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妹妹能护住母亲,不让她被贱人们欺负。 这事儿不能细想,越想越让人心焦,王懋勋放下茶盏,忍不住吩咐亲卫,“再让斥卫去探查一番。” “这么长时间了,相豫也该到了。” · 相豫的声音刚落,左骞灵感一现,“大哥的意思是,挑拨王懋勋与禄牙内斗?” “他们一旦内斗起来,我们便能渔翁得利?成功突破他们的围堵?” “很难。” 严三娘摇头,“士族家里养出来的公子,把脸面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哪怕王懋勋知晓席拓故意要他死在这儿,他也不会勃然大怒与禄牙内斗。” “与禄牙闹开,便是会让咱们趁虚而入,让席拓大败而归,事后追究起来,他便是罪魁祸首。” “更别提席拓一向精明,为人做事从不授人把柄,王懋勋根本抓不到他置自己于死地的任何证据,一切都是王懋勋自己蠢,才会被我们一网打尽。”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咱们还能怎么办?” 好不容易灵感一现却没有任何用处,左骞唉声叹气,“唯一好突破的王懋勋我们都突破不了,这仗还怎么打?” “谁说突破不了王懋勋?” 相豫伸手揉了下相蕴和的发,“阿和,你可曾听说过王懋勋的事情?” 他把阿和带在身边,除却阿和知晓古道怎么走之外,还有一个颇为重要的原因——阿和当过十几年的鬼,知晓很多不为人知的事情。 相豫看向相蕴和。 小姑娘眼睛亮亮的,仿佛正在等着他开口去问她。 “听过。” 相蕴和点头,“他与他父亲关系不大好,恩,非常不好的那一种。” 王懋勋虽其貌不扬,是再常见不过的勋贵之后,但在数年之后,这位平平无奇的世家子弟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因为他亲手弑父。 这种大逆不道的稀奇事儿自然被前来蹭气的鬼告诉她,而且还添油加醋说了一大堆,什么王懋勋的父亲宠妾灭妻,什么王懋勋的母亲被欺负得很惨,什么王懋勋的母亲不堪受辱投井自尽,什么王懋勋怒发冲冠,提刀弑父。 听完这个故事的她一头雾水,“王懋勋的母亲是世家女,夫君如此欺负她,她为何不寻求娘家的帮助?” “为何不与王懋勋的父亲和离?为什么要白白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 周围的鬼看傻子似的看着她,“我的公主,世间哪有那么多疼女儿的父母?只要她还是明面上的侯夫人,她的母族便不会干涉她的内宅之事。” “若她回家哭得次数多了,母族便会送她几个美貌侍女,让她去笼络男人的心。” “至于她的感受?” “不,没有人会在乎。” “一个嫁出去的女儿,哪有一个高门贵婿来得重要?” “再说了,王懋勋已经长大,她就更不用和离了,只需再熬几年,把男人熬死了,她便是府上的老封君。” 可惜这位夫人没能熬到最后。 她是人,有自己的感受。 她在日复一日的妻妾之争中耗尽了心血,在母族的袖手旁观与夫君的厌恶不喜中磨去了所有心性,最后在自己二十多年前嫁人的那一日,结束自己的生命。 ——若一切苦难以嫁人为开始,那么也以嫁人的日子为结束。 她的死没有引起两个家族太大的波动。 两家人为了不伤和气,甚至还瞒着王懋勋,只说她失足落水而死,试图将她的死遮掩下去,是她的女儿不甘母亲死得不明不白,将这件事告诉了被蒙在鼓里的王懋勋。 之后的事情便与市井流言别无二致,王懋勋提刀弑父,王懋勋的妹妹提剑杀妾,兄妹两人杀红了眼,将父亲与小妾统统送下去给母亲陪葬,而后一把大火,将侯府烧得干干净净。 相豫眼皮跳了跳,想起同样与父亲关系不好的顾家三郎,这就是姬妾成群的坏处,不仅子女离心,枕边人也与自己不一心。 还是只娶一人好。 同甘共苦,生命相托,远比莺莺燕燕一大堆却没有一个知心人强。 “王懋勋的软肋是他的母亲?这好办啊!” 左骞一拍大腿,灵感再现,“咱们以他妹妹的名义给他送信,就说他母亲活不下去了,要他赶紧回去。” “这样一来,他肯定不甘心再当席拓弃而不用的棋子,肯定要设法救自己。” “只要有了自救之心,咱还愁他跟禄牙斗不起来吗?” 严三娘立刻接话,“我身边有从京都跟过来的兄弟,可以让他们假扮信使。” “我可以冒充王懋勋的妹妹来写信。” 相蕴和举手。 这位世家女忙于宅斗,琴棋书画一塌糊涂,写出来的字不比她的狗爬字好多少,王懋勋方寸大乱的时候不会仔细甄别妹妹的字究竟是狗刨还鸡挠。 这计虽有点缺德,但相豫缺德惯了,不差这一次的缺德,更别提这还是目前唯一的突破口,相豫有什么不同意的?于是一锤定音,“好,咱们就借侯夫人一用。” “对,借她一用。” 左骞道,“指不定咱们还能救他一命。” 相蕴和很快写完信。 看到自家女儿的笔迹,相豫嘴角微抽,面上有一瞬的扭曲。 ——不行,等攻入京都之后,第一件事便是给阿和请位名师大家来教习。 这狗刨似的字,着实有些不好看。 * 是夜,“京都”来人,送上一封狗刨似的信。 这么难看的字一看看就是自己妹妹所写,除了他妹妹,世界上再找不到能把字写得这么难看的人。 王懋勋当即变了脸色。 亲卫皱了皱眉,“你怎么看上去有些面生?” 来人立刻将王懋勋家中之事说得清清楚楚。 叛军皆是一群草莽,哪里会对京都深宅大院的事情了如指掌?王懋勋当下再不怀疑,心念母亲与弱妹,不免方寸大乱,快步找禄牙辞行。 王懋勋的父亲宠妾灭妻的事情禄牙也听过几耳朵,“信使”的确是京都口音,又对王家的事了若指掌,禄牙没有多想,只以为的确是王家人前来求救。 若是在平时,禄牙定能看出信使的端倪,但王懋勋在与不在没什么关系,更影响不到战局,将死之人哪值得他多花心思? 禄牙略微思索,便答应了王懋勋身为主将却突然离开的要求,好话说满,着人送王懋勋回京,而后算一算时间,相豫也该赶到了,于是重新布阵,翘首以待相豫的到来。 但他等到的却是愤怒的王懋勋。 “信使”露出马脚,王懋勋才意识到自己中了叛军的调虎离山之计,这么回去不但没军功,禄牙反口一告,便能让他成逃兵。 若没有遇到禄牙拍来追杀自己的人,王懋勋还能相信禄牙的话,相信禄牙与大司马替自己遮掩,可这俩人都派人追杀自己了,杀自己灭口的心思昭然若揭,他还能再信这俩人的鬼话?! 怒火中烧的王懋勋冲回军营,大手一挥,吩咐麾下军士,“此人狼子野心,刺杀本将,来人,快将他给我拿下!” 哼,不就是堵截相豫吗? 没了禄牙,他一样能完成! 等他砍下相豫的人头,再提着禄牙的人头去找席拓复命,看这位冷面阎罗是哭还是笑!
第47章 第 当受命擒拿自己的人来到面前, 禄牙眼皮微抬。 ——王懋勋这厮何时变得这么聪明了? 当庸才开始变得聪明,这种聪明往往是坏事的聪明。 但禄牙愿意给王懋勋一个机会,万一呢?万一这位蠢材为数不多的聪明会用在正格上呢? 于是禄牙并不慌张, 只开口道, “将军,末将愿往。” 禄牙本就属于智将, 三寸不烂之舌辩解起来, 庸才王懋勋听得一愣一愣的。 不是,他难道真的冤枉了大司马与禄牙? 大司马其实是以德报怨的好人?禄牙更是对他忠心耿耿? 王懋勋贫瘠的智商犯了难。 半路上“救”王懋勋的“兵士”看到王懋勋如此,心中大骂蠢货, 随随便便就能被人三言两语骗了去,这人的脑袋是被驴踢了吗?怪不得大哥把这位蠢货当成突破口, 就冲这种惊天动地的蠢,大哥也应该把目光放在他身上。 一号计划失败, 那就只能启动二号计划。 是夜,王懋勋原本的安营扎寨的真相迅速在军营里蔓延开来—— “你知道禄牙副将为什么要重新部署阵营吗?是因为按照王将军的布置, 咱们都得死!” “王将军原来的阵型看似坚不可摧, 可若是敌人从高处攻击, 我们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不可能吧, 禄牙副将为什么这么做?” “他不是对王将军极为忠心, 事事都听王将军的调遣吗?” “那都禄牙副将故意装出来的。” “禄牙副将贱民出身, 最讨厌的就是王将军这种权贵,怎会对王将军俯首帖耳?” “一切都是假象。” “一切都是禄牙副将迷惑将军的表象。” “禄牙副将之所以这么做, 是为了让王将军放松警惕, 然后把王将军一网打尽!” “王将军不是最惨的, 最惨的是我们。” “我们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成了禄牙副将与王将军内斗的牺牲品。” 禄牙心思缜密, 事情真相的蔓延很快被他得知,这位临危不惧的席拓的心腹听到消息脸色微变。 ——一场战役的溃败,并非从上到下,而是从下到上。 军心已失,士气不振。 若再出现一些冲突,很容易酿成士兵哗变。 若是大司马在这儿,以大司马军威之盛,定能压得住军心,更能让兵士信服,他并不是将兵卒当草芥之将,而后将这件事打为相豫霍乱军心的流言,让军士们化愤怒为力量,一鼓作气把叛军剿灭。 但他不是大司马,他没有赫赫的战功,更没有一呼百应的威望,遇到这种事情,他能做的事情并不多,且更容易激化矛盾,让原本还能维系表面平静的军队彻底沸腾起来。 “不可妄动。” 斟酌片刻,禄牙缓声说道,“此事悄悄去查,不可惊动太多人,一旦抓住散播流言之人,不能即刻便要他性命,一定要留他一命,让他在三军面前分说清楚。” 但他的打算再一次落空。 又或者说,相豫预判了他的预判,派来的细作抱着必死之心来执行任务,当禄牙的人找到散播流言的细作,细作高呼一声,挣扎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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