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眸里掺杂了太多的浓雾,看不清情绪。他凝视着面前喊她将军的女孩,不一样呀,若是妻子的她,定是温婉娴雅,说出的话语是轻柔的,却是坚定的。不是怯怯懦懦的,害怕而像小动物的,这个她,倒像是年幼的她。 手掌伸出来,不自觉地就抚摸上她的发顶,光滑细软的发丝让人忍不住轻轻摩挲。手指穿过几缕坠在耳边的发丝,又绕过发丝到了耳垂,脖颈。他轻轻抚上她的后颈,舍不得出声质问她了,话语旖旎:“你可记得我们成亲时,你许下的诺言了?” 安禾只觉得后颈那块地方冰凉又舒服,让她感觉得到他的爱意和珍惜,不是暴虐的,而是轻缓奉若珍宝的。这种感觉让她迷恋,可惜不是给她的。 安禾摇摇头,终究还是决定说出实话:“我记不得了。” 又在话语末补了一句:“如果我说,我不是福乐公主,将军你信吗?” 附在后颈上的手指一下子离开了,那人的情绪一下子变得疏离,疏离让安禾内心不安,还有几分懊悔。懊悔将会给他造成的伤害,还懊悔这句话会带来的远离。 内心的潜意识渴望他的靠近,理性又舍不得欺骗于他。 段渊出声反问她:“你若不是福乐,为何你知道未来之事?” 未来之事?安禾心脏都要蹦出胸腔了,她没有透露出什么马脚呀。 “什么?”她装作听不清楚问他。 “你若不是她,又为何喊我‘将军’?”他问,傍晚的凉风吹醒了头脑。 看着池中的水面倒影银光,没有一个人,只有山间的花草与他。 她该编个什么借口,或者想个什么理由。 眼神躲闪,在段渊眼中便是心虚了,于是段渊又问:“是不敢面对于我,所以扯出这滑稽之谈?你就是你,又何必否认?” “不是!”下意识就想反驳于他。 “那是什么?真相又是什么?”气息靠近,他将她逼到池边,从上往下发问她。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这句话刚说出口,嗓子就哑了。而段渊耳中听到的也是一片“叽里咕噜”的杂音。 看着她突变的脸色,“你怎么了?”他拽住安禾的手,又将她拉回岸边。 安禾掐着自己的脖子大声咳嗽,无法向段渊言明,刚刚一阵刺痛传到心脏,痛得她喘不过气,口腔也像堵了石头,根本说不出话来。吵闹的金属噪音在脑海里爆炸:“检测到宿主排斥寄宿身份,警告!警告!” 什么排斥身份,她只是说了一句话而已。 没有时间管段渊的旁观,她瘫坐在岸边草地上,脑海中是甲七赶来的痛斥:“宿主不要命了吗?再有下次随意暴露宿主真实身份的信息,宿主就会遭到系统设定的反噬!” 她浑身没有力气,只是弱弱在脑海里回甲七:“什么反噬?我怎么没有听你说起。” “天下没有白吃的筵席,穿越能够带给人们荣华富贵,能够帮助穿越者实现个人理想。自然,穿越者也要遵守相应的规则,穿越对于不同的空间位面来说,自然是禁忌。你又怎么能够随便说出口?”甲七在全息投影后面揉着额头,看安禾不免有了一丝同情,“不要把自己当做旁观者,从你接受穿越那一刻,你就是福乐公主,福乐公主就是你!” 你就是她,她就是你! 这句话给安禾迎头一击,不是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怎么能够承认?可是,她现在,的确就是福乐公主啊。原来她一直排斥这个身份吗? 为什么会排斥? 因为她始终把自己当做了将军战线的一员呀,对于福乐公主爬墙的事实真假,她从未感兴趣过,甚至,阅读小说的时候,隐约之中也带了那么一丝迁怒。迁怒于福乐公主不守妇道,迁怒于将军爱她过深,导致最后的湮没。 可是,人不是这样的。她只接受了身份带来的荣誉和美貌,却抵触这个身份背后可能有的责任和错误。 这不应该。哪有人霸占了别人的身体,一边享用的同时还一边嫌弃。 若是将军真爱,又得绿浇不离不弃,小说中在出轨之前也是天下人人敬仰的德才兼备的公主,这样的人,是会轻易出轨吗? 她不接受福乐公主,可是她比福乐公主更好吗?没有。 隐藏在排斥之下的是深深的妒忌,妒忌她的美貌,妒忌将军对她的深情,妒忌她拥有的一切。源于何事? 不过是最普通的人性之间的男女情爱。 因为爱情,遇到情敌便会怨恨,便会盲目,便会见不得她好,便会妒忌。 直到她成为她所妒忌的那个人。 黯淡的夜里,一席白衣的少女失魂落魄瘫坐在池边,面色如灰,只不过那黑色遮掩了她的表情,使他人无法看清罢了。 强大的自我怀疑和自我排斥的道德感在包裹着她,她内心煎熬,像落水之人拼命挣扎而不得其法。 痛苦足以击溃一个人的精神,快要崩溃之时,温暖的气流好像注入血脉之中,一双手抚上她的后背,将她轻轻抱了起来。 “你快要走火入魔了。”耳朵搭在宽厚的胸膛,他说的话成倍放大,安禾晕晕乎乎,却不太听得清那人说什么。只是感觉好温暖,好舒服,挣扎的时候抱住浮木般,求生欲使她攒紧了段渊的手臂。 竹香扑鼻。 郁郁葱葱的竹林里,有一间三层的小竹楼。 段渊坐在玉床旁边不远处的太师椅上,问身侧的白衣男子:“她为何走火入魔?” 白衣男子一张俊美天颜,清冷得不似此间人物,却有几分文雅瘦弱之气。只是那眉头却紧蹙,看得出十分担忧床上之人:“还有一缕魂没有找齐,不知飘向何方,剩下的两缕魂魄终日争斗不休,怎会安生?” 两人之间有一方桌,方桌之上是被擦去烛蜡的一封信。 白衣男子指着那信看段渊:“倒是这信,你又该如何处理?” 连一眼都吝啬施于信封,段渊面无表情,吐出的话难免冰冷:“好歹是我姨母,我知她对禾儿也有三分养育之情,只是此番挑拨试探已让禾儿起疑,从异界召回游魂本就不易,这笔账,肯定要算一算的。” 想起那信中所揭露他的布局之事,又想起前世恩怨,段渊轻轻闭上双眼:魔鬼怜悯于他,天下之人却害他性命。只是,天下哪有什么白来的怜悯,无非是利益作祟,这一次,他要那些执棋人自相残杀,要他们去还清自己欠下的债务。几百年的等待折磨,无非是相思成瘾,从深渊爬回来的那一刻,召唤的相思局就已经悄悄布下。 —— 安禾做了一个梦。 漫天的粉红色花雨中,她是一株小草,藏在一块大石头后面。 有一日,她在清晨的朝露中醒来,听到了一个慵懒的声音:“你这小草,长得可真丑!” 被骂身体丑的她忍不住了,张嘴便还过去:“哪个丑八怪在背后骂人,连身体都不敢露出来,可怕自己才是个丑的!” 那慵懒的声音听了她的回骂不免气急败坏,不愿意端着架子了,怒气使他暴露了原声,奶声奶气的,原来是一个小孩:“我才不丑!我看了你十天了。” 她这才反应过来:“你是大石头?” 大石头害羞了,声音小小的:“嗯。你再用叶子碰碰我吧,我的后背痒痒!” “嘁!”她不屑道:“你刚才可是说我丑!” 大石头赶紧解释:“没有没有!我是听陛下身边的仙人经常对陛下这般讲,所以才跟着说的。” 她听闻不免笑出声:“规努真人吧?他那张嘴可是厉害!” 大石头笑一笑,奶腔从喉咙里溢出来:“是的,姐姐真聪明,那姐姐给我挠挠后背吧。” 后面的梦境就模糊了。 只记得漫天的花雨其实是一片果林,一到了春天,那果林里各色花开,其中以粉色最为灼人,飘飘扬扬落了一地,沾到她的叶身上,也是香香软软的。 无忧无虑,她也记不太清楚那大石头是那日开了窍,开始和她对话起来的,也记不太清他们互相陪伴了多少了林中的日夜,只是那稚嫩咿呀的话语慢慢讲得越来越流畅,嗓音也变得越来越加成熟。 忽的一日,她只见一谪仙玉袍少年跑来将她挖出,离开地面之时才瞥见那身后的大石头怎地忽然就消失了。 她还想见见那块石头的全貌呢。 然后那个熟悉的声音就从头顶上方传来:“姐姐可自在些?我记得姐姐说过,最想要的便是离开这林中看一看,现在这般如何?” 她惊了一下,似有些不可置信:“小石头你化形了?” 少年嬉笑:“真是笨,明明姐姐比我先开智,为何这么久了还是一株草呢?” 话语才落,还没等她像往常那般回骂少年,一个威严的声音就从后方响起,带着些许家长的严肃:“玉玄,将神草放下,你可知这天地就这一株神草,天下都得靠它救命呢!” 是陛下。 少年的手慌乱了些,又带着倔强和不服气:“姐姐只想到处走走,陛下为何将她困于林中?” “你可知一株神草,三万年才方可化形,如今天下于水火之中,百姓食草根,觅虫蚁?当人类神智开化之时,神草正是生命的延续,这便是吾赐予万民的礼物。将神草种植于林中,千万灵气汇聚于神草的灵根,才有可能保她顺利化形呀!”陛下从林中走进,她看着那张温和的脸,声音开心地叫道:“陛下,陛下!” 陛下轻柔摸了摸她的叶稍,她开心地闭起了眼。 唤作玉玄的少年无法,只能将她重新放回土里。 此后她的记忆中,便没有了陪话说的大石头,不过多了一个玉玄少年时常来往林间看她。 —— 梦很长,安禾睁开了眼。 还未待她回忆梦中之事,便看到一个通身气质仙得不像话的美得像冰雪的男子便露出一笑。 只见这男子面容年轻,然而却头发雪白,眉毛雪白,连着那睫毛,也是雪白雪白的,再加上他身上穿着的白衣,内心好像被这片白洗涤干净,只剩下了纯粹的安静。 她眼眸清澈,似小动物那般奇怪看他。 白衣男子一笑,低声开口:“别怕,世人都称我颂容,你唤我真人就好。”言语中满是亲昵和喜爱。 “颂容真人?”恍惚之间,灵魂一击,安禾认清眼前之人身份后忙从床上坐起,穿越之后身为公主身份的后遗症还影响着她,使她时刻不忘记礼仪规范。 颂容真人只得按住她的手臂,将手轻轻放在她的衣袖之上。 “无碍,我常隐居于山林间,并无客套俗礼。”态度实在宽容,让安禾放松之余不免又疑心重重。 “还请问真人,我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醒来发现身边没有认识之人,这的确令人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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