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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画面陡然碎成了无数块碎片，随着一阵风被吹散了，发出一阵稀里哗啦的脆玻璃似的碎响，从蹲在山头扶着枪的那道身影，朝他劈头盖脸地吹了过来。 风沙迷眼。 郁暻下意识地抬手遮挡，随即便意识到这应该只是一场梦。 于是他刻意地睁大眼，想要看清楚每一个细节。 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他看到那些无数的碎片吹到了眼前，每一块碎片里都是一处缩影。 缩影里，他看到自己带着“艾薇”走过许多地方。 破败的、晦暗的、危险的、绝望的……他带着她一路踏遍了战火烧过的地方。 然后，他发现随着碎片越看越多，缩影里的“艾薇”年纪看着就越来越小。 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二十岁出头的样子，十五六岁的样子，十来岁的样子…… 再然后，他看到自己站在一个才四五岁的小姑娘，神情复杂地探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然后对她说：“这样吧，从今以后你就喊我老爹。你没有爸爸那我就来当你的爸爸。直到将来你能独当一面，找到你自己要走的路为止。” 郁暻：“…………” 原来如此。 原来艾薇这种恨不得一天气死他三百遍的性格是他亲手培养出来的。 原来这就叫自食恶果。 不过，他在碎片里不光是看到了她，他还清晰地看到了自己那些年来做过的事，以及诺亚犯下的累累罪行。 他意识到那些碎片在不断地倒放，他所看到的时间片段在不断地向前推移。 他看到自己在遇到“艾薇”时，她才不过两三岁。 然后，他看到了他的儿子，郁鸣夜。 郁暻静静地睁大了眼。 碎片里的郁鸣夜跟他印象中的他也大不一样。 他看起来完全变了一个人。 一双本该明亮有神的黑色瞳仁变成了猩红的血色，第一眼看上去，甚至有些骇人。 郁暻从儿子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无形的压制力。 那仿佛是一种来自上位者的威压，是某种比之S级哨兵更强大的存在。 当时郁鸣夜正决意单枪匹马去与一座城市里浩浩荡荡数以万计的敌人开战。 郁暻追进那座城市时，战斗已经结束了。 整座城市被炮火和鲜血洗过一遍，满目疮痍。 他最终在城市的最高处找到了他。 他看见郁鸣夜倒在血泊里，赤红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天空，脸上挂着浅淡的仿佛大仇得报的快意笑容。 然后……闭上了眼。 那一战，黑塔和远征军的人分身乏术，诺亚的几名首脑被郁鸣夜单枪匹马屠尽。 郁暻一个人收殓了他的尸体，然后清点了诺亚基地里残存的所有证据和资料。 然后他发现了当时不过两三岁的“艾薇”。 小姑娘被一只白狼的精神体守护着，缩在基地的角落里沉睡着。 直到郁暻走近，那只白狼王才终于耗尽了所有的精神力，一点点消散开来。 …… 郁暻以为这便是他与“艾薇”的初遇了。 实则不然。 这场宏大繁复、跨越了数十年的走马灯并没有因为郁鸣夜的死而停止。 风中混杂着无数的碎片，依然在不断地吹向他。 他看到自己只身一人穿过大街小巷，日复一日地暗中搜查着诺亚的消息。 直到某一日，他从某处截获了一个情报。 情报来源原本是他放在诺亚内部的一个暗钩。 只要有人去碰，去用它发出消息，他就会知道。 其实那个钩子放得并不高明。 当时时间紧迫情况仓促，他并没有足够的时间为钩子套上许多层伪装。 他当时想着，死马当活马医了。 反正即使被诺亚的人识破了，他们也查不到他ʟᴇxɪ身上。 意外的是，没过多久，他就收到了那条情报。 情报的内容看似只是简单的几份实验记录，几组数据。 郁暻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他比对了自己过去十几年里查到的证据，愕然发现那些数据竟是诺亚正在进行的人造哨兵的基因实验资料。 他尝试着朝那个信息来源试探性地发送消息。 然而那人并不回应。 只是持续不断地发来更多的情报。 大多时候是实验数据，有的时候则是诺亚的动向。 这种单向的联系持续了整整一年。 期间郁暻一边不断地搜集着各方的消息，一边确认着这个暗钩传来的消息的真实性。 直到某一天，他终于确定了一直给他传递情报的人的身份。 一个有资格接触到诺亚那些尖端实验，又有机会掌握诺亚动向的人。 一个既有着顶尖基因科研能力，又在诺亚中有着极高地位的人。 这样的人选，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郁暻圈定了几个人，然后用排除法不断缩小范围。 直到某一次他深入诺亚探查情报，险些暴露，被人暗中帮了一把。 有惊无险地逃出生天后，他才终于确定了那个人的身份—— ——艾薇。 那个背负着无数骂名的小姑娘。 传说中她是那些基因实验的主导者，她令诺亚复制出了大批战斗力足以与S级哨兵比肩的人造战士。 那些人造哨兵悍不畏死，受了伤能顷刻间恢复，力量、速度、弹跳力等方面都有着惊人的提升。 他们甚至掌握了一些本不该属于人类的力量。 有些人能够像猫头鹰一样拥有夜视的能力；有的人能像鱼一样长出鱼鳃长时间待在水下；有的人长出了堪比虎豹的利爪和尖牙；有的人长出了蝎子般带毒刺的长尾…… 据说，这都是艾薇的丰功伟绩。 郁暻一度也是这么以为的。 直到他亲自潜进了诺亚，亲眼见到了艾薇。 “你希望我做什么？” “我希望你能帮我，彻底摧毁诺亚和方舟计划。” 长达一年的单方面联系终于有了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对话。 郁暻问道：“你能付出多大的代价？” 他听见她一字一顿地清晰答道：“不惜一切代价。” 语气坚定，义无返顾。 …… 郁暻倏地睁开了眼。 作者有话说： 老爹：恍、如、隔、世。
第172章 郁暻睁大了眼, 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雪白的天花板。 怔怔的，眼神都直了。 艾薇和郁鸣夜缓缓地探出头, 低头看着他放空的双眼。 艾薇摸着下巴问道：“你说……你爸他该不会是傻了吧？” 郁鸣夜眨眨眼：“不至于吧？” 艾薇看向他：“你当时恢复过来的之后, 也这样吗？” 郁鸣夜：“没有啊。” 艾薇疑惑地又摸了摸下巴：“那怎么会这样？看起来真像是傻了。” 郁鸣夜思索了一下，缓缓道：“难不成是你的向导素对他不管用？” 艾薇：“不会吧？没有那种功效的话，那普通的向导素也没听说会把哨兵弄傻了的啊。再说了, 62%的匹配率呢，不低了。” 郁鸣夜顿了顿, 看向她：“说起来，为什么你和我爸能有62%的匹配率？” 说着, 他抿嘴嘟囔道：“你和我第一次匹配也才52%。” 艾薇哭笑不得：“你连这都要计较？” 郁鸣夜：“……嗯。” 艾薇算是服了他的醋坛子了。 她想了想，说：“我们俩的情况和他不一样。我那时候不是还不认识你吗？我记得的第一次, 就是92%那次。再说了, 我和老爹的情况你也知道啊, 相处十几二十年了也才62%。你管这叫高？” 郁鸣夜被说服了。 躺着的郁暻：“……” 郁暻觉得自己太憋屈了。 躺着也能莫名其妙被嘲讽。 他缓缓地动了动眼珠。 艾薇惊喜道：“缓过来了？” 郁暻缓缓地看了看他, 又看了看郁鸣夜, 用沙哑的嗓音问道：“……我睡了多久？” 一句话还没说完，他忽然感觉脑子里一阵天旋地转般的晕眩, 随即从胃里返上来一股说不出的酸涩。 他猛地一把推开郁鸣夜, 从沙发上蹿起来, 跌跌撞撞地跑进了洗手间。 艾薇诧异地听着洗手间里传出来的呕吐声, 茫然地跟郁鸣夜对视一眼：“……这也是后遗症之一？” 郁鸣夜眨眨眼：“我当时也没这样。” 艾薇：“那他为什么这么大反应？” 郁鸣夜耸肩。 郁暻吐了半晌, 好不容易才抬起头。 他估计是真的吐难受了, 一双眼被呛得通红。 艾薇被他的这双眼看得一愣。 郁暻这眼神有种她记忆里的老爹的样子，有那么一点点像。 她轻轻屏住呼吸，朝他认真地回望过去。 郁暻转头接了杯水漱完口，才终于直起腰来。 艾薇怔了三秒，然后点点头：“好，我这就去。” 星舰上客房服务效率极高，不消两分钟，就有乘务员将酒送到了门口。 艾薇将酒拿进来，往沙发茶几上“嘭”地一放。 郁暻已经从洗手间里出来了，瘫在沙发上思考人生。 “您想怎么喝？确定不吃点东西就直接干喝？” 郁暻揭下覆在脸上的热毛巾，看着她，嗓音低哑地说：“你陪我喝。” 艾薇垂眸看他：“我不会喝酒。” 郁暻嗤笑一声：“得了吧，你十岁起就开始喝了。” 现在这个艾薇从小在首都星上长大，娇生惯养，被教育得文静守规矩，几乎从没碰过酒。 但跟着老爹长大的艾薇不是。 艾薇看着郁暻逐渐冷静下来的眼神，笑了一下。 内心缓缓松了一口气。 她在郁暻对面坐下来，动作熟练地开了酒瓶。 “啪”的一声，酒瓶子打开，瓶子里浓烈的酒香溢了出来。 艾薇给老爹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刚才为什么会吐？” 郁暻坐起身探手拿过酒杯：“信息量过载，有点承受不住。” 艾薇“啧啧”两声：“哨兵真弱。” 一句话同时开罪房内两名哨兵。 郁暻刚吐完，完全没立场反驳，只是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看向自己亲儿子，邪恶地挑拨离间道：“她都这么无法无天了，你也不管管？” 郁鸣夜掀起眼皮：“她说的又没错。” 郁暻：“……怎么没错了？我还第一次听到有人嫌弃哨兵弱的。” 艾薇捏着酒杯在鼻尖晃了晃，好整以暇地说：“那你算是孤陋寡闻了，现在首都星上很多人都这么认为，特别是东大里。哨向地位极度不平等的时代早已经过去了。” 郁暻略微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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