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豫不假思索,“你的脾气,你的性情,哪一点是当皇夫的材料?” 商溯认真想了一会儿,“我可以改。” “......那也不行。” 相豫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谁知道你是真改还是假改?” 商溯眉头微蹙,疑惑看着相豫,“王上一代雄主,岂会没有识人之量?” “我若移了性情,王上定能发觉。” 不,他不想发觉。 他还没做好当岳丈的心理准备,更没想过自家小阿和有朝一日身边会添了人,自此之后,与那人越来越亲密,与他这个父亲却越来越疏远。 相豫没有好气道,“那也不行。” “阿和才多大?今年不过十八,哪里就到了成家的年龄?” “???” 王上,您清醒一下。 世女是江山万里的继承人,当然是早点成家早点生子比较好。 寻常百姓成不成婚生不生子无所谓,但世女一定要早点成家生子,毕竟家里真的有皇位要继承。 对于一个王朝来讲,没有合适继承人的杀伤力不亚于突然出现一位暴君。 皇位的争夺与朝臣们的站队,足以将一个处于巅峰之际的王朝拖成摇摇欲坠。 文臣们叹了口气,无奈劝道,“王上,古往今来,若储君入主东宫,那么太子妃也会随之定下。” “如今换成世女,也是一样的道理。待您册封世女为皇太女,皇太女的王夫也要跟着定下来,不宜让王夫的位置空悬良久。” “......” 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他当反贼的时候,还能做得了女儿婚事的主,怎么当了王称了帝,反倒不能做女儿婚事的主了? 相豫不屑一顾,“册封皇太女是册封皇太女,王夫是王夫,怎么能混为一谈?” “这件事不必再提。阿和的婚事有我与贞儿拿主意,绝不可能让你们来插手。” 文臣们互相对视一眼,从彼此眼里看到无奈。 ——他们这位夏王什么都好,唯独在世女的事情上从来不讲道理。 行吧,不讲就不讲。 夏王的王位还未坐热,尚未完成从反贼到天下之主的转变,等他意识到自己身上的担子以及世女身上的担子时,就该明白他们的话是何等正确了。 文臣们缄默不言。 只在战事上极为敏锐的商溯却在这个时候敏锐地发觉了相豫拒绝他的关键问题——不是拒绝他,而是任何男人都不行。他的小阿和还小着呢,远远没有到该成家立业的时候。 很好,不是针对他就行。 这意味着他还有机会成为相蕴和的王夫,而不是被相豫一口回绝。 想明白这个道理的商溯这才长舒一口气,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以王上之见,世女应何时成家为好?” 商溯打破砂锅问到底。 相豫剑眉微挑,斜了一眼商溯,“且再等上三五年。” 三五年? 他大相蕴和三岁,三五年后,他还算年轻,没有到老得动不了的程度。 商溯十分满意,“多谢王上,臣知晓了。” “?” 你知晓什么? 又不是说三五年后便能让你做王夫了,你这么高兴做什么? 相豫轻嗤一笑,“别高兴得太早,我又没说三五年后一定会让你做阿和的王夫。” “我的阿和这么优秀,想要做她王夫的人能从京都排到江东,你这种脾气秉性,怕是一点希望都没有。” 这话分明是泼冷水,但商溯却不甚在意,昳丽凤目微微一转,视线落在相蕴和身上。 那人彼时正在看他,一双杏眼弯弯,眸子里透着点疑惑与新奇,仿佛正在纳闷,他何时便非她不可了? 商溯笑了一下。 认真算起来,他应该在很早之前便非她不可,只是那时年少,分不清是高山流水的知己,还是刻骨铭心的情意,只觉得自己喜欢与她在一起,想日日都在一起,是蓦然回首,她就在灯火阑珊处。 而今明白了,便自然要争取。 他做不来把爱意深藏心底的事情,他只信奉,他比旁人待她好。 “王上,未来之事,谁也说不准。” 商溯道:“王上不必如此笃定,言我——” 声音微微一顿,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大合适。 相豫本就不喜他的狂傲,他怎能再拿之前的性子再说话? 他在相豫面前,应当敛些性子。 商溯话锋一转,对着相豫又拜了一拜,“多谢王上教导,臣受教了。” “......” 爱情的力量真伟大,宁折不弯的人都能对他弯了腰。 相豫看了又看对自己毕恭毕敬的商溯,心情格外复杂。 扪心自问,他其实很欣赏商溯,此人纯粹赤诚,一腔热血,是位极为难得的知世故但不世故的君子。 更别提商溯带兵打仗的能力一骑绝尘,在这个时代几乎找不到任何对手,能得这样的将才襄助,大夏未来的疆土必然广袤无垠。 可欣赏归欣赏,这人若做他女婿,那他就不乐意了。 不是对商溯性格的不乐意,更不是针对商溯,他只是单纯讨厌所有想当阿和夫婿的男人。 一种老父亲平等厌恶每一个打自己女儿主意的人。 “行,你受教就行。” 相豫收回视线,免得自己越看越烦,“本王心胸豁达,今日之事便不跟计较了,但是下不为例,如果再有下次,你说什么你脸红是因为阿和,本王先拿剑将你捅一万个窟窿。” “多谢王上。” 商溯俯身再拜。 一场能让大夏君臣名声扫地的丑事消弭无形,文臣武将们提着的心这才放下。 ——王上还是很理智的,对事不对人。 武将们松开相豫。 文臣们高呼王上英明。 相豫也觉得自己颇为英明。 抬手整理着被武将们抓得皱巴巴的衣袖,眼睛瞄了眼商溯。 还别说,这人长得的确很好看,是他一个男人都觉得好看的程度,单从相貌上来讲,倒也能配得上他家阿和。 ——更别提此人将会稽顾家百年的积累的据为己有,如今的钱财与粮食怕不是比他那空空如也的国库还要多。 相豫眸光微转,整理衣袖的动作慢了下来。 “对了,你说你想做阿和的王夫,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是想做了?” 相豫瞧了瞧商溯,发挥自己雁过拔毛的本性,“诚意呢?你的诚意在哪?” “?” 什么诚意? 他自带粮草帮助相蕴和平定九州还不算诚意吗? 商溯眉头微蹙,昳丽凤目里是清澈的疑惑。 那是以前。 他要的是现在的诚意。 相豫回看商溯。 ——不管商溯最终有没有可能与阿和在一起,现在的他都想先从这位财神爷身上敲下来一块金砖。 察觉到自家阿父的想法,相蕴和忍俊不禁,“你说的喜欢,就只是口头上的喜欢么?” “自然不会。” 商溯摇了摇头。 周围文臣武将颇多,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不出让人肉麻的话,更不想让相蕴和成为众人茶饭之后的谈资,他看了又看相蕴和,有些纳闷这对父女俩怎会突然问他这样的问题。 但很快,他不纳闷了——民间成婚需三媒六聘,凭什么他想做世女的王夫,便嘴角一碰就是诚意? 商溯豁然开朗。 “王上,世女,臣自然是有诚意的。” 商溯立刻道,“大司马北击匈奴,深入北地千余里,想来粮草与军饷供应得极为紧张,臣愿举商家之力,资助大司马度此难关,绝不让粮草兵马成为阻止大司马的开疆扩土的软肋。” 相豫眼前一亮。 ——对,他要的就是这种诚意! 相豫曲拳轻咳,拿人毫不手软,“既如此,本王便替大司马谢过商将军了。” “王上客气。” 商溯笑了起来。 当然,只是粮草还不够,商溯还有其他诚意—— “三日后是两位王上的登基大典,六日后是世女的册封礼,此二事乃国之盛事,万万不可在银两之上仔细小心。” 商溯粗略算了下,顾家积累下的东西应该还能让他造一造,于是继续说道,“臣略有家资,更有忠心,愿倾尽全力襄助新朝伊始的两件盛事,承担皇城之外的所有花费。” 姜贞眸中精光微闪。 文臣们为之咂舌。 天子登基的花费,其实皇城之外才是大头,街道上的张灯结彩,地面上铺的锦毯锦缎,还有入夜时分便要燃放的烟花,每一个项目都不是一个小数字,几乎能将半个国库掏空。 夏朝刚刚建/国,九州刚刚平定,国库里哪有那么多的钱来供他们挥霍? 更何况,相豫与姜贞又不是暴力敛财的执政者,且恰恰相反,两人入主中原之后,一直执行的是轻徭薄税与民养生的政策,让原本并不充裕的国库变得更加不充裕。 这种情况下,他们连皇城之内的花费都十分捉襟见肘,若不是登基大典与皇太女的册封礼都是省不了的事情,他们的两位王上还准备大事从简,能省则省。 可今日既然商溯开口,那就不用省了。 ——有顾家的百年积累,谁还愁钱不够用? 当然是怎么好看怎么来了! 文臣们心花怒放。 相豫入主中原之后,没有跑掉的世家们被石都杜满联手收拾,巧取豪夺欺压百姓挣下来的万贯家财充入国库,百年世家一夕灰飞烟灭。 顾家是个例外,因为是商溯的父族,所以相豫对顾家高抬贵手,只将顾府封存,待商溯进京之后,将顾府完整交给这位战功之最的大将军。 其他世家一落千丈,唯有商溯却还坐拥金银无数,这如何能让人心平气和接受? ——恩,现在好了,跟他们一样,也将自己的金银财宝双手奉上。 王上到底是王上,当初不下手,是因为有后招,今日三言两语,便哄得商溯将家资全部奉上。 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开心的事情了。 要穷一起穷嘛,怎能独留商溯一人富? 文臣们直夸商溯做得对。 相豫心情大好,亲自走上前,俯身将商溯搀起,“既如此,本王便却之不恭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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