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跟着附和。 刚开始褚瑶还能心平气和地应付, 可后来她们说得却越发激烈了起来。 褚瑶被围在其中, 只觉得脑瓜子嗡嗡响。 “那假货还真有够缺德的, 这心思还挺缜密, 怕是知道了景泽自小就被养在了外面, 早就盯上景泽, 盯上成远伯府了。” “可不是么,十五条人命呢, 那假货当真是歹毒啊。” “你们说,世上怎么会有这么阴险恶毒的人?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我的老天爷, 我活这么大年纪了还是头一回听说这种事情。” “可怜景泽从小就被送去了道观没享到什么福,好不容易, 家里接他回府了,又被那假货杀害替了身份,真是造孽啊,那畜生真是百死都不足惜。” “景泽小时候我还抱过他呢,那可真是白白嫩嫩惹人怜爱的,笑起来别提多可爱了,谁料竟会遭遇了这般不测。” “那假货真是猪狗不如,替了人家身份还能这般心安理得。” “人家连自己的亲爹都能下得去手,可见那假货就是个畜生,你还能要求畜生有良心?” 褚瑶坐在她们中间,听着她们义愤填膺地骂那个冒充贺景泽的杀人犯,按理来说,她应该和她们同仇敌忾的,可……褚瑶默然不语,垂眸怔怔,她好像游离在了她们之外,与她们格格不入。 她坐在这里只觉得如坐针毡。 在她的潜意识里,她并不认为这是错的。 就算有错,那也是那些重嫡轻庶的人有错在先,他们不过是在自卫罢了,要怪就怪他们蠢,连自己的命都守不住,那还能怪谁呢? 那兰封杀了自己的父亲,分明就是因为他的父亲不仁,仅仅因为是庶子,偌大的家产便只能分到一成,这跟打发叫花子有什么区别? 他若不为自己拼一把,日后难不成要一辈子仰仗着嫡兄,看嫡兄的脸色过活么?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兰封做出这样的事情有什么错? 耳边的议论声、谩骂声无休无止。 这令褚瑶烦躁至极,她真是厌透了听那个假字。 人活在世不就是各凭本事? 是真是假有那么重要么! 见褚瑶一直都没有说话,坐在她旁边的夫人立马反省了一下。 到人家府上来,反倒把主人家给冷落了,实在是不应该。 她挤眉弄眼地用眼神提醒了一下那说得正起劲的几人。 那几人先还愣了愣,但看见褚瑶那面色不霁的样子,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一婶子忙不迭将话头递给了褚瑶,试图亡羊补牢将褚瑶拉进她们的讨论中来。 “你说那假货是不是丧尽天良?”那婶子拉着褚瑶的手问道。 褚瑶嘴角微微动了动,勉强扯出了一丝笑来。 她现在光是压制自己的戾气不显露出来就已经耗尽了心力,违心的话,她根本就不想说。 只是这婶子却好似完全察觉不出她的抗拒,竟是逮着她一个劲地问。 褚瑶脸上的笑有点挂不住了,看起来十分牵强,难看极了。 “你怎么了?”婶子终于发现了褚瑶的异常,奇怪的问道。 褚瑶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摇了摇头,她起身:“我身体不太舒服,就不陪各位了,还请诸位见谅。” 在座的这些,今日来本就醉温之意不在酒,再者想要打听的都已经打听得差不多了,褚瑶陪不陪的倒是没那么重要,甚至褚瑶不在,她们唠得还轻松一些。 是以,一听褚瑶要走,一个个都很是善解人意。 “肯定是累着了,快去好好休息,找个大夫来看看,这身体不舒服可不能马虎的,别是小病拖成了大病。” “你去休息吧,不用招待我们,我们老姐妹也好久没见了,自己说会儿话就行了。” …… 褚瑶温婉浅笑着一一应承了,可一踏出厅堂门,她上扬的嘴角便落了下来。 褚瑶走在檐廊下,走都拐了几道弯了,还是依稀能够听见她们在后面一口一个假货,一口一个畜生。 褚瑶压抑了许久的戾气这会儿终于有些绷不住了,她的脸色难看至极,垂在袖中的手指甲掐进了掌心。 她再顾不得仪态,一路小跑着回了自己的院子,一进屋便将所有人都轰了出去。 紧接着—— “啊啊啊啊啊啊……” 伴着褚瑶的尖叫,屋里响起了瓷器落地碎裂的声音。 那声音持续了很久,屋外的人听得心肝都一颤一颤。 贺景明帮着其二叔处理堂弟的后事,直到晌午的时候才得了一些空闲,听说褚瑶身体不舒服,立马就从西跨院赶回来了。 一进屋,看着这满屋的狼藉,饶是贺景明也心惊了一瞬,这些瓷器的价值倒还是其次的,主要是这满屋的碎瓷片实在太危险,瑶儿把那些东西摔成这样,万一割到了她自己怎么办? 贺景明叹了口气,当即便叫了下人进来清理。 他小心地避开地上如废墟一般的障碍物,走到了床边坐下。 褚瑶背对他侧躺在床上,但因为他坐着,从他的角度其实还是能够看见褚瑶的侧脸。 她闭着眼,眼角却流出了泪珠。 贺景明抬起准备去帮她拉被子的手顿了顿,最后……落在了她的肩头。 贺景明沉默了许久,什么指责的话也没说,只是轻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府里这招待女眷、主持后宅一应事宜,本来是由他继母出面的,但他这继母惯来都不爱应付这些七零八碎的事情,这次更是直接做了甩手掌柜溜之大吉,父亲宠着继母,他也不好说什么。 在这件事情上,贺景明心中其实是对褚瑶有愧的,瑶儿第一次主持这样的大事,本就没有经验,再加上又没有长辈指点,什么都得自己摸索,这肯定是辛苦的,而他却没有考虑到这个事情。 是他思虑不周。 贺景泽抿了抿唇,他知道她没睡,轻声道:“假使你——” “啊啊啊啊啊……” 褚瑶忽然捂着耳朵尖叫了起来。 贺景明被吓了一跳,被褚瑶甩开的手停在半空,很是不知所措。 褚瑶捂着耳朵背对着贺景明在床上蜷缩成了一团。 贺景明这会儿明显察觉到了褚瑶的反应有些不对劲。 他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轻轻地拉开了褚瑶的手,关心问道:“瑶儿你怎么了?” 她怎么了? 褚瑶忽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朝着贺景明崩溃大喊:“连你也要跟我说你那假堂弟的事情么?” “为什么每个人都要来跟我说这些,人家假冒你堂弟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听她们说那些谩骂的话!” 贺景明被吼得愣了愣,看着明显有些崩溃的褚瑶,一时间有些迷茫。 他刚才……并没有要说那假贺景泽的事情。 他不明白褚瑶为什么仅仅听他说了个假字就反应这么大。 她好像很排斥听到关于贺景泽的一切。 可……为什么? 贺景明不解。 但他知道不能放任瑶儿再这般崩溃下去,人的心弦和琴弦一样,绷太紧了是会断的。 贺景明强势地将褚瑶揽进了怀中,不顾她的挣扎双臂收紧将她禁锢住,然后一边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一边解释道:“我没有要说堂弟的事情,我是想说,如果你不想应付府里这些事情,我可以送你的郊外散散心,爹那边我会去说的。” “你是不是太累了?没关系的,你没有必要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事情。” …… 贺景明的声音如同山间潺潺的流水,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褚瑶渐渐被他安抚了下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焦虑,明明现在的她拥有的生活已经是从前想都不敢想象的了。 兰封的下场,到底还是在她的心里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刻痕。 只有她知道,她其实和兰封没有什么区别。 他像是一个近在眼前的前车之鉴,近到她没有办法抑制住自己的忐忑和害怕。 可……当褚瑶埋在贺景明的肩头,看见守在门口的那两个护卫,却又猛地意识到—— 不,她和兰封还是不一样的。 兰封尾巴没扫干净,落得这样的下场是他愚蠢,而她,比他聪明得多。 她费尽心机这么多年,铺垫已不是一时之功,更何况,当年的知情人早就被她给处理干净了。 只要她不说,不会有任何人知道,这会是一个永远的秘密。 哥哥这么关心她,她也早已融进了哥哥的生活,兰封怎可与她相提并论? 褚瑶的心终于彻底地安定了下来。 然而,褚瑶今日的异常却被褚晏派来的那来两个护卫全都看在了眼里、听在了耳中。 当天晚上,这一切就被呈送到了褚晏手里。 褚晏将蜡封撕开,将里面的信纸取出,本以为应该跟以往记录的一样,都是些日常琐事,可没没想到,今日收到的内容不仅前所未有,还令他看得眉头紧锁。 …… 翌日,褚晏告假准备去一趟成远伯府。 成远伯和其胞弟没有分家,他和成远伯又是亲家,成远伯府办丧事,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去吊唁一番。 今日下着斜斜细雨,褚晏没有骑马,坐的马车,在路过一处糕点铺子的时候,褚晏却命人停了下来。 随从看了一眼这铺子上的匾额,当即便了然了。 二小姐喜欢吃这家的糕点,大人应该是想给二小姐带吧。 褚晏下了马车,进了铺子里,一股甜腻的香味扑鼻而来,这其中还混杂了一股突出的奶香味。 他寻着这股奶香味看了过去,发现是一些方块大小,通体雪白的奶糕,奶糕上面还沾了一层糖霜。 掌柜很是热情地介绍道:“这是小店新出的一款点心,里面加了羊奶和磨的杏仁粉,吃起来味道和口感都是很不错的,虽然贵了点,但是这用料可是实打实的……这位大人要不要称一些回去尝尝?” 闻言,随从很是可惜地看了掌柜一眼,饶是他说得再天花乱坠,光是里面加了杏仁粉这一条,大人就不可能买。 “给我称一斤吧。”褚晏道。 随从:“???!!!” 二小姐不是对杏仁过敏么?大人明明知道,怎么…… 随从很是不可置信地看向褚晏。 然而褚晏却神情凝重。 昨日护卫送来的那封信,到底是还是让他起了一丝疑心。 说起来,瑶儿对杏仁过敏这件事,还是他小时候喂她吃杏仁露的时候发现的,但是接瑶儿回来之后,她虽一直都声称自己对杏仁过敏,可他却从未去证实过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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