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云州心理极度不适,这搁他上辈子看到,高低要拨个110,但在古代这是合法的。 而且有时候也是没办法,看那妇人瘦骨嶙峋、满身补丁的样子,这孩子跟着她搞不好也得饿死,被卖给大户人家为奴可能还有一条活路。 那小女孩死死抱着妇人的脖子不肯松手:“娘,娘,别卖了小草好不好?小草可以少吃点的,小草以后一天就吃一顿,就吃一顿……” 妇人显然也舍不得女儿,回头看丈夫。 又黑又矮的青年男人抹了抹眼睛,拉起妇人:“别说傻话了,不卖了小草,我们连种子都没有,地都没法种,吃什么?全家都等着饿死吗?” 妇人攥着丈夫的手:“咱们找冉老爷借,找他借,现在春天了,山上很多野菜,挖回来煮成糊糊也饿不死。” 丈夫甩开女人:“你个疯婆娘,那冉……那钱也是能借的,你不想活了?” 陈云州很好奇,问旁边一名老者:“冉老爷的钱为何借不得?” 老者看陈云州二人虽穿得不是多华丽,但衣服整洁没有一丝褶皱,也没打补丁,身边还跟着两名随从,气质也不俗,一瞧就是有些身份的人,便低声说:“借那冉老爷的钱,每个月十分利,利滚利,若不是被逼得要饿死了,谁都不会轻易去借他的钱。” 月利十分,还是复利,陈云州在心里粗略算了一下,那一年下来,利息高达百分之两百多,借一百块,一年后就得还三百多,现代高利贷看了都要落泪。 狠,太狠了。 难怪那男人宁可卖女儿也不敢借,这一旦借了那就是个无底洞,根本还不清。除非哪天他走大运得了一笔横财,不然全家都要搭进去。 陈云州诧异地问郑深:“官府就不管吗?” 郑深非常意外陈云州怎么连这种常识都不知道。有时候他总觉得陈云州身上有一种与他们这些人格格不入的气质。 “官府怎么管?这是双方自愿的事。若是官府限制,这些有钱人不愿借钱,那百姓怎么办?活活饿死吗?”郑深看着陈云州那副难以置信地样子,叹道,“这冉老爷的利息虽高,但也不是最高的,还有年息百分之几百的,这些富人的借贷利息都不低。” 老者苦笑着说:“这位先生说得是,隔壁庄子的陈老爷收取百分之三百的利息,不到一年也按一年计算。若不是穷得实在没法子,谁会去借他们的钱,那可是要活活被扒下一层皮的。可现在春耕在即,若没种子一年都没收成,实在没法子的还是只能借。” 陈云州…… 这简直是丢他们陈家的脸。 一个二个太无法无天了。 见陈云州脸色难看,郑深跟他解释:“往年举债春耕的没这么多。这不是去年干旱,地里的庄稼收获很少,家家户户都没什么余粮,也没能存下种子。” 陈云州把郑深拉到一边说:“郑大人,咱们官府借种子给百姓如何?” 要搁以前,陈云州也没办法,毕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但东风寨不是给他们回了一波血吗? 拉回来的粮食、银钱不少,完全能办成这事。 这样一来,不但能让“冉老爷”这等周扒皮的高利贷生意做不下去,让百姓用少量的代价获得种子,而且还可以获取大量的拥护值。 陈云州正在愁怎么能够快速获得大量拥护值呢,这机会就来了。 他有预感,这个政策一出,他的玻璃制镜子的方法妥妥的稳了。 郑深想起衙门的那些收获,笑着说:“这些都是陈大人弄回来,陈大人愿意,我没意见。” 这种剿匪所获,都归衙门所有,通常都是留一部分做衙门的开支,剩下的大家分了,陈云州作为县令,这些银钱粮食又都是他弄回来的,按照惯例他要分大头。 得了郑深同意,陈云州走入人群,直接跳到那人牙子旁边的桌子上,拍手道:“大家听我一言。” “这谁啊?”人群骚动起来。 “不认识,好俊的哥儿,也不知道说亲了没有。” “行了吧,瞧人家那穿着打扮气度,也不是咱乡下人能攀得起的。” …… 柯九听到这些村民越说越离谱,赶紧拨开人群,站到陈云州旁边,拔出了别在腰间门的大刀挥了挥,人群立马安静下来,就连那人牙子也赶紧后退几步,害怕地看着柯九:“这位小哥,你这是做什么?老婆子我做的这买卖都是大家你情我愿,这可怪不得我啊。” 柯九厉声喝斥:“闭嘴,这是我们县衙的大老爷。现在大老爷有话要说,大家安静点。” 不少人听到这话都吓了一跳,赶紧跪下:“见过大老爷。” 陈云州抬手:“大家都起来。今天我在这里宣布一件事,经过我和县丞郑大人的商议,衙门会筹措资金,为百姓提供种子,秋收之后借贷的百姓连本带息偿还。利息定在百分之二十以内,具体的通知,大家等衙门的告示。” 这个消息顿时在人群中引起了轰动。 不少百姓难以置信地问道:“大老爷,真的吗?咱们都能借吗?” 百分之二十,对比周遭动辄年息百分之几百,那简直就跟不要利息没多大差别了,这让百姓们如何能不激动。 要是能借到这样便宜的种子,他们又怎么会卖儿卖女呢? 陈云州微笑着说:“当然是真的,详细的规定三日后出,大家到时候去城门口看告示即可。也请大家相互转告,通知其余村子。” 要干就干大的。 这事牵扯的怎么也有几万,甚至是十几万人。 这里面但凡有一半的人给他拥护值,他还至于兑换个红薯都扣扣嗖嗖的吗? 再次从陈云州口中得到了确认的答案,这些百姓不约而同地跪下磕头:“谢谢青天大老爷,谢谢青天大老爷……” 这里面有七八十岁的耄耋老人,也有三岁稚子,一个个都心怀感激,虔诚至极。 搞得陈云州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他挥了挥手,从桌子上跳下来,在村民们满是感激和不舍的眼神中赶紧开溜了。 直到出了村,那些依依相送的百姓才停了下来。 郑深看着陈云州松了口气的模样,好笑:“大人连那凶狠的土匪都不惧,又何惧这些百姓。” “也不是惧。”陈云州摆手,不知道该怎么说。生在现代的人,真的很不习惯这种动不动就下跪的大阵仗,这些百姓实在是太热情了。 因为出了这档子事,急着回去盘点县衙的库存,陈云州也没功夫逛了,对郑深说:“郑大人,咱们现在就回去吧。” 郑深也没意见,两人回到县衙,拿出入库的清单盘点了一下在东风寨的收获。 果然是杀人放火金腰带,光是金子就有五十八两,银子四百二十两,铜钱一百三十八贯,稻谷五千六百斤,豆类九百八十斤。 这些是大头,其余还有零零碎碎的东西。 因为去年干旱,如今又是青黄不接的时节,一斗精米的价格比较高,要近百文钱。但若是换成稻谷、豆类,价格会便宜不少,应该只要几十文钱。 这么算下来,一贯钱应该能买到两百斤左右的粮食种子。银子兑换铜钱在一比一千三左右,金银兑换比例在一比十左右,换算下来,这些钱大概能换到二十多万斤粮食。 听起来很多,但要分摊到全县这么多需要借贷种子的百姓身上就不够看了,恐怕还捉襟见肘。 因为古代种子的产出比大概是二十比一左右,按照亩产两三百斤算,一亩地就需要播种十几斤种子,如果限额借贷,每一户最多只能借一百斤种子,把缴获的这五千多斤稻谷也加进去,顶多只能惠及三千户百姓,肯定有一部分百姓没法借到粮食。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时间门有限,县衙又没钱,陈云州尽力了。 算好发放的量,然后便是制定规则,陈云州提议:“为避免有人重复来领,每个村庄由村长带着村民过来领,按照户籍信息登记造册并签字画押。” 郑深点头:“不错,这样也能防止人太多发生骚乱。另外二十多万斤种子,量太大了,咱们还是发钱吧,这样更方便,回头百姓还款也更好处理。” 毕竟是几十万斤粮食,他们县城的库房估计得全部塞满,而且后面怎么处理这些粮食也很麻烦。 陈云州想想也是,便同意了这个分配方案,派人去将金子和银子都换成了铜钱。 官府要为百姓提供低息种子的事很快就在庐阳县传开了。 对此,百姓们欢欣鼓舞,奔走相告,本来打算卖儿卖女,卖掉家中最后家底的百姓都不卖了,就等着官府的低息贷款种子。 相较于百姓们的兴奋,冉老爷他们就不爽了。 冉老爷单名一个奎字,货郎起家,做买卖赚了不少银子后就在家乡置办了好几百亩良田,又在镇上、县里乃至庆川都置办了铺子,都有买卖,是庐阳县数得上号的有钱人。 这人虽有钱,但却极其抠门吝啬,一个子都不会放过。 有次他去别人家吃席,中途上茅房,看到粪坑里有一枚铜钱,他立马脱了鞋子跳进去捡。这事传开后,不少人在背后给他起了个绰号叫“冉一文”,一文也不放过。 借贷可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利息高,而且除非对方全家死绝了,那借钱的人一定不可能赖账。因为借贷的期限到了,要是还不上钱,他们可以去搜刮对方家里的所有东西,对方的房子,乃至对方的老婆孩子都能拿来抵借款。 多少人被这高昂的利息逼得家破人亡。 每年光是靠高利贷,他们都能搞成千上万的银钱,如今被官府这么一搅和,全泡汤了。 习惯了躺着赚钱的老爷们怎么甘心? 冉奎在家中大发雷霆后,唤来管家:“派些人去请陈员外、张员外、邹员外、梁员外他们过来一趟。” “不用了,冉兄,我们来了。”一道洪亮的嗓门在屋外响起。 冉奎打开门一看,见是陈员外几人,立即高兴地将他们迎进了屋,又让下人奉上了好茶。 落座后,冉奎气愤地说:“诸位兄弟,官府最近放出消息,要给那些村民提供不高于百分之二十利息的种子,你们听说了吗?” 张员外气哼哼地说:“咱们兄弟几个就为这个来找你的。咱们这借贷一直好好的,最多也就三四百,可比临县的低多了,我可是听说他们最高的有百分之六七百,咱们已经是很良心了,官府还搞什么不超过百分之二十的贷款,分明是要断咱们的财路。” “可不是。”邹员外低声道,“你们说,这会不会是新的大老爷到任,咱们没有孝敬孝敬的缘故?要不咱们使点银子打点打点?” 陈员外点头赞同:“很可能。他这分明是整咱们嘛。但这事能怪咱们吗?最近这几年,每任县太爷上任,屁股都没坐热就走了,花钱也是打水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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