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止研究过楚王的用兵,更研究过楚王的功夫。 楚王用兵大开大合,极其霸道,功夫也一样,走的是刚猛路子,手中画戟一旦落下,便鲜少能有人逃得性命。 她备好了毒箭,准备了□□与匕首,在面对楚王时做足了充分的准备。 被楚王折断的那支弩/箭,是她根据楚王的倨傲性子射出的,她知道他单手便能接过她的箭,会轻蔑地当着她的面将弩/箭这段,所以她装在□□里的弩/箭都是被毒药浸泡过的,只要碰触到了,毒药便会发作,只是没有直接进入血液时发作得快而已。 但这点毒发时间足以帮她争取到活命的机会,中毒的楚王反应迟钝,力气大不如从前,劈在她身上的画戟,自然不能发挥出以前的战斗力,只要避让的角度足够好,便有可能从楚王手中逃生。 逃生之后,便是假死,骗楚王来砍她的头。 以楚王之自负,绝不会检查她究竟死没死,那是对他个人能力的一种质疑,他只会以画戟挑开她头盔,然后挥戟而下,砍下她的脑袋。 她等的便是这么一个机会。 在楚王抬画戟的那一刻,她陡然翻身,扣动□□,取楚王的性命。 一切都在她的算计之中,一切都尽在掌握。 这位名扬天下让后人扼腕叹息的江东之主,注定死在她的手中,成为她日后称帝登基的政治资本。 身为女子,又无足够拿得出手的功绩,那些能臣悍将怎会心甘情愿拥立她为帝王? 她是阿娘与阿父唯一孩子的这重身份,并不足以让她顺利登基。 前世的阿娘与阿父不是没有共同的孩子。 在她死后,他们又生了一个儿子,一个被养得有些平庸的太子,朝臣们极为不满,弹劾的奏折从来没有断过,相应的,拥立更为贤德也更为年长的堂兄赵修文的呼声从来没断过,两种声音争论不下,直到阿娘当机立断废了赵修文,朝臣们才彻底死心,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太子。 儿子尚且如此,若继承人为女子,受到的阻力会更比儿子更要大。 天下初定,猛将如云,谋臣如雨,上位者若无铁血手段与过人的本领,根本压不住这群惊才绝艳的文臣武将。 楚王死于她手中,算是让她除却固守方城外又有一件足够拿得出手的功绩,一件足以堵住天下悠悠之口的战功。 ——厉害如楚王都败于她之手,普天之下,又有谁能与她相争? 她的父母? 不,她是他们的继承人,只要她不是太离谱,他们都会尽心尽力培养她。 席拓? 此人的确有可能,但他虽有绝世之才,却无称王称霸的野心,终其一生,只为他人掌中刀,只要她使用得当,他会成为她手中极为锋利的一把刀。 梁王? 此人色厉胆薄,好谋无断,可为一方郡守,却无成就一方霸业的心胸。纵然有一日,他反复无常叛出大夏,她也有能力将他擒拿。 商溯? 相蕴和眸光微微一顿,轻轻笑了起来。 不不不,更不可能。 与前两者相较,他的确有一统天下的能力,但他与席拓的问题大差不差,都是没有野心,在九州恢复太平之后,在他的日子过得舒舒服服之际,他绝不会主动掀起战乱。 此三人都不会成为她的心腹大患,她要做的,便是让朝中之人也认可她的存在。 只是文人远比武将难缠,在对付文臣的事情上,她怕是要花费不少心力。 但问题不大,尸山血海的战场她都闯过来了,还会怕文人之间的明枪暗箭? 更别提阿父与阿娘的确属意她,还会帮着她一起弹压文臣。 相蕴和对未来充满信心。 医官换好药,包扎完相蕴和的肩膀,提着小药箱去帮下一位将军处理伤势。 “七悦与雷叔叔醒了吗?” 相蕴和问严三娘。 严三娘道:“七悦刚醒,雷将军仍在昏迷之中。” 相蕴和微颔首。 这便是年轻的好处了,明明七悦伤得比雷叔更严重,但还是会比雷叔更早醒来。 “雷叔百战沙场,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不知道有多少。” 相蕴和叹了一声,“这次伤得又重,怕是把以前的伤都给勾了出来。” “走吧,咱们去看看他。” 相蕴和扶着亲卫的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相蕴和一一探视过去。 不仅探视了将军们,还撑着病体,去普通兵士们那里走了一遭,将士们无比感动,越发觉得公主当真是一代仁主。 公主治理封地的能力早在方城验证过,豫公外出打仗时,整个方城都会交给她,在她的治理下,方城从偏居一隅的穷乡僻壤一跃成为供应他们南征北战的粮仓,连盛元洲与楚王这种死对头都不禁感慨豫公着实好福气,能得这样一个好女儿。 能治理民生,还能带兵打仗。 亲手砍下楚王人头,畅快淋漓打楚军,便是她用兵如神的最好证明。 文治武功皆出彩,又是豫公与二娘唯一的孩子,这九州天下不交到她手里,他们这群随她出生入死的人第一个不答应。 众将士对相蕴和越发忠心耿耿。 武人的心思很好猜,看到他们的脸色,相蕴和便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她笑了笑,心情越发好起来。 ——这些都是她拿命换来的,都是她应该得到的东西。 探视完伤员,相蕴和吩咐严三娘,“将楚王的头颅拿石灰封了,送到阿父阿娘那里。” “而后再用香木给他重新雕琢一个头颅,我要给他风光大葬。” 不仅要厚葬楚王,还要为他请封,封他永为江东之主,镇守这片他为之战斗一生的土地。 “公主放心,楚王的头颅已经封存,随时都送给两王。” 跟在相蕴和身边历练多年,严三娘已不是最初的女将,而是越发细心,能敏锐捕捉到相蕴和的心思,“至于香木,已经运过来了,工匠们正在雕琢,不出五日,便能将楚王的头颅雕好。” 相蕴和欣慰地看了一眼严三娘,“辛苦三娘了。” “这是末将应该做的。” 严三娘莞尔一笑。 是日,相蕴和带着楚王的头颅,奔赴另一场战场上的姜贞与相豫的军营。 楚王的画戟险些斩断她的左肩膀,让她与死神擦肩而过,伤势如此之重,军医并不建议她长途跋涉,而是让她卧床修养,早日把伤养好。 她当然知道身体是一切的本钱,但对于现在的她来讲,她着实没时间去顾忌自己的健康情况,楚王早日下葬,她便能早日招降楚军,楚军归降,九州便再无战火,她的愿望便能早日实现——父母登基,天下归宁。 相蕴和忍着钻心蚀骨的疼,出发去相豫姜贞的军营。 尚未走到军营,便看到前方黄沙滚滚,马蹄震耳欲聋,她眼皮跳了跳,下意识问严三娘,“楚军不都是被围起来了么?怎么还有漏网之鱼?” “不能吧?” 严三娘也很纳闷,“两位王上极善用兵,断然不会出现这种疏漏。” 话说这样说,但该防御还是要防御,免得楚军冲到自己面前了,自己连弓弩手与盾兵都没准备。 一声令下,相军戒严。 但下一刻,前方却传来相豫撕心裂肺的大喊—— “阿和!前面的人可是阿和!” 喊话过程中吃了不少沙子,又是咳嗽又是不停打喷嚏,听上去又惨又滑稽。 相蕴和忍俊不禁,“好啦,都散了,是阿父的军队。” 来人不止有相豫,还有姜贞。 姜贞比相豫要脸点,没有在策马奔腾时一边吃沙子一边放声大喊,嫌弃地瞧了一眼没有任何形象可言的相豫,眼里的埋汰一览无余。 行吧,自家男人,丢人就丢人吧,不能把人给丢了。 姜贞心想。 相豫一马当先冲到相蕴和面前,围着相蕴和看她身上的伤。 “嘶——” 相豫看着便觉得疼,一向脾气极好的他顿时拉长了脸,“怎么伤得这么重?你身边的人呢?七悦呢?” 严三娘连忙往一旁避了避。 ——恩,这种时候她安静如鸡比较好。 相蕴和笑道,“那可是楚王,能万军之中取人头颅,在他面前,再多的人也只是摆设。” “阿父,都是小伤,我不疼的。” 相蕴和安慰相豫。 相豫吹胡子瞪眼,“什么不疼?你这只胳膊都快掉了!” “都怪你阿娘,说什么你长大了,得历练一番,为你以后做打算。” 相豫后悔得无以复加,“你还是个孩子,历练什么历练?” 严三娘肃然起敬。 厉害啊夏王,连姜王都敢埋怨了。 姜贞纵马而来。 “见过姜王。” 严三娘大声向姜贞见礼。 姜贞微颔首,看向相蕴和。 相豫哼了一声,没有理会姜贞,但埋怨的话却没敢再说,只是无比心疼道:“伤得这么重,这、这多疼啊!” 想去解相蕴和的绷带,看看里面的伤势究竟是怎样的深可见骨,但又怕碰到她伤口,让原本便不好愈合的伤势更加严重,两只手伸在半空中颤了颤,最终还是没敢落在是相蕴和的绷带,而是往上抬了抬,伸手揉了揉相蕴和的发。 相豫眼含热泪,“跟阿父回京都,咱们以后再也不打仗了。” 他可以接受自己战死疆场,但见不得妻女受一点点的伤。 “恩,等江东之事平定,我就随阿父回京都。” 相蕴和笑着点头。 “什么江东之事?” 相豫道:“剩下的事情都交给三娘他们,你先去回去,好好把身体养好。” 相蕴和不接他的话,看到姜贞过来,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阿娘,阿娘快看!” 抬手一挥,亲卫们奉上楚王的人头。 相蕴和献宝似的呈给姜贞,“阿娘,我杀了楚王。” “阿娘知道。” 姜贞微笑点头。 略瞧一眼楚王的头颅,她的视线便落在相蕴和的肩膀上。 哪怕缠着厚厚绷带,相蕴和的肩膀还有血色透出来,那是典型的伤得太重导致伤口难以愈合的缘故,伤在她最爱的女儿身上。 姜贞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阿和,你做得很好。” “但是你还是要撑住,把江东的事情处理完之后再回去。” “阿和都这样了,你还让她在这儿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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