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如此。” 韩行一抬手掐了下眉心,“石将军,你收拾一下,下午便出发,待此事了结之后,你再好生休养一番。” 石都拱手听令,“末将领命。” 是日,石都带着物资,星夜赶赴郑水下游,一边赈灾救民,一边派人打听兰月的下落。 “个子高高的,单眼皮,皮肤不太白,长得很漂亮。” 身边人都在休息,而他还在与周围灾民描述兰月的模样,“你们有没有见过她?她被冲下来的时候穿的是甲胄,是位女将军。” “没见过。” “不知道。” “郑水那么可怕,从上游冲到这儿,哪还能留得命来?” 好不容易从郑水里捡回一条命的百姓提起郑水便心有余悸,“石将军,您是个好人,但是您要找的这个人,怕是已经不在世了,您节哀吧。” 石都眸色有一瞬的黯然,“多谢,但我觉得她应该还活着。” 她怎么能死呢? 她没看到九州一统,天下归一,更没有见到姜二娘高坐帝位,龙袍加身,她那么多的心愿没有达成,她舍不得死的。 石都继续找兰月。 发放物资的时候会问灾民,发放棉衣的时候也会问灾民,迁移灾民的时候会与灾民说起兰月的坐骑与盔甲模样,修建灾民房屋时更会与灾民聊起兰月最大的心愿便是一统天下,过上太平日子,不过月余时间,幸存下来的灾民们便都知道了兰月的事情。 “石将军是个好人,兰将军更是一个大好人啊。” “是啊,要不是她阻止王懋林,只怕受灾的便不止咱们了,而是整个中原。” “唉,这么好的一个人却下落不明,老天真是不开眼。” “如果没有兰将军,咱们谁也活不了,咱们不能让兰将军就这么失踪了。”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咱们得让兰将军入土为安。” 人心总是肉长的。 当失去的家园被重建,当幸存的家人得到很好的救助,闲暇时间的灾民们开始自发组织起来,寻找那个他们素未蒙面但如雷贯耳的兰月兰将军。 阻止王懋林的兰月不知所踪,但开闸放水的王懋林却被亲卫们救了上来,此时被压到盛元洲面前,由盛元洲处置。 “王懋林,你当真疯了!” 想想郑水决堤的场景,这位宽厚仁和的贤王勃然大怒,当即便拔剑送王懋林上西天,“为了消灭叛军,你竟然想让整个中原之地甚至包括郑地都变成一片沼泽!” “王爷息怒!” 将军们连忙阻拦,“王将军虽鬼迷心窍对郑水起了念头,但所做一切事情都是为了王爷,求王爷念在他一片忠心的面子上,就绕过他这一次吧!” “是啊,王爷,王将军都是为了您啊!” “此计虽毒,可的确能帮助王爷消灭叛军。” 将军们的声音此起彼伏。 盛元洲的胸口也剧烈起伏,“疯了,你们简直疯了。” “本王虽想平叛中原,但从不行有伤人和之计,本王要赢,便堂堂正正的赢,何须——” “正是因为王爷如此,所以叛军才如此猖獗!” 王懋林再也听不下去,一脸悲愤打断盛元洲的话,“兵者诡道,王爷太过正直,便是坐看叛军势大,九州战火纷飞,大盛江山岌岌可危!” 盛元洲微微一愣。 “王爷是将军,是庇佑一方百姓的郑王,更是大盛最后的希望!” 王懋林抬头看向盛元洲,眼底满是歇斯底里的疯狂,“只要能赢,只要能消灭叛军,王爷何须在乎手段是否肮脏?” 盛元洲有些不敢相信王懋林的话。 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的人一样,他上下打量着王懋林,眼底满是不可置信——他不敢相信,自己一手培养的心腹爱将竟是这样不择手段的人。 “本王必须在乎。” 盛元洲缓缓开口,一字一顿说道:“正如你所说,因为本王是将军,是庇佑一方的郑王,所以本王必须在乎。” 王懋林自嘲一笑。 果然又是如此,他们的王爷开口是将军,闭口是郑王,被大盛两位皇帝抛弃的礼智仁义信,被王爷一人捡了起来,他捡起来,重重戴在自己的身上,哪怕这是让他束手束脚的沉重枷锁,他也甘之如饴。 王懋林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哭。 何必呢? 何必这么累呢? 他明明,有一条更加宽阔的路。 “因为本王,是大盛最后的脊梁。” 盛元洲看着王懋林眼睛,微抬手,指着自己的胸膛,“本王纵然战死沙场,纵然守不住大盛的万里江山,本王也不会行如此恶毒之事!” 将军们陡然安静下来。 “王爷,您真是……” 王懋林轻轻笑着,不断摇头。 他似乎有些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是颓然摇着头,像是自己的信仰突然间崩塌,他仓皇无助着,仿佛被整个世界所抛弃。 盛元洲叹了口气。 这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将军,更是他寄予厚望的将军,他是他的王爷,更是他的父兄,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他的前途光明,青史留名。 但是不能。 他终究还是辜负了他的苦心,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此事虽被本王压了下来,但你既做出这种事情,本王便留不得你。” 盛元洲别开眼,狠下心来,“放心,本王会善待你的家人,你安心上路吧。” 王懋林苍凉一笑,“好,王爷叫我死,我便去死。” “我为王爷不怕千夫所指,又何惜一条性命?” 盛元洲心如刀割,背过身,不去看王懋林。 盛元洲只给自己留一个背影,王懋林自嘲一笑,心中尽是悲凉,他缓缓从地上站起来,突然却上前半步,劈手夺过盛元洲腰侧佩剑,反手一转,将长剑送入自己胸膛。 他的速度太快,周围人尚未反应过来,便被喷涌而出的鲜血染红了甲衣,盛元洲离得近,甚至还有温热的血迹喷在他耳际,他惊了一瞬,猛然回头,入目的是王懋林以他的佩剑自裁,高大身影摇摇欲坠。 “懋林!” 盛元洲心头一紧,伸手去扶王懋林。 王懋林紧紧抓住盛元洲的胳膊,“王爷,您的心太善,您做得了贤王,却做不了天下主。” “可是,可是末将愿意为您做任何事,愿意将您奉上皇位宝座。” “你——” 盛元洲声音无端暗哑。 “王爷,别怪末将。” 鲜血流了满地,而原本抓着盛元洲胳膊的手,此时的力气越来越小,“末将,末将只是想让您赢……仅此而已。” 盛元洲眼睛一酸,声音低沉,“本王知道。” 王懋林笑了一下,吃力说道,“不,您不知道。” 声音刚落,那只抓着盛元洲胳膊的手便无力地滑了下来。 “懋林?” 盛元洲呼吸一紧。 王懋林死了。 死于他的剑下,被他亲手逼上绝路。 “懋林!” 盛元洲悲怆出声,“军医,快请军医!” 一切已来不及。 是日,盛军三军降将旗,换丧旗。 这位盛元洲最为看重的将军,在他“死”后获得了极大的哀荣,三军服丧,是诸侯王才能有的待遇。 然而讽刺的是,王懋林并没有死,他还活着,继续着自己丧心病狂的事情,正如他自己所说,盛元洲永远不知道他能为盛元洲做到什么地步。 “此举虽然能帮王爷夺取天下,但这样的天下,王爷坐得稳吗?” 被他劝说的副将有些犹豫,“天下百姓会尊崇这样的天子吗?” 王懋林嗤笑出声,“成者为王败者寇,一旦王爷成为天下主,这开闸放水的事情怎会落在王爷头上?” “是叛军为了对抗王爷,才会丧心病狂打起了郑水的主意,可惜他们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才会被郑水淹没,让王爷得了天下。” 副将心中一动。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每一个上位者都会粉饰太平,美化自己,就连大盛开国皇帝都是如此。 大盛开国皇帝明明是欺负孤儿寡母得了天下,但偏偏记载成天子戕害忠臣,他实在活不下去,才“被迫”黄袍加身,做了天下主。 大盛皇帝如此,其他皇帝亦如此。 史书是由胜利者所书写,只要胜利了,之前的事情便能一笔勾销,千百年后的岁月史书,便尽是溢美吹捧之词。 “更何况,郑水一旦决堤,危险的便不止有中原之地,更有王爷的郑地,从郑地百姓来看,王爷待百姓们极好,怎会做出放水淹他们的事情来?” 王懋林的声音仍在继续,“所以这定然是叛军对王爷的栽赃陷害,在战场上打不赢王爷,便从其他地方下手,或泼脏水,或以水攻,总之定要将王爷弄得臭名昭著,才方便他们颠覆大盛的江山。” “你若实在不放心,可换个位置,将郑水往咱们那边引一引,把戏做得足足的,自然便不会有人把事情怀疑到王爷头上。” 绑着绷带吊着胳膊的王懋林艰难给副将斟了茶,亲手送到副将手边,“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更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机不可失,失不再得。” 王懋林抬眸问副将,“你想好再来回答我。” 副将面上明明暗暗,浑浊不清。 他清楚知道王懋林的法子有多伤天害理,但更清楚知道,这的确是王爷最后的机会——王爷太过正直,不可能从正面战场上赢过姜二娘与相豫,否则他们不会想这样的主意。 “我做。” 副将缓缓抬头,“我与你一样,愿意为王爷做任何事情。” 是夜,一支盛军悄悄出军营,星夜奔赴郑水上游。 有了王懋林开闸放水的事情,此时的姜贞与相豫对郑水防守极严,普通人根本无从下手,但王懋林不是普通人,他打了太久的郑水的主意,太清楚哪里有可乘之机,他带着副将来到另一个地方,然后从这里下手,又一次复制自己之前做过的事情——水攻。 这是他们唯一能赢姜贞的机会,他们只能放手一搏,不惜代价。 · 但彼时的姜贞,却早就对盛军有了防备,哪怕王懋林死了,盛军在为他服丧,姜贞也没有掉以轻心,反而越发紧张郑水,果然不出她所料,在盛军为王懋林服丧的半月后,一支盛军悄悄潜入郑水上游,再一次对郑水的河堤动了手脚。 姜贞静静站在夜风中,“我们的情况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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