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蕴和抿了抿唇。 白手起家是一个字字啼血的形容词。 意味着别的诸侯猛将如云谋臣如雨,而阿父只有誓死追随他的父老乡亲,每一仗都要面对数倍于自己的敌军,每一仗都要以少胜多,若不能胜,他便没有下一次与敌军对抗的资本。 以前是这样,现在有了方城还是这样。 ——与中原的富庶相比,此时的方城粮少人更少,能凑够五千蛮兵支援阿父已是极限。 “我知道这是打仗,不是儿戏。” 相蕴和深吸一口气,“正是因为是打仗,所以才更不能成为阿父的累赘。” “我从来不是别人威胁阿父的软肋。” 相蕴和一字一顿道,“我是能保护阿父的盔甲。” “阿父平叛镇乱,我便为他筹集钱粮。” “阿父出征在外,我便为他镇守一方。” “我是阿父的女儿,不是只会扯他后腿的累赘。” 无论前世还是这一世,她都不会成为父母的软肋。 偌大议事厅陡然陷入安静。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相蕴和身上,看娇娇弱弱风吹吹就倒的小女郎眉目温柔,语气缓慢而笃定。 “不必惊动阿父,给满叔去信一封便可。” 相蕴和,“满叔乃阿父麾下第一将,刀下盛军亡魂无数,只要他叫阵,盛军便无人敢迎战。” “以他悍不畏死的威名,哪怕只带百余人前来回援,也足以吓跑数万敌军。” 相蕴和提笔写信。 她的话并非空穴来风,而是上一世的商溯的确这样用过。 敌军来袭时,商溯帐下不足千人,便命麾下悍将领百余骑兵,马尾上绑树枝,在营帐后来回奔走,制造一种大军压境的假象,顺利吓跑十万敌军。 商溯用的那位将军无论是武力还是领兵作战的能力都远不及满叔,那位将军既然可以,她为什么不可以? 相蕴和一边写信,一边把自己的打算说给众人听,“盛军之所以来攻打我们,是因为阿父攻势甚急,他们无力招架,只能求援让离方城最近的将军,让他们来攻打我们,借此分散阿父的注意力,来解叶城的危机。” 她其实不太懂打仗,但她会有样学样。 商溯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藏,足够让她拿着他的经验应对一些普通敌将。 “这种情况下,只要我们能拖十日时间,阿父便能拿下叶城,打通出兵中原的关隘。” 写完信,相蕴和把信封好,拿给斥卫。 兰月眼睛轻眯。 宋梨犹豫不决。 胡青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五千杂兵再加百余人便想拖住盛军的五万大军,阿和怕不是在痴人说梦! “十日时间?” 兰月斩钉截铁,“好,我们便拖盛军十日,助豫拿下叶城!” 兰月一锤定音。 一道道军令有条不紊传下下去。 五千杂兵齐上阵,不是修筑工事,便是准备滚石木材。 与此同时,正在路上的杜满接到相蕴和的书信。 “阿和写了什么?” 左骞探头探脑看向杜满手里的信,“神神秘秘的,还不让我看?” 杜满立刻收起信,团吧团吧丢进火堆里。 纸遇到火苗,顷刻间话未灰烬,杜满这才抬手拍了拍左骞肩膀,若无其事道,“没什么。” “阿和给大哥做的棉衣忘记带了,着我回去取一下。” 左骞皱了皱眉,“阿和也太孩子气了,咱们都走这么远了,还取什么棉衣?等回来再取。” “嗐,这是阿和手指头扎了好多洞才做出来的,咱们不能辜负她的一番心意。” 杜满道,“你带大军先走,我领一百人回去取。等拿到棉衣,我再快马加鞭去追你。” 左骞不情不愿点头,“快去快回,别让军师知道了。” “要是军师知道你为棉衣回去,肯定又要打你军棍。” “知道。” 杜满笑着送走左骞。 大军开拔,杜满脸上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让他以百余人吓跑盛军的五万人,小阿和真敢想。 但他——敢做! “儿郎们,随我回援方城!” 身材魁梧的将军翻身上马,声音直冲云霄。 而彼时的方城,相蕴和正在琢磨着把“顾家三郎”送走。 此人敌友不明,偏又对战事极为敏锐,留在城里始终是个隐患,相蕴和找了会蛮语的亲卫,送他出城寻风水宝地安葬母亲的骨灰,顺便监视他的行动,让他不要随意走动。 商溯眼皮微抬,“你不信我?” “这是哪里话?” 相蕴和打包了点心,让亲卫替给少年拿着,“你来方城那么久了,也该让你母亲入土为安了。” 商溯冷笑,“我母亲葬在何处又何时下葬,不用你来管。” “恩,我不管。” 相蕴和取来墨玉扳指,用帕子包好递给商溯,“盛军不日来攻,你不是方城的人,不必留下来送死。” 棉布帕子包着通体碧色的墨玉扳指,午后细碎的阳光将棉布也染成一层浅浅的碧色,廉价棉布与价值连城的扳指,就这么在阳光下交融,明明该极有违和感,但此时却分外融洽。 商溯眉头微动。 小女郎其实并不懂贵族之间送东西的规矩,她身边之人皆草莽,无人教她这些东西,但她在学着他的习惯来回赠他。 ——她对他,的确是用了心的。 商溯接过扳指。 少年接过扳指,却没有着急离开,把扳指拿在手里,慢条斯理戴在拇指,另一只手转着墨玉扳指,余光瞥着身旁的小女郎。 繁茂的枝叶将午后的阳光剪得细碎,斑驳在小女郎的脸上,将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衬得皎皎如月,而小女郎乌黑明亮的眼睛,便是敢与皎月争辉的璀璨星辰。 扪心自问,商溯从不是什么好人,可看着这样的一张脸,瞧着这样一双眼睛,被族人骂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少年总想做些好事。 ——这么望之满是晴空不染尘埃的一双眼,不应该葬身在乱世。 “如果有遗言,可以告诉我,我若心情好了,兴许会替你完成心愿。” 半息后,少年别别扭扭开口。 这话着实不吉利,听得兰月直想打人,宋梨拉了拉兰月胳膊,示意她不必跟少年一般见识。 少年口中说这样的话着实不让人意外,相蕴和没放在心上,随意说了一句,“遗言就是若你若遇到一个名唤商溯的人,请帮我转告他,无论生活有多难,都不要放弃,因为我在找他。” “等我找到他,他就能过上好日子,不再被人欺负了。” “???” 身着绫罗,腰饰玉带,头戴束发金冠,脚蹬蜀锦银皂靴,手带价值连城墨玉扳指的商溯动作微微一顿,眯眼看向相蕴和。 从哪听的市井谣言? 他的生活一点不艰难。
第26章 第 少年眯眼看着面前的小女郎。 小女郎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要找的人就在自己面前, 说完方才的那番话,还不忘又嘱咐一句,“他叫商溯, 商都的商, 逆流行水曰溯的溯,记住了吗?” 商溯挑了一下眉。 倒也不用说得这么清楚, 他自己的名字难道不知道怎么写? “你为什么要找他?” 小女郎心心念念的人是自己, 商溯不别扭了,嘴角难得噙了笑,十分有耐心问道, “你分明不认识他,为何要找一个陌生人?” 不仅不认识, 连他站在她面前她都认不出。 找一个只知道名字剩下完全陌生的人,图什么? 图钱?图权?还是图人? 他虽有钱, 但不是什么干净钱,小女郎心底纯善, 若知晓他钱的来路, 只会骂他的钱脏。 若是权, 更不必提, 他现在是山贼, 能有什么权? 至于人, 呵,图他不忠不孝?还是图他不仁不义?又或者图他桀骜刻薄? 他是合该在史书里大书特书的悖逆之徒, 善良仁厚的小女郎怎会图他这个人? 当然, 他也不是一无是处, 他这一身好皮囊尚能拿得出手,可小女郎今年不过十一二岁, 尚未到爱慕思/春的年龄,他的容貌优势在她那用处不大,抵不过他言语的刻薄与性格的恶劣。 所以这样一个毫无可取之处的他,小女郎为什么要找他? 还把找他的事情挂在嘴边,与他这种关系算不得亲密的人都会提及? 商溯眼睑微敛,看向粉雕玉琢的小女郎。 “不为什么,只是想找他了呀。” 相蕴和道。 “不为什么?” 商溯轻嗤一声,“不为什么便去找一个陌生人?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商都的陌生人?” 任谁大张旗鼓找一个陌生人都很奇怪,相蕴和想了一下,道,“呃,他才不是陌生人,我跟他熟着呢。” 只要从乱世活下去的人,哪个对商溯不是如雷贯耳? 更别提她好不容易登基为帝的父母觉得深深愧对于她,不仅对惨死在乱世之中的她大封特封,还害怕她在阴间受人欺负,绞尽脑汁找人在阴间庇护她,其中那人便包括商溯。 想起那些离谱荒唐事情,相蕴和素来恬淡温柔的脸上有一瞬的扭曲。 罢了,不提也罢,总之她与商溯很熟,特别熟的那一种,熟到死了的商溯若能见到她,都要说一声她是陪伴他最久的人。 相蕴和说服了自己,“对,我与他熟着呢。” “熟?” 商溯啧了一声,“你跟他很熟?” 相蕴和点头,“那当然。” “既然熟,那他长什么样子?性格如何?家世又如何?” 商溯双手环胸,似笑非笑。 这问题她会答,小姑娘如数家珍,“他的长相嘛,一般般,不大好看。” 这话是大实话,商溯虽有战神之称,但并非冲锋陷阵之将,而是运筹帷幄之将,传闻中的他身材矮小,相貌丑陋,让见了马粪都能夸出一朵花的善于发现别人优点的阿父见了他的脸却半日无语,一句话都夸不出,可想而知此人的脸究竟有多欠奉。 长相不大好看商溯:“......” 少年默默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鼻梁挺直,皮肤细腻,嘴唇削薄,眉峰......哦,没什么眉峰,女人似的长眉,没有男人常有的杂乱眉毛。 再往下摸,是一双凤目,但却没有凤目的不怒自威,而是趋于艳丽,让他那些好兄弟见了便取笑他女人似的,没有半点男儿气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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