汇肴楼在城里也算有些人脉,邀请的都是城中有些名望的人,这样的宴会还是要卖个面子。 “是。”王四再次躬身。 次日的汇肴楼二楼,香味扑鼻,流水的美食从后厨往上送,引得一楼食客频频张望,在一楼台阶处,伙计便会端着精致瓷盘大声报菜名。 “干煸兔肉~” “清炖牛肋~” “陈皮红烧肉~” “糖醋富贵鱼~” “四喜丸子~” “锅包肉~” “姜撞奶~” 白色清新,翠色欲滴,红的鲜润,满桌色香味俱全,李掌柜待最后一道甜点上齐,单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前四样儿是咱们汇肴楼的老招牌,后两样菜以及最后一道甜点,是咱家新研究的花样儿,各位老爷试试看。” “若是哪里做得不好,尽管提,我们再改。那若是觉得好吃,还请诸位在外多多美言两句,再有新花样,一定还邀诸位品尝!” 李友仁胖脸堆笑,小眼睛里满是憨厚,冲在座的东家官老爷们连连颔首。 “好说好说,李掌柜家的菜,还没入口,这香味已极诱人!” “哈哈,林大人说得极是!” 桌旁两人开口应和道。 随后李友仁冲身后伙计一招手,三壶好酒被放到了桌上,恰巧放到了陈主簿面前。 “几壶好酒,赠与大人们,我就不在这儿闲话了,别把好菜耽误凉了。”说罢,他转身退去合上房门。 一桌人互相看了几眼,林县尉率先起身,拎起酒壶为陈主簿满上一杯,敬道。 “今日这饭桌上当要属陈主簿最为贵重,您不起个头,我们怕都不敢动筷子。” 陈主簿闻言哈哈一笑,单手执起酒杯冲林县尉略晃一下,抬头饮下。 “哪里的话,我们今日不论这些,喝酒,吃菜!” 说是不论这些,但哪有人会把这句话当真? 试菜为次,与陈主簿攀关系为真,谁不知道其实陈主簿如今在元县城内比县令老爷说话都有用?这次试菜请的可是他,而非唐县令! 杯觥交错,好酒配好菜,在一杯杯劝酒奉承中陈君年喝得有些多了,晃晃有些发昏的脑袋起身往茅房走去。 一番倾泻后,他感觉头脑有些清明了,路过隔壁雅间时,一段对话从未关严的门缝里缓缓飘出来。 “哥,这真的太赚了,一倒手就是几百两银子,我有点怕啊。” “有什么好怕的?” 嗯?几百两三个字冷不丁钻进陈君年脑子里,让他顿住了脚步。 “可……可私自贩盐是死罪啊!”里面男人的声音有点抖。 “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好了这事休要再提,后天一早你去城西头的茶水摊子,找到那摊主,告诉他我们接着做!” “好好,哥,你先吃着,我出去一下。” 陈君年紧走几步走到自己雅间门前,推门的瞬间,隔壁房中的人走了出来,只见那人衣料一般,浓眉大眼,浑身散发着一股子莽劲儿,腰间还别着一把匕首。 他晃晃悠悠走向茅房,没有注意到陈君年。 走到席间,他单手给自己倒了杯酒,仰头一饮而尽,辛辣的味道充斥口腔,疯狂的想法在脑内盘旋。 陈家家主的位置他迄今为止已坐了两年,第一年还算稳当,可自从去年秋天染上赌瘾开始,一切就变得不那么顺利了。 自家积蓄被挥霍空后,他打上了族中家底的主意,后面几个月输输赢赢勉强保本,入秋后一次上头,连家底都输去一些。 族老们上个月好似发现一些异样,连日核查族库,没办法,只能拆东墙补西墙,把糖坊的利润拿来填窟窿。 他本想着过两日再提提糖价,自己再收些贿赂圆回去,不想半露杀出个菊蜜来。好容易整治对方一回,那唐县令却横插一杠。 送他百两银子,又说那东家是白县人,是他兄长好友,必得卖个面子,他只能松了口。 可没想到一松口,那菊蜜的东家竟蹬鼻子上脸,降价贩卖,可他银子已收,碍于县令情面都得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吞。 与银钱上一时捉襟见肘,好不狼狈…… 宴毕,众人拜别。 陈君年在二楼廊上一角拦住了李掌柜。 “李掌柜,敢问今日隔壁雅间的客人是什么身份?怎么一同安置到二楼了?” 李友仁显出几分惶恐,擦了擦额上莫须有的汗,赔笑道:“难道他们冲撞到主簿了?还望海涵。” 然后他苦笑一下,低声道:“他们是薛家商队的人,说是有要事商量,不肯坐大厅,加上出手又很大方,我便安排在了二楼。” 陈君年蹙眉:“薛家商队?” “对,就是咱们城里最近半年兴起的那支商队,到处倒买倒卖,听说赚了不少银子!” “原来如此,无事。” 说罢陈君年舒眉笑笑,走下楼去,李友仁紧跟在后直送到酒楼门口,见他坐上马车才转身回去。 马车上,陈君年几个深呼吸,忍不住仰头大笑三声。 “果然是天助我也!” - 收到传信的当晚薛明照去了城里,当夜子时才回来。 回来后他没有多说其他的,只交代云婵两件事。 一,多多生产菊糖,低价售卖。二,再写几道新菜谱,拿去给李掌柜。 云婵虽然好些奇,但她懂得一个道理,事成之前知晓计划的人越少越好。男人的能力她是知道的,自己只要耐心等待即可。 薛明照最近很忙,她也闲不住,上午去制糖坊帮忙,下午去毛线坊算账,几个月的时间里毛线坊再次研究出了新花纹,鱼鳞纹、锁链纹。 天气日渐变冷,云婵期待精致漂亮的毛毯和斗篷,再次在城内掀起波澜。 十月月底,黄昏时分,金霞漫天,她收到一个从平如县送来的小箱子。 来送箱子的人是张禹朗。 “云娘子,快打开看看吧!”他眸中带着浓浓笑意。 云婵抱着箱子,咔嗒一声打开锁扣,只见箱子最上层是一条缎面裙子,她放下箱子双手抖开一看,眼睛亮了起来。 居然是件暗红色的战国袍!张章做出来了! 裙子下层是码放整齐的三锭金子,金子上摆着一封信。 拆开来看只见上面写着。 “云姐姐,见字如面。” “这次我要告诉你三个好消息,一是我的成衣铺子开起来了。二是我们织出混纺料子了,你收到的那件袍子便是用混纺料子裁出来的,好看吗?三是,我与魏公子婚期已定……” 然而今日的好消息却不止于此。 子时夜里,就在云婵昏昏欲睡之时,侧门开了,漆黑中,一个沉重的身子带着寒气压到她身上,清新草木味笼罩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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