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戈尚书又“生病”了,连续好几天没入宫了。 “是,皇上。”往后出去低声吩咐了在外面伺候的小太监几句,然后又进来对嘉衡帝说,“皇上,御膳房做了滋补的参汤,您喝一点,一会儿诸位大人来了,您还得忙呢。” 嘉衡帝接过参汤,像是在喝毒药一样,艰难地喝了半碗就还给王安,示意他赶紧拿走。 “这玩意儿,天天喝,也不见有什么奇效。” 王安连忙奉承道:“皇上的身体已经好了,按照太医院开出的方子,必定能千秋万岁。” 嘉衡帝现在最怕的就两件事,一是丢掉国土,二是自己的身体不行要死了。 王安这话可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你这张嘴倒是会说话。派个人去看看,戈箫他们怎么还没来。” 其实戈箫昨日就接到了禄州陷落的消息。 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进宫亲自给嘉衡帝汇报此事,是因为他不想直面嘉衡帝的怒火。 第一个报信的肯定没好果子吃。 等嘉衡帝发泄一波,他再进宫,这把火也就烧不起来了。 这不,他进宫就看到御书房的宫人们一个个噤若寒蝉,估计皇帝刚才又大发雷霆了。 富国祥几个对视一眼,脸上虽不显,心里都叫苦不迭,哎,最近真是太多坏消息了,楚将军那边战事胶着,如今吴州落入了乱军手中,再加上定州,短短几个月,朝廷又失两州。 一行人进了偏殿,给躺椅上的嘉衡帝行了一礼。 看着嘉衡帝灰白的脸色,大家心里愈发地不安。 嘉衡帝耷拉着眉眼,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衰老之气:“诸位爱卿来了,禄州陷落的消息想必诸位都已经听说了。” 戈箫恭敬地说:“回皇上,微臣刚听说。其实依微臣看,这是好事。当初,咱们不是希望葛家军能供往东拿下吴州之后跟盘踞江南的龚鑫掰手腕吗?” “一山不容二虎,最初造反的时候,葛镇江的势力可是比龚鑫还强,他肯定不甘于在龚鑫之下,他们之间迟早会爆发争端,若是起了内讧,朝廷就可坐收渔翁之利,岂不是美哉?” “当然,若是葛镇江往西,重回定州,那最头痛的也是陈云州,而不是朝廷。等他们这群乌合之众内耗完了,朝廷就可轻轻松松收复失地。” 富国祥几个是真的佩服戈箫的这张嘴。 真是死的都能被他说活了,他怎么说都有理,都能说得让人信服。 难怪皇上最器重他,短短五年连跳三级,取代了前国舅爷,成为兵部尚书。 果然,嘉衡帝听完这番话,神情由怒转喜:“戈爱卿所言甚是,不过万一这葛镇江跟龚鑫没打起来,你的这些谋算不全落了空?” 戈箫笃定地说:“皇上,即便他们现在不打,以后也迟早会打起来。以前他们离得远,如今凑一起了,地方只有那么大,总会有争斗。甚至在面对楚家军时,也可能会有所保留。不过为了保证能让他们打起来,微臣提议,可命楚将军暗中招安葛家军,甚至是跟葛家军联合,先打败龚鑫,分了龚鑫的地盘。” “同时派人在龚鑫的地盘上散播谣言,说葛镇江酒后表示,龚鑫算个屁,当年还不是跟在他身后捡漏提鞋,他迟早要超过龚鑫等等。” “在葛镇江的地盘上也可散布谣言,龚鑫想收编葛家军,企图吞并葛镇江的人马等等。” 反间计虽然是个人人皆知的计谋,在这种时候也很拙劣粗暴,一眼就能看穿。 但架不住他们双方本来就对彼此有戒心,哪怕是合作也不可能真的真心相信对方。这就像是一个一开始就有裂缝的瓷碗,无论怎么修补,那道裂痕始终存在。要是有人从中不停拱手,这裂缝就会越扩越大。 嘉衡帝赞许地看着戈箫:“戈爱卿真是国之栋梁。有你乃是大梁之福,朕之福,此事朕就交给你了,待得收复了江南,戈爱卿当记首功。” 富国祥他们几个陪衬听了这话既高兴又酸溜溜的,戈箫几句话比楚将军在江南打几年的仗功劳还大。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总归是好事,若事情真能向戈箫所说的方向发展,那江南的僵局就会被打破了。 吴州,葛镇江带着袁桦一起站在巍峨的城墙上,望着万里平川,感慨道:“军师,我们终于离家又近了一些,还是江南好啊,千里沃土,一望无际。” 袁桦站在他身后,目光落在城墙大片干涸的血迹上,失神了刹那,很快又回过神来说道:“是啊,大将军英明,拿下了吴州,在过去便是江南的田州了,咱们离回家又近了一步。也不知道老家的父老乡亲们如今可还安在?” “军师可是想家了,我也想家,你们读书人说的那叫什么,梦回江南?总之就是这个意思,不过我现在还不能回去,军师若是想回去,等他日咱们跟龚鑫谈好了,你可以回去看看。”葛镇江说道。 袁桦轻轻摇头:“不了,回去也是物是人非,何必呢!即便要回去,属下也要他日跟大将军一起风风光光的衣锦还乡。” 葛镇江听懂了他的意思,哈哈大笑起来,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放心,有那一天的。” 两人正说着话,韩子坤上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封信:“大将军,朝廷那边派人送来的密信。” 葛镇江讶异极了,接过信,拆开一看,看完后,他将信递给了袁桦:“军师,你怎么看?” 韩子坤连忙凑到袁桦身边,一边跟着看,一边问道:“大将军,朝廷说了什么?” “朝廷想招安我们葛家军,说是可以封我为江南王,世代镇守江南。军师,你觉得这话可信吗?”葛镇江还真有点心动。 因为他的实力比较弱,别说朝廷了,现在兵力和地盘连龚鑫都不如,甚至拿庆川都没法子。 如果朝廷肯封他为异姓王,他老葛家也算是在他这代光宗耀祖了。 对他这个盐贩子而言,无疑是鲤鱼跃龙门,一飞冲天了。 袁桦飞快地看完了信,道:“大将军,朝廷的话未必可信。咱们要真的投靠了朝廷,朝廷能不计较咱们先前做过的事吗?现在朝廷只怕是想让咱们牵制住龚鑫,甚至盼咱们跟龚鑫斗个你死我活。” “若咱们投奔了朝廷,朝廷让咱们出兵打龚鑫,大将军是出兵还是不出兵呢?” 韩子坤也皱起眉头说:“大将军,军师说得对,狗皇帝肯定是想利用我们跟龚鑫斗个你死我活。最后咱们没了兵,还不是任朝廷宰割,大哥真的愿意做个徒有其名的江南王吗?” 葛镇江捏着信不开口,眼神有些纠结,许久道:“军师所言有理,可龚鑫也未必会相信咱们,我就怕朝廷见我们不答应,转而跟龚鑫联合先吃了我们。” 袁桦道:“大将军顾虑甚是,其实无论是朝廷也好,还是龚鑫也罢了,通通都信不过。不管跟哪一方合作,都要提防对方给咱们背后插刀子,也要提防有一日飞鸟尽良弓藏。” “依我说,大将军不若也称帝算了。帝王将相又不是只有他们才做得,那龚鑫都能称帝,大将军为何不可?咱们如今手里也有三州,待得他日我拿下了禄州,咱们就能有四州,比龚鑫也差不了太多。”韩子坤愤愤不平地说。 袁桦没再开口,目光落在葛镇江犹豫的脸上,明白葛镇江也是心动了。 或者说葛镇江早就有了这个心思,只是前面时机不成熟,葛家军的地盘也不够大,他才将自己的野心暂时压下,现在韩子坤一说,他这野心就跟野草一样疯长,蠢蠢欲动起来。 军师垂下眼睑,没有多说,现在葛家军这种情况,称帝除了在朝廷那又树个靶子,招来朝廷更大的忌惮和仇视,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好处。 葛镇江虽心动,但还是克制住了心里的欲望,咳了一声道:“这事以后再议,现在最要紧的是咱们如何处理跟朝廷和龚鑫的关系。” 韩子坤还在记恨朝廷水淹定州的事,恨恨地说:“大将军,朝廷不可信,他这是想离间咱们和龚鑫,您可千万别上当。” 葛镇江捏着信叹气:“我肯定是不会相信朝廷的话,就怕龚鑫会信啊。” “大将军,您亲自写信给龚鑫,表达诚意,末将带着人继续北上,攻打禄州,先扩大咱们的势力。”韩子坤提议。 打仗是他扩充势力的最快方式。拿下吴州,他手底下的兵力又恢复到了六万人,还抢了一堆的粮食金银,也不愁养不了更多的士兵了,等拿下禄州,他可以再增兵几万,届时右路军就可发展到十万。 只要他有足够的兵力,还怕朝廷和龚鑫吗? 军师垂下眼睑没吭声。 韩子坤在兴远和定州连番受挫,急于证明自己,可他没考虑另一个问题,桥州、怀州、吴州、禄州连在一起是一条斜线,不能抱团相互支援,防守的线也会拉长,反而不利。 其实还是葛镇江最初的策略,以怀州、桥州、兴远三角相依,再往周边扩散最为稳妥。 不过他们的计划被庆川军挫败了,搞成了现在这样子。依军师看现在最好的办法是往南拿下青州,稳打稳扎,减轻防线的压力,积蓄更多的力量,就像庆川目前所做的一样。 陈云州目前实际控制的地区已达四个州府,兵力也一再增加,但对方一直很低调,既没旗帜鲜明地反了朝廷,也没有主动出击攻打葛家军抢地盘的意思。 这才是明智之举,占领一地,不代表这地方就是稳稳是你的了,还需要时间去消化,归拢人心,团结当地的乡绅百姓,巩固统治的基础,让当地百姓安居乐业,这样才能为大军提供源源不断的物资,然后再往外扩散,稳打稳扎,一步一个脚印,方能长久。 向韩子坤这样刚愎自用,冒进冲动,他只顾着抢地盘,可葛家军到一地就被当地的百姓憎恶仇视,这样的高压统治能长久吗? 袁桦劝过几次,让他们不要轻易屠杀抢劫平民了,葛镇江也曾答应过,但最后呢? 为了激励士兵,为了最快取得战果,他们还是听之任之,放任将士胡作非为。 袁桦现在也不提了,因为他知道没用的,走过最捷径的路,尝到过甜头,他们哪还愿意像陈云州那样慢慢去收拢当地的民心,团结当地百姓。 葛镇江没有第一时间同意韩子坤的提议,而是问袁桦:“军师,你怎么看?” 袁桦说道:“韩大帅用兵如神,拿下禄州也是轻而易举之事。不过右路军刚打了一仗,将士们身心俱疲,休整一段时间再行动也不迟。” 韩子坤不赞同:“军师,兵书上有云,兵贵神速。我们右路军刚打了胜仗,士气高昂,正是乘胜追击的时候,一鼓作气拿下禄州再歇息,况且,禄州也没多少守军,攻下这城是易如反掌的事,也费不了多少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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