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够了。 对于他来讲,这未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白头偕老。 “世间怎会有你这么傻气的人?” 他听到相蕴和轻声叹息。 这怎么是傻? 不过是因为喜欢,所以可以为她做任何事情。 而哪怕有一日她杀他,也并非因为她不爱了,不是从情深意重走到相看两眼,而是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她仍是爱他的,只是不能再让他活着,所以他的付出他的存在都是有意义的——她永远爱他。 “我喜欢你,怎会舍得让你死?” 相蕴和轻抬眼,盈盈目光落在商溯脸上,“三郎,我们永远不会走到兵戎相见的那一步。” 不会重蹈前世她父母的覆辙。 他们会好好的,从少年夫妻,到白发苍苍,他们仍深爱彼此,是彼此的唯一。 商溯一下子笑了起来,“当然,我知道你舍不得——” 温热的吻落在他唇上。 未说完的话被突如其来的吻尽数堵回肚子里,他看着相蕴和那张近在咫尺间的脸愣了神。 僵硬,慌乱,不知所措。 战场上视千军万马无一物的大将军,在这一刻却手足无措,心如鼓擂。 一吻而终。 相蕴和站直身体,看着那张仍在愣神的脸,忍不住笑了起来。 “怎么了?” 相蕴和故意问商溯,“不喜欢我亲你吗?” 商溯终于回神。 “没有……怎会不喜欢?” 男人愣了愣,下意识去触摸自己的唇。 那个地方刚刚被相蕴和亲吻过,唇瓣间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温度,他手指落在自己唇上,轻轻擦了擦。 大约是今日要上朝,所以她涂了口脂,那是他曾经给她的方子,用花瓣做出来的,不用添加乱七八糟的东西,只有花的艳丽与芳香。 她似乎很喜欢他送的东西,每次上朝,都会用这个口脂,会让她那张温柔无害的脸显得温婉又大气,隐隐有种圣人怒不发脸的不怒自威。 而现在,被她涂在唇上的口脂因为她的吻落在他唇上,花的香味与味道也被她递了过来,他第一次发现,原本自己送的口脂,竟然如此好闻——甚至诱人。 商溯脸色慢慢红了起来。 红色似乎会传染,顺着他的脸,烧到了他耳侧,让他的耳垂都跟着泛着微微的红。 “我很喜欢。” 商溯努力平复着狂跳不止的心跳,“喜欢……你吻我。” “那,再来一次?” 相蕴和眨了下眼。 商溯面上一红,轻轻点头。 相蕴和踮起脚。 温热的吻再一次落在商溯唇上。 这个吻比刚才更绵长,带着成年男女的试探与了然,肆无忌惮地入侵对方的气息,直至将人全部占领。 揽着相蕴和肩膀的手指微微收紧,男人的气息开始变得杂乱无,他无意识地掠夺,似乎在渴求更多。 ——得陇望蜀是人之常情,他不满足仅仅只是亲吻。 再这样下去要出事。 相蕴和陡然松开商溯,抬手一撑,手指抵在商溯胸口。 从云端一下子被人扯到人间,商溯微微一愣,有些不明白相蕴和为何突然如此。 “我吓到你了?” 商溯问相蕴和。 大概是这个原因。 在这种事情上,女郎们总是害羞的。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压了压自己异常狂乱的气息与心跳,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没有。这有什么可怕的?” 但对面的人却轻笑着摇了摇头,一双眸子亮晶晶,“我只是觉得,你还是去洗漱休息一番为好。” 声音刚落,她便抬起手,轻轻整了整商溯衣襟与略显散乱的长发。 被相蕴和这么一整理,商溯这才意识到,此时的自己有多狼狈。 冒着大雪跑回来,他身上已染满寒霜,纵然在入殿的那一刻解去身上的氅衣,可眉间与发间的霜雪确实仍然存在的 ,水晶似的挂在眉间与发间,在感受到殿里的地龙的那一刻开始融化成雾气。 雾气多了,便会变成水,湿答答覆在他身上,让他一路的风尘仆仆更添几分狼狈,毫无往日矜贵自傲贵公子的雍容风华。 他竟这样出现在相蕴和面前? ——他是疯了么?! 商溯眸色一滞,声音有一瞬的磕巴,“我,我的确应该梳洗一番。” 边说话,边往后面退,让自己与相蕴和保持距离,甚至再离远一点,好让相蕴和发现不了他彼时的狼狈不堪。 商溯道,“我身上太脏了——” “不要命似的跑回来,你难道不累吗?” 但他的话尚未说完,便被相蕴和打断,“你不累,我都替你累。” 而他想要后退的动作,也因为相蕴和的手指紧紧攥着他衣襟而失败。 女人抓着他衣襟,不允许他与她保持距离,更不介意他彼时的风尘仆仆,仿佛在她眼里,他仍是她光鲜亮丽的恋人,与过去没什么两样。 “好好梳洗一番,然后再美美地睡一个觉。” 她轻轻抚平他衣襟处的褶皱,声音温柔敦厚,“睡醒之后,便来领我给你准备的礼物。” 商溯眼睑微抬。 ——礼物?她还给他准备了礼物? 商溯心中一喜。 但尚未欣喜太久,又被另外一个念头占据心头—— 不对,现在的他想什么礼物不礼物的? 现在的他,最应该做的,是赶紧去梳洗更衣。 相蕴和不嫌弃他脏,是因为相蕴和的好修养。 他不能因为相蕴和有着好修养,便以为自己真的不脏。 商溯微颔首,“好,我现在便去梳洗。” “去吧,我等你。” 相蕴和笑道。 其实男人并不脏,面上也不见狼狈,毕竟是极爱漂亮的人,纵然昼夜不停赶路,也不会让自己一身泥污。 只是繁琐精致的配饰变少了,看上去精简不少,再配上那略显散乱的长发,一种惊人的凌乱美便扑面而来,让看惯君子如玉的世家子装扮的她眼前一亮,忍不住看了又看,抱了又抱。 若不是她知道他太过辛苦,需要好好休息一番,否则她才舍不得让他现在便去梳洗,重新换上一丝不苟的妆发与衣裳。 罢了罢了,以后他们有的是时间来相处。 她喜欢什么样子,便把他打扮成什么样子便好了,反正他又不会拒绝他。 相蕴和笑着让小黄门带商溯去梳洗更衣。 两人虽未成婚,但其亲密关系已人尽皆知。 ——大将军时不时留宿皇太女的东宫,这种事情让人想忽视都难,又怎会不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 故而商溯并没有出宫回自己府上梳洗,而是在东宫的配殿里梳洗一番。 昼夜不停冒着风雪来赶路,任是铁打的身体也熬不住,更别提商溯这种以矜贵娇气著称的世家子。 他能一路狂奔而回,靠的是心头的欢喜与热枕,等他见完相蕴和,与相蕴和说完话,心中时刻绷着的那根弦便彻底断了,不再逼自己强提着一口气硬撑着。 他刚刚梳洗完,换上宫人们给他准备的衣服,冒着湿气的长发尚未被小宫人熏干,已半躺在小塌上沉沉睡去。 ——如相蕴和所说,他的确累极了。 “睡着了?” 相蕴和笑了一下,眼睛瞧着手里拿着的礼官呈上来的礼单,“不要打扰他,让他好好睡一觉。” “假消息从他眼皮子底下送出来,他一定气坏了,风雨无阻往回赶。” 想想那种场景,相蕴和便觉得无比心疼,“真是难为他了,那么娇气的一个人,竟能做到这种程度。” 谁说不是呢? 为了她,他似乎什么都愿意去做。 不,不是似乎,而是的的确确,毫不犹豫。 ——在她的事情上,他从来斩钉截铁,义无反顾。 商溯仍在沉睡,相蕴和这里却已经忙了起来。 如今的大夏已步入正轨,要忙的事情比以前还要多,源源不断的奏折被女官们送到她面前,她加班加点批阅着这些奏折,想趁商溯睡觉的时间将自己的事情忙完,待商溯醒来之后,便可以与商溯多相处一会儿,多说一会儿的话。 为了分担自己的政务,她还将兰月严三娘甚至严三娘的小侄女也一同喊了过来,一起帮助自己处理事情。 至于为什么没有把姜七悦一同喊来,原因再简单不过,姜七悦并不擅长处理内政,要她来帮忙,只会越帮越忙,越帮越乱。 既如此,便索性不喊姜七悦,只让她处理军务。 商溯已经归来,跟随商溯一同回来的将士们也会不日即将抵达,这些人的安置,便交给姜七悦,让姜七悦来调配。 有了兰月严三娘的帮助,相蕴和处理政务的速度快了很多。 更别提身边还有一个前世亲手将她阿娘送上皇帝宝座的女相,这位未来的女相虽然现在仍年轻稚嫩,但其心思手段已远超同龄人,甚至隐隐在她的姑姑严三娘之上,让人不得不感慨,到底是阿娘亲手培养出来的人才,资质就是不一样。 相蕴和忙了三天,商溯也睡了三天。 三天之后,商溯终于醒来,而彼时的相蕴和,已将所有的事情全部安排完,只等商溯的醒来。 “你醒啦?” 床榻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相蕴和笑了一下,低头亲了亲男人的额头,“既然醒了,便快些起来,来看我给你准备的惊喜。” 惊喜? 相蕴和真的给他准备了礼物? 商溯心中一喜,连忙从床上坐了起来,“什么惊喜?” “等你起来就知道啦。” 相蕴和笑眯眯说道。 商溯眸光微微一转,一个极其大胆的念头在他心底冒了出来。 ——相蕴和要封他做她的皇夫。 思及此处,商溯嘴角不可自抑地翘了起来,一双凤目看着相蕴和,“我现在已经知道了。” “不,你不知道。” 相蕴和笑了起来,“我先出去,你快些梳洗更衣,我在外面等你。” 商溯这人有很严重的洁癖,更有很强烈的距离感,哪怕关系亲密如他们,她也不会在他更衣的时候在场。 商溯微颔首,“等我,我很快便来。” 相蕴和点点走,起身往外走。 商溯目送相蕴和走出偏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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