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斟酌片刻,迟疑开口,“皇叔是否有难言之隐?” “皇嫂,我们身居高位,鲜少看到百姓疾苦,更难对奉养我们的九州庶民感同身受。” 盛元洲声音缓缓,“姜二娘不同,她平民出身,知晓百姓之苦,更能理解百姓不易,是以,她振臂一呼,便能让万民为她赴汤蹈火,百死无悔。” “这是我们做不到的事情。” 盛元洲叹了口气,“剿匪剿匪,却越剿越多,最后连京都都失了。” 小皇帝面上有些不好看。 太后眼皮轻轻一跳。 盛元洲的声音仍在继续,“我们失去的不是京都,而是天下民心。” “得民心者得天下,这句话从来不是一句空话,而是大势所趋,民心所向,明主得到世人推崇,一统九州,问鼎帝位。” “皇嫂,我们若再不做出改变,这天下九州,便真的要易主了。” 盛元洲一声长叹。 小皇帝不悦皱眉,“可——” “一切全由皇叔做主。” 太后打断小皇帝的话。 太后如此通情达理,盛元洲长舒一口气,“多谢皇嫂体谅。” “皇叔这是哪里话?” 太后温婉一笑,“皇叔为国尽忠,我岂有阻拦之理?” 抛开被端平帝害死的那几位藩王,单只说开国皇帝端平帝与皇叔盛元洲兄弟三人,开国皇帝龙行虎步,气吞山河,虽有欺负孤儿寡母上位的不光彩事迹,但也的确是一代雄主,执政不过数年,便将纷乱百年之久的天下九州治理得海晏河清。 郑王盛元洲虽小,但镇守边疆,能征善战,是边疆百姓的保护神。 更为难得是他并非一味勇武好战的莽夫,在治理民生的事情上也颇有见地,假以时日,不难成为开国皇帝那样的雄主。 一兄一弟皆出色,端平帝自然不承多让,在阴谋算计的事情上独步天下。 ——可也仅限于阴谋算计的弄权。 端平帝也有识人之能,更有任人之心,可又一次的得位不正让他不敢触碰权贵们的利益,只能眼睁睁看着大盛积重难返,在风雨飘摇中走向灭亡。 太后凝视着盛元洲的脸,素来平和的她此时心绪起伏不定。 她忍不住地想,若当年端平帝没有害死兄长,让兄长继续执政大盛,又或者说登基为帝的是盛元洲,那么现在的天下九州,会不会完全不同? 会不会百姓也如推崇姜二娘一样,推崇他们的大盛? 可是没有如果。 哪怕重来一万次,她依旧会帮助端平帝毒杀先帝——她要做的是皇后太后,而不是籍籍无名的王妃。 大盛灭亡如何?九州战乱又如何? 她是大盛的皇后,是太后,这便够了。 她清楚知道大盛为何而衰败,但她永远不会阻拦。 ——这大概是姜贞曾经说过的,世家出身之人的劣根,在他们眼里,个人的利益永远在天下之上。 太后收回视线,“一切便拜托皇叔了。” 一道道政令从盛元洲营帐里发出。 消息传到百姓耳朵里,百姓们的心情格外复杂。 分土地,分钱财,原来高高在上的权贵,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也会让利于民。 可是,被逼无奈的让利,如何能比得上姜王本来便想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事关自己,百姓们只会用脚投票。 盛元洲的政策的确会拉拢到一些人,但更多的人依旧选择姜贞,原因无他,只因姜贞的确把他们放在心里。 百姓们做出选择,权贵世家们却深夜破大防。 ——感情他们就是蛀虫,无论在姜贞还是在盛元洲那里都不受待见。 既如此,那姜贞得天下与盛元洲得天下有什么分别? 他们还为什么要冒着杀头的风险给盛元洲传递消息? 为盛元洲左右奔走的权贵世家们纷纷停了下来,两不相帮,隔岸观火。 姜贞防备世家极严,世家们传递出来的消息本就没什么用处,还会扰乱盛元洲的判断,如今他们不再传消息,盛元洲倒也不惋惜,他不是善弄权术的皇兄,靠世家们才能坐稳帝位,战场上的刀剑无眼,赫赫战功靠得从来是自己的真本事。 盛元洲继续行军。 而彼时的姜贞,也领兵十万,与盛元洲一决生死。 消息传到相豫耳朵里,相豫担心得茶饭不思。 “虽说你阿娘很厉害,可杜满他们带走了那么多人,你阿娘兵力那么少,如何能跟盛元洲打?” 相豫忧心忡忡。 相蕴和双手托腮,眼里透着浓浓的担忧,“阿父,要不你回去帮阿娘?” “......那哪行!” 相豫道,“江东的楚王犹在盛元洲之上,我若走了,他趁机来袭怎么办?” 相豫连连摇头,“咱们要相信你阿娘,她一定会有办法的。” 话虽如此,但还是把自己为数不多的兵力分出去两千,让他们去给姜贞打下手。 姜贞收到人,二话不说,往两千人里又添三千人,组成五千精骑,让人绕后,直捣盛元洲的封地。 “二娘,这个任务交给我!” 雷鸣拍胸脯保证,“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任务完成得漂漂亮亮!” 赵修文亦据理力争,“婶娘,你身边不能没有雷叔,奇袭任务还是交给我吧。” 姜贞挑眉一笑,两个都没选,“若论千里奔袭,世人谁能抵得上大司马?” 大司马席拓的一战成名,便是急行军以少胜多,自此之后名声大噪,一路问鼎大司马之位。 雷鸣大吃一惊,“二娘,这么重要的任务怎能交给席拓?” 别的不说,他还没打算投降咱们呢! “这个任务只能交给他。” 姜贞道,“盛元洲在封地经营多年,极得民心,非一般战将所能攻取,世间除了我与豫,便只有楚王席拓与顾家三郎能做到。” 当然,石都或许也能做到,但此时他跟随豫出征,不在营地,攻打盛元洲封地的任务,便只能落在席拓头上。 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尚未投降的席拓,怎么看怎么像给盛元洲送兵,但姜贞却信心满满,声音笃定,“咱们的大司马虽是顾见微豢养的一头恶犬,但她能养,我亦能养。” 她从不比任何人差,又为何做不得天下战将之主? ——不止战将,她要的还有九州天下,山河万里。 “传我将令,请席拓。” 姜贞声音清越,眸光凌厉。
第67章 第 赵修文眉头微动。 ——婶娘怎会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席拓? 可转念一想, 这件事也只有席拓能做。 无论是他,还是雷叔,在面对皇叔盛元洲的根据地时, 都没有必胜的把握, 有把握的人是席拓。 不仅在盛元洲的封地时有必胜把握,在面对盛元洲的三十万大军时, 席拓依旧有把握。 以奴隶之身爬到大司马位置的人, 他的每一次晋升都是累累战功为台阶,送他登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 赵修文抿了下唇,目送亲卫去寻席拓。 虽是俘虏, 但席拓的待遇却极好,单独的营帐, 可口的饭菜,点心与茶水更不会少, 还有姜贞时不时派人送来的市面上时兴的话本子,才子佳人, 又或者乱世枭雄, 端的是生怕这位威震天下的大司马独在营帐心中无趣儿。 若不是他身上带着重重的铁链与枷锁, 若不是营帐外有着重兵把守, 打眼一瞧, 他还是那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司马。 ——姜贞对席拓的确没话说。 只是席拓对这些超然待遇并不感兴趣, 事实上,他对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 无论是杜满领兵征讨梁王, 还是皇叔盛元洲引兵来攻, 消息被卫士们讲给席拓听, 这位曾经战无不胜的大司马却是一点表情也无,或闭目而躺, 或静静打坐,仿佛外面的风起云涌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这是万念俱灰? 还是无动于衷? 看守席拓的卫士们说不准。 他们只知道,这位波澜不惊的大司马唯有顾见微来看望他时他才会有些许表情变化,万年不变的死人脸会微微转暖,冰山一般的眸会有丁点光彩,话虽依旧不多,但看上去却终于有了活人气息,而不是与一具尸体无异。 但顾见微来得并不多。 两位主公新得中原之地,此时正是用人之际,又要清点豪强士族的财产,又要将土地与钱财分给平民百姓,略微认识几个字的人都忙得不可开交,更别提顾见微这种对朝政颇有见地的人。 顾见微被二娘提拔,在军师手底下做事,帮着军师处理民生政务。 军师手底下的人个个忙得脚不沾地,顾见微自然难以忙里偷闲来看席拓,除却最开始看席拓的那一次外,她来找席拓的次数屈指可数,而席拓也从最初的每日清晨都会眺望顾见微的方向外,变得不再看向远方,而是更加沉默,像是被主人抛弃的小兽,麻木而被动地接受着一切。 卫士们被自己的这种想法吓了一跳。 ——大司马席拓是何等人物?怎会被人抛弃?更不会让自己陷入被抛弃被背叛的自苦。 大盛腐朽不堪,百姓怨声载道,但大司马席拓,却是无数百姓心中的神祇。 他在,所以大盛在,所以战火不曾蔓延在他庇佑的地方。大盛早该崩塌,但大司马席拓,却永垂不朽。 这样的一个人,怎会是凄风苦雨的小可怜? 当然不会。 卫士们压下心中荒唐念头,继续看守席拓。 然后他们等来了姜贞的将令,大敌当前,姜贞准备启用席拓。 “席将军,您的好日子要来了,二娘要重用您。” 大盛名存实亡,大司马的称呼当然不能再叫,看守席拓的卫士们将他唤做席将军,真心实意为他高兴,“二娘是厚道人,比端平帝好了不知道多少倍,您若愿意归顺她,她定然不会亏待于您。” 关于席拓归降后的官职,卫士们也曾摆开几碟花生米就着烈酒讨论过。 若以带兵打仗的能力看,席拓不在两位主公之下,且性子谨慎稳妥,非惹是生非之辈,若天下一统,他当是武将中的第一人,不比跟着端平帝差,更比现在被人看守的日子好了不知多少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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