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淮安骤然勒紧缰绳,然后停了下来,大军也全部停下。 就在这时,箭头从四面八方射来,士兵们逃的逃,举刀挡的挡,一时间林子里全是慌乱的叫声。 前有伏击,后有追兵。 葛淮安意识到今天恐怕是要完了。 他迅速跳下了马,将身上的盔甲一脱,然后扯过旁边一个士兵,扒了其衣服,强制将盔甲套在对方身上,然后一把用力强制将这名面色惨白的士兵扶上了马,然后一扬马鞭,重重打在马屁股上。 马儿吃惊,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 紧接着他身边的亲卫大喊一声:“快跑啊,往山林中跑去……” 葛淮安也捏着嗓子大声喊。 普通士兵早就没了主见,一听这话,慌乱地往林子中钻,毫无章法,各自为主。 葛淮安要的就是这种混乱。 越乱他才越能逃跑。 趁着戴志明带人在跟后面的将士厮杀,他抓了一把泥土抹在脸上,然后带着几个亲卫就往树林里钻。 他唯恐被庆川军追上,哪怕前面有树林、荆棘挡路,他都不管不顾地往前冲,荆棘、树枝在他脸上划破了一道道细碎的伤口,他就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 这样不管不顾地狂奔了一个时辰,葛淮安实在是累得没有力气了。停下来,听了听,后面没什么动静,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庆川,陈云州,老子与你势不两立。迟早有一天,我会打回去的。” 几个亲卫也累得快虚脱了,跟着坐在他身边,默不吭声。 这次他们损失实在是太大了,两万人几乎全军覆没,回去只怕是没法向大将军交代。 歇了几口气,唯恐被追上,他们不敢在这久留,站起身,继续逃。 但跑出去没多远,几人就踩中了什么东西,紧接着只听卡擦一声,几人齐刷刷地被吊了起来,头朝下,腿上系着一圈很粗的绳子。 葛淮安恐惧不已,大叫:“什么人?放开我们,我可以给你钱。” 童敬慢悠悠地从林子中走出来,笑呵呵地看着葛淮安:“给多少啊?我看看你的命值不值钱?要是价格足够,我们青云寨也不是不可以放你一马。” 一听说是山寨土匪,葛淮安松了口气:“你们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们,只要你们肯放了我。你们要是不信,可以跟我一同下山,我拿给你们。” “十万两有吗?”童敬笑呵呵地拍了拍葛淮安的脸。 葛淮安眼底滑过一抹怒色,但很快就被他给藏住了。 他谄媚地说:“有的,有的,只要大人肯放了我,十万两也可以。” 童敬忽地拔刀,贴在葛淮安的脸上轻轻拍了拍:“好啊,回头我让人送信给葛镇江,看你这个好哥哥,舍不舍得拿十万两银子来换你。” 葛淮安心头大骇,对方认识他,还准确地喊出了他们兄弟俩的名字,绝不可能是什么普通土匪。 但他不甘心就这么认命了,垂死挣扎:“我,我不知道你说的葛淮安是谁。我,我们就是普通的逃兵,我只是知道主帅的银子藏在哪儿,你放我下来,我带你们去找。” 童敬啐了他一口:“呸,葛淮安,你当老子没见过你吗?来人,将他带回去。” 几个山寨中人灵活地从树林中钻了出来,将六人放了下来,捆绑成粽子,带回了城中。 这时候,战场已经打扫完了,能用的箭支、大刀、长矛等武器都被收了起来,碎裂、卷边的武器、盔甲等物也被捡起来,送回去重新锻造。 敌军的尸体运去了乱葬岗就地烧了。 庆川军阵亡的将士则火化后安置在城中的英雄纪念碑后面的公共墓地中。 幸存的将士在营地中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大街上,百姓们奔向走告,诉说着大胜的喜庆和欢乐,也有亲人死在这场战争中的人在屋里失声痛哭。 欢乐与悲伤同一时间在城中的各个角落中响起。 童敬押着葛淮安回城,看着这一幕,默默叹了口气。 等他赶到知府衙门时,陈云州刚从英雄纪念碑回来,身上还穿着黑衣,神情肃穆。 童敬将葛淮安带了过去:“少……大人,葛淮安这厮好生狡猾,跟个士兵换了衣服,然后让那士兵带了几个人突围想骗过我们,然后自己趁乱逃入森林中,但我老童经验丰富,才不会上他这当,追了一个多时辰,总算是将这狗东西给抓回来了。” 葛淮安脸色惨白,紧抿着唇,眼神像是要吃了童敬一样。 童敬直接给了他一脚。 陈云州点点头,笑道:“有劳童叔了,童叔辛苦了,将这人关入大牢,童叔洗漱一下,一会儿在衙门用晚膳吧。” “好嘞。”童敬也不推辞,带着葛淮安去了牢房。 陈云州则大步进了衙门,今日虽然战事结束了,但还有很多事要忙。 他进了书房,先问郑深统计的数据:“今天伤亡人数多少?” 郑叔叹气:“初步统计,死了三千二百五十三人,重伤三百二十人,轻伤一千一百三十人。俘虏了敌军两千六百人。” 其实这个伤亡已经很不错了。 陈云州点头:“阵亡将士的家属抚恤一定要到位。重伤失去劳动力的,可授田给他们,但不能买卖,只能自己种或是租出去,以保证他们的生活。” 不然万一他们因为某种原因将地卖了,以后吃什么,靠什么为生? 但一人几亩地,若是自己家里还有人种,可以省掉租子,若是自己家没有劳动力种,租给别人,每年也能收几百斤的租子,保证基本的生活。 “好,落下残疾的我会安排进工坊中。”郑深说道。 两人又商议了一番战后事情。 随后郑深问起葛淮安:“我进来的时候听说生擒了葛淮安,大人打算怎么处置他?” 陈云州思量片刻道:“晚上让狱卒审一审他,看能不能问出点有用的东西。然后我写信给葛镇江,看他这个当哥哥的愿意用什么来换他这个弟弟,若是他们愿意给大笔的银钱或是拿桥州换,就把葛淮安放了。” 这是很理智的做法。 只是陈云州开的口未免太大了,郑深说:“葛镇江怕是不会同意。” 陈云州冷冷一笑:“他不同意,就将葛淮安杀了祭奠英灵。” “也行。若能用他换回大笔的财物,补贴阵亡将士的家属也不错。”郑深说道。 两人正说着话,柯九欣喜地跑了进来,将一封信递给了陈云州:“大人,仪州来信,咱们已经顺利拿下仪州了。卢大人在半路设伏,重创了韩子坤留下的一万多葛家军,只有一半的人仓皇逃了,他们人少就没去追。” 陈云州接过信,心情好了许多。 郑深拱手笑道:“恭喜大人,一日夺两城,如今庆川、兴远、仪州都在我们的掌握中了,今日可真是双喜临门。” 今日下午,林钦怀也派人送了信过来,兴远城方圆两百里内都没了葛家军的踪迹,敌军是真的撤了,短期内应该不会再卷土重来了。 林钦怀打仗是把好手,但让他治理一州,他完全没经验,也没那个耐心。 如今兴远州安定下来,再由他接管也不合适,因此他写信向陈云州求援,希望陈云州能安排个人去管理仪州。 当时战事刚结束,陈云州粗略看了一遍信,也没有时间处理。 现在最要紧的事处理完了,也该考虑这个事了。 陈云州将林钦怀的信一并取了出来,两封信一起丢在桌子上,有些头痛:“仪州的事倒是简单,由卢照上书朝廷,不要提咱们庆川,就说是他带兵收拢仪州百姓,重新拿回了仪州,朝廷必然会嘉奖他,应该会直接任命他接管仪州。” 仪州这么偏,又不是什么肥得流油的大州,朝廷肯定看不上。而且由卢照这个熟人管理,朝廷肯定也更放心。 “就是兴远这边有点麻烦,咱们安排人去接手兴远肯定不合适,名不正言不顺,我还没这权力。” 兴远知府去年被葛家军杀了。 葛家军任命了一个傀儡知府,帮他们搜刮民脂民膏,不过林钦怀攻入城中以后已经将这人给杀了,这几个月,兴远城中没有知府,都是崔弦帮忙处理政务和民生后勤等,林钦怀只管打仗练兵。 本来谁做兴远知府,陈云州管不了,也不想管,但他怕再来个仪州孙崎嵘这种贪生怕死的,完全不顾城中百姓死活,敌军还没打来就跑了。 这样他们辛辛苦苦拿下了庆川,全为他人做了嫁衣。搞不好没多久,兴远又要落入葛家军手中,那庆川军阵亡的几千人都白死了。 郑深知道陈云州在愁什么,想了想劝道:“大人莫急,战事刚结束,兴远的事有林将军看着,不必急于一时,先将其他事处理完再说也不迟。” 陈云州轻轻摇头:“这事咱们迟早要面对的。我倒是有个想法,咱们向朝廷禀明此事,但将兴远的守军掌握在咱们手里,如此一来,新来的兴远知府若是肯好好尽本分也就罢了,实在不行,若万一哪天葛家军卷土重来,就让守军控制住兴远,不会再让仪州的事重现。” 郑深听明白了,陈云州是打算架空兴远知府,只要执掌了兵权,一个兴远知府掀不起什么风浪。 依他们庆川军如今在这几州的名声和势力,想办到是件很容易的事。 只是这样的事迟早会传入京中,朝廷恐怕得给大人穿小鞋了,弄不好一顶谋逆的帽子就要扣下来。 哎,这么下去,只怕很多事由不得他们了。 这事回头跟陶建华商量商量,早做打算。 “这样也可,将林将军留在兴远,哪个知府来都越不过他。”郑深提议。 陈云州点头:“回头给林叔造个身份,上书朝廷给他请功,并禀明兴远的情况,仪州咱们就别掺和了,装作与咱们无关,免得朝廷那边有意见。” 两人商议好,陈云州当天就写了一封奏折,派人加急送往了京城,邀功,诉苦一样不落。不管朝廷认不认,给不给赏赐,该嚎的时候还是要嚎,不哭穷,不卖惨,谁会把你当回事? 葛淮安的嘴巴很硬,审了半天,受了刑,浑身都是伤,他仍旧什么都不肯开口。 陈云州去牢房中看过他一次,但这人就跟锯嘴葫芦一样,什么都不愿意说。 陈云州也不介意,吩咐狱卒他们曾经是怎么“招待”庆川军俘虏的,现在就一一还给葛淮安就是,只要不把人打死即可。 随后,他写了一封信去给葛镇江。 葛镇江看完这封信暴跳如雷:“这个陈云州,可真贪,十万两,他怎么不去抢?” 十万两不行,庆川方面提议,可用桥州换葛淮安。 这两个条件都太离谱了,葛镇江是不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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