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镇江到底还是一方枭雄,野心勃勃,怎么甘于屈居人下,所以他决定赌一把。 袁桦看着葛镇江欣喜的脸,嘴角也扬起一抹极浅的弧度。他端起茶杯,遮住了眼底的笑意。 六月二十二,陈云州收到了葛镇江送回来的契书,随契书一道送回来的还有一封葛镇江的亲笔信。 葛镇江在信中半点怨恨的意思都没有,极尽热情,说什么大家要同心协力,共抗朝廷,过去都是误会,大家都忘了,以后他们就是亲兄弟了。 陈云州粗略扫了一遍这没有实际内容的信,直接递给了林钦怀。 林钦怀接过信,非常诧异:“他还真同意了?” 说真的,林钦怀一直以为这事成不了。毕竟到最后,葛镇江还是会失去一州,这笔买卖,怎么看怎么不划算。 陈云州笑了笑,葛镇江现在是被逼得没办法了,不同意就等着慢性死亡吧。当然,这事估计军师从中下力不少。 但陈云州不会向任何人提及军师。 他跟军师其实来往不多,但奇异的,两人都很有默契,合作非常愉快。这时候他更不能将军师的存在透露给任何人,以免消息泄露,给军师招来杀身之祸。 “不同意,他就等着被朝廷、被龚鑫,甚至是我们三方给分了吧。同意了,说不定还能有一条出路呢!” 林钦怀把信看完直摇头:“我搞不懂你们的想法。” 看来他果然还是只适合练兵打仗,对官场上的这些门门道道搞不清楚。不过少主倒是如鱼得水,就像是天生都会这个一样。 放下信,他问陈云州:“少主,既然葛镇江已经同意了,咱们什么时候出兵?” 陈云州笑着说:“不急,仁州距禄州近一些,咱们先观望观望,等葛淮安快到了吴州再说。我先写封信回去,并将契书派人送回庆川,让童叔带兵去接收桥州吧。” 陈云州提笔写了事情的经过,又叮嘱童敬小心为上,当心葛家军耍诈。 派人将信和契书送回庆川之后,陈云州又安排了探子去吴州打探消息,看看葛淮安什么时候进入吴州。 葛淮安不到吴州,他肯定不发兵。不然他们去得太早,韩子坤倒是龟缩在城里呢,葛淮安没来,也没个人分担朝廷大军的火力,最后惨的不就是他们吗? 这个仗要打,不然贾长明他们收拾了葛家军,下一个倒霉的就是庆川军,让葛家军往北撕出一条血路,去挡住朝廷南下的步伐,这样才能给他们庆川更多的发展时间。 庆川虽然已经接连拿下了五州,很快又要将桥州收入囊中,但时间太短了,各地发展层次不齐,还需要时间好好整合。 拿下桥州后,对陈云州而言,最重要的已经不是急速扩张了,而是先巩固对这些地方的统治力,不然就会像葛家军这样,占领再多的地盘都是散沙一片,说丢就丢。 所以陈云州才会同意支援禄州。他也是真希望葛家军这次能打退朝廷。 林钦怀听完陈云州的话,直摇头:“我看即便能守住禄州,只怕几方都会损失惨重。” 大家心都不齐,这仗打起来肯定艰难。 陈云州呵呵笑道:“这对咱们来说不是最好的吗?林叔,这一仗帮葛家军守住禄州是其次,最要紧的是你们的安全,若事不可为,你就撤退,不要做无谓的牺牲。至于桥州,只要葛淮安带兵北上了,那就是咱们的了。” 至于盟约?这种话谁当真谁就傻了。 他相信,葛镇江只要有坑他们的机会,也绝不会放过。 所以哪怕是“结盟”那也得留一手。 林钦怀听到这话,感觉自家少主满身上下都是心眼子。 庆川,郑深、陶建华、童敬等人突然收到了让他们去接收桥州的信,更是震惊得眼珠子都掉出来了。 陶建华使劲儿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嘶!这怎么跟做梦一样?我还以为要跟那葛淮安好好打一场才能收回桥州呢,谁知道这么容易就把桥州给拿下了。” 好不真实的感觉。 郑深也很意外,但更多的是高兴和激动:“拿下桥州,我们庆川军固守西南、正南,背后有天堑做倚靠,后方如仪州、兴远、庆川、桥州都不用囤积大量兵力了。” 这些都是后方,只要前线不破,后方安全无虞。如此一来,就可将更多的兵力投入到前线,既能保障怀州、仁州、定州的安全,又可在合适的时机率兵出击,扩大势力。 童良兴奋得两只眼睛发亮:“也不知大哥怎么说服葛家军,让他们心甘情愿将桥州让给咱们的,真想去仁州跟随大哥左右。” 童敬摁了一下他的脑袋:“你去添乱做什么?走,跟你老子去接收桥州。” 见他大咧咧地就要出兵的样子,陶建华有些担忧,连忙说道:“童将军,葛淮安那人跟咱们有仇,未必会心甘情愿让出桥州,当心他耍诈。” 童敬也是知道这事的,点头道:“陶大人、郑大人,你们放心,我老童心里有数。我这就安排探子先去打探打探,葛淮安的人要是没撤离出桥州,咱们的人可不会轻易入城。一会儿我带兵去驻扎在南庆县等候消息。” 郑深有些不放心,童敬打仗是一把好手,但对地方上的事并不精通。于是他说:“这样吧,童将军我与你一道去,等大人定下了桥州知府的人选后我再回庆川。” 童敬想到当初拿下怀州的一摊子事,连忙点头:“好,郑先生咱们一道,明日就出发吧。” * 葛淮安确实不愿意走。 他看到信,脸色比暴风雨来临时的夜空都还要瘆人。 “不可能,大哥又不是疯了,怎么可能让我撤离桥州,将桥州拱手让人!”他一把撕了葛镇江的信。 马典等几个将领站在堂内,看到这一幕,彼此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马典站了出来道:“大帅,如今禄州危急,等着我们去解围,此事拖不得。” 葛镇江总共有十八万大军,其中四万在禄州,两万跟着冯参将投敌了,还有十二万人分布在吴州和桥州。 吴州作为目前葛家军的大本营,那六万兵力肯定不能动,否则一旦吴州空虚,龚鑫或是陈云州都可能派兵突袭,吞了吴州,桥州和禄州彻底成为孤岛,很容易被敌军各个击破。 所以现在只能指望葛淮安麾下的六万大军北上支援韩子坤了。 葛淮安恨恨地瞪了马典一眼:“吃里爬外的玩意儿,韩子坤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向着他?” 韩子坤,又是韩子坤,凭什么韩子坤的麻烦,要让他舍弃桥州去救他? 韩子坤这个无能之辈,兴远守不住,定州守不住,现在连禄州也守不住,要他何用? 马典不背这个锅:“大帅,末将没有。这是大将军的命令,大将军说了,禄州若被朝廷拿住,我们葛家军将被三方势力彻底包围,再想突围就难了,请大帅以大局为重。” “我让你说话了吗?多嘴!来人,马典目无法纪,屡次顶撞上级,拖出去打五十大板。”葛淮安心里这股子邪火正愁没处发,马典就撞了上来。 其他几名将领你看我,我看你,想给马典求情,但见葛淮安那副快要吃人的样子,最后还是没敢开口。 马典无所惧地脱下了铠甲,任凭士兵将他拉了出去。 外面很快就响起了连续的板子声。 堂内,众将领的脸色都不好看,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葛淮安横了这些将领一眼:“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 马典的下场大家都看到了,谁会这时候上去触霉头? 见无人说话,葛淮安也失了耐心,一挥手:“滚!” 军师被大哥带走了,以至于他身边都是一堆蠢货,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葛淮安重重地吐了口气,招手问旁边的伺候的人:“你说本帅做错了吗?” 那仆人连忙谄媚地笑道:“当然没有。” “那是大哥错了?”葛淮安挑眉。 仆人心头一跳,顿觉口干舌燥,赶紧摇头否认:“当然不是,大将军下这道命令必然有大将军的用意,但大帅您也有您的考量。” 葛淮安似笑非笑:“你倒是会说话。” 不过这仆人的话提醒了他,大哥不是个糊涂的人,下这道命令,只怕是不得已。 考虑了一天一夜,葛淮安虽然非常不甘心,可到底是不敢违抗葛镇江的命令,最后还是下令撤军。 但他也不愿意便宜了陈云州,临走前,还让手底下的人大肆抢劫了一番,城里城外,凡是值钱的能带走的东西,都被他手底下的人抢走了。值钱不好带走的,通通毁了。 一时之间,好不容易才平静了一两年的桥州城再度变得风声鹤唳起来。 六月底,葛淮安正式带领六万葛家军退出桥州北上,无数的桥州百姓躲在门缝后面,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恨不得这就去给佛祖好好拜拜,总算是送走这瘟神了。 但他们还没来得及庆祝,就见又一支军队进入了桥州。 这支军队比之葛家军看起来更凶猛,黑色的铠甲在阳光下反射着森森寒芒。 桥州百姓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一个个躲在家里瑟瑟发抖。家中还藏有余粮的全部找地方藏好,有姑娘小媳妇的也通通藏在家里最隐秘的地方。 郑深随着大军入城,发现大白天的,阳光普照,可城中却一片死寂,街道上到处散乱着打翻的木桶、竹筐、杆子等物,杂乱无章,宛如一座死城。 他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虽然没来过桥州,但桥州跟庆川差不多的,地理位置,地形条件,风土人情,自然条件都相差不大。 作为一州的首府,可桥州却成了如今这副模样,破败、死气沉沉。 如何能不让人惋惜。 童敬也很讶异,庆川城中如今有快二十万居民了,每日都熙熙攘攘的,到处都是人,热闹非凡。 可桥州也是州府,但现在这样子,还不如庆川府辖下的河水县、庐阳县有人气。 “传令下去,当心城中有埋伏。”童敬首先怀疑的就是城中有诈。 等大军抵达府衙时,总算找到了一个瘸腿老头。 这老头是府衙倒夜香的仆役,无儿无女,孤身一人,哪怕听说又有大军进城了,他也无处可去,只能守在衙门中。 看着他瑟缩害怕的眼神,郑深制止了下面人的问话,下马道:“老伯,我们是庆川军,从庆川来的。我家陈大人与吴炎吴知府是好友,请问老伯这城中为何如此荒凉?” “您……大人您认识吴大人?”老头眼底迸发出希冀的光彩。 郑深点头:“两年前,桥州遭遇大干旱,民不聊生,吴炎吴大人曾到庆川求援,当时我跟随着陈大人,见过吴大人一面。后来我们两个州府商量好,由庆川出粮,桥州出人,修了两地之间的官道。当时,还有差不多二十万灾民迁移到庆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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