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这种情况大多已经无法医治,霍善等他们演出结束后便将两位侏儒召到眼前,先询问他们有没有作为“罢癃”被登记在案,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又问他们是想继续演出还是寻点别的差使。 那年长的女侏儒笑呵呵地说道:“我们还是喜欢演出,每次听人喝彩就觉得很高兴,做别的事感觉没那么有意思。”他怕霍善觉得底下的人不尽心,又补充说他们在县里登记为罢癃时县吏也曾问过他们这个问题。 霍善见他们精神面貌极佳,演出又风趣幽默,并不是单纯地扮丑装疯引人发笑,便也没有非要他们转行不可。 他给了两人一笔丰厚的赏钱,又问他们能不能给他诊诊脉,他想留个案例供以后参考。也许在他们目前的能力范围内还没办法解决这方面的问题,但是以后说不准有办法呢! 两人既然喜欢公开演出,自然不避讳这方面的问题,很爽快地轮流让霍善给自己看诊。 霍善的医案库中又多了两个新案例。 休息了这么久,霍善又精神抖擞地拉着刘据出发了。 刘据也是个半大少年,此前他只看过侏儒的演出,还真没注意过这些照顾残障人士的政策,刚才听霍善与两侏儒的对话听得津津有味。 离开演出场地后,刘据和霍善感慨道:“从前我还觉得父皇养着侏儒只是为了逗乐,没想到还有这方面的考虑。” 侏儒不仅劳动力受限,还会遭到旁人异样的目光,若是没有相应的优待政策他们的生活恐怕会很艰难。 霍善也是到地方上做事才了解朝廷这些安排的,他点着脑袋说道:“我以前也没想过这些,多看看就知道了。” 刘据有点明白刘彻为什么让他来江夏郡了。 他父皇虽不是多了解民间疾苦的人,日子还过得穷奢极欲,但他有颗聪明过人的脑袋,学东西很快,读书读文章也很快,又致力于网罗天下人才,将“唯才是举”进行到底。所以他父皇对朝堂的方方面面都把控得极好,想做的事情鲜少有做不到的。 像他父皇这样天生有着雄才大略的帝王那是万里挑一的存在,而他已经十多岁了,还没表现出什么过人的天赋——那就只能用笨办法,多看看、多想想、多接触些有用的人和有意义的事。 要是连这一点都做不到,父皇肯定会对他很失望的吧? 刘据对霍善说道:“下次你听人汇报郡中事务,记得喊我一块听。”他顿了顿,又补充,“每天巡城也记得喊上我。” 霍善只觉刘据也觉得巡城有趣,很爽快地答应下来:“好!”他还大方地把自己的散财额度划拉一半给刘据,表示自己经常花不完,特别苦恼! 只是这赏钱是不能随便给的,要是谁来都给的话就没有意义了,只会助长许多人想要鱼目混珠或者不劳而获的懒惰心思。 那可不行! 刘据已经跟着看了一圈,闻言点头表示自己晓得的。 回去的路上,霍善想起自己在外邦溜达时听说过一个关于侏儒的故事,麻溜给刘据和霍去病分享起来。 那是备受宠爱的小公主过生日,国王请来无数能人异士为小公主演出,希望他们能讨小公主欢心。小公主和她的朋友们却觉得其中前来表演的侏儒最有趣,因为长得十分丑陋,演出起来手脚还僵硬得很,看起来像个提线木偶! 小公主被他逗得哈哈大笑,还玩笑似的给他扔了一朵白玫瑰。 侏儒误以为小公主喜欢他,每次都很卖力地给小公主表演跳舞,直到有一天他偶然闯入到一面巨大的镜子前、看见了镜子里丑陋的自己,才知道小公主和她那些朋友们的欢笑声不是因为真心喜欢他,而是觉得他的矮小和丑陋让他们觉得很滑稽。 侏儒心碎而死。 当得知侏儒不能再跳滑稽的舞蹈逗她开心,小公主对此很气愤地表示:“以后来陪我玩的人都要没有心才行!” 故事就此结束! 刘据:“……” 霍去病:“……” 怎么感觉这故事是在骂曾经拿侏儒逗乐的人呢? 刘据辩解道:“我们大汉的侏儒都知道自己的情况,不会像这个侏儒一样对此一无所知。” 霍善点点头:“对的,对的,这只是个故事而已。” 刘据问道:“什么叫提线木偶?” 霍善正巧也问过这个问题,还去看过这方面的表演,当时孙思邈说他们唐代也有这样的戏可看,叫做悬丝傀儡戏,只不过一般是拿来送葬的。李时珍则表示他们那会儿流行的是皮影戏,同样也是操控着“傀儡”进行表演。 这两种演出霍善也都去看了个遍,觉得全都很有意思。 那么有趣的人偶,只拿来搞巫蛊实在可惜了! 他已经跑去抱着他师父的腿说想要这两样玩意。 李长生虽然只说自己会试试看,但霍善觉得自己早晚有一天能看到它们! 毕竟造傀儡这种事,墨家可是专业的。 听说墨子同时期的鲁班还能造出能飞的木头鸟给他送信,他们这些后人造几个提线木偶不过分吧! 就是彩绘方面可能比较费工夫。 好在他师父是绘制墓砖的行家,区区画几张人脸根本难不倒他。 刘据目前还没接触过巫蛊之说,听完霍善的介绍只觉得挺有意思,颇为期待什么时候能拿出成果。 不过他还有另一个疑问:“能照出全身的镜子得多大啊?” 就算是侏儒,那也得老大一个镜子才行! 他们大汉也是有铜鉴的,只是打磨起来很不容易,只有达官贵人用得起,很多人就像故事中的侏儒那样一辈子都没照过镜子,根本不晓得自己是美是丑。 巧了,这个问题霍善也问过。他有点郁闷地说道:“这镜子的造法我还没打听出来,下次我再去找人问问。” 刘据还小,心思没那么缜密,一点都没疑惑故事里的东西该上哪儿问去。他说道:“这种方法肯定很难打听,要是我能造这种镜子的话一定不告诉别人,旁人想买只能从我这里买。” 刘据这是从盐铁专营里得来的灵感:垄断可是最赚钱的,足以盘活他们空虚的国库! 霍善也不怎么执着,毕竟他也不是非要那样的镜子不可。 两小孩嘀嘀咕咕地说了一路,跑回太守府向李长生询问傀儡戏和皮影戏的筹备进度来。 李长生无奈地笑道:“还得等人练熟了才能给你们演出。” 霍善听懂了,那就是傀儡和皮影已经做好了,只是负责演出的人还在排练。 他还收获了李长生给他们做的几个悬丝傀儡,有霍善经常挂在嘴边的曹操和刘关张(实际上是李时珍持之以恒地给他讲《三国演义》)。 每个人都很有特色。 霍善拿到特供版的三国人物悬丝傀儡,顿时开心得不得了,拉着刘据一起学着操控几个“小人”。 刘据到底还是个十来岁的少年,哪有不爱玩耍的?他也很快沉迷其中。 任安路过的时候还被他们拉过去充当张飞,一起排演一场《桃园结义》。 霍善给任安安排了一句重要台词:俺也一样。 任安:? 他总感觉这小子是在埋汰人,并且还有证据! 可见刘据正在兴头上,任安这个太子少傅觉得玩一玩也无伤大雅,便也跟着研究起这悬丝傀儡怎么操控。 ……说实话,感觉还挺好玩的。
第213章 霍善要把《桃园结义》和《曹操发墓》这些内容搬过来, 当然是经过苏轼他们悉心修改的,朝代全都给架空了,架空的名头就借用司马相如编的子虚乌有,这个大家都熟。 毕竟司马相如可是刘彻很喜欢用的御用文手, 子虚乌有这词儿就出自他所写的汉赋中所虚构的人物。 提到司马相如, 不少人只想到了文君当垆,很有些瞧不上他这类似于强行吃软饭的行径。刘彻却不一样, 刘彻一眼就相中了他的文章, 把他留在长安给他十分优渥的待遇。 司马相如也没有辜负刘彻对他的知遇之恩, 带薪创作了不少流传千古的名篇,以至于后来的扬雄等人都以司马相如为自己追求目标。一直到南宋期间, 辛弃疾都还写词感慨“千古茂陵词在, 甚风流章句、解拟相如”。 司马相如也不只笔杆子有用, 他还有不错的外交天赋。 事情还得从刘彻刚登基那几年说起, 当时有位叫唐蒙的中郎将出使南越,发现南越拿一种名叫枸酱的东西招待他。唐蒙随口问了一句这玩意哪里产的, 就从南越人口中听说这玩意是蜀中产的,有条叫牂柯江的大河可以直通他们南越的番禺。 唐蒙回到长安后找蜀地商人一问, 才知道夜郎这个地方临近牂牁江, 蜀地商人都爱把货物送到夜郎这个地方沿江与南越等地做买卖。 大汉朝廷与这些地方没做成的贸易,民间商贾靠着自己的本事做成了,不得不说是高手在民间。 唐蒙调查清楚了这些情况,马上汇总起来上报给刘彻, 卖力地跟刘彻鼓吹起来:陛下你看吧, 夜郎这个地方我看可以征出十几万精兵。到时候我们在这里训练出十万水师杀到南越家门口, 他们还不乖乖臣服? 刘彻听唐蒙说得有理有据,大手一挥, 征调巴蜀数万人修通前往夜郎的通道,试图往夜郎那边置个新郡。 简而言之,这个计划我刘彻投了! 可惜这通道修了三年都没修成,巴蜀民众开始不想干了:凭啥要我们一直来干这种苦差事?这破路我们难道非修不可吗?我们在蜀中待得好好的,根本不想去通什么夜郎! 眼看巴蜀要乱起来了,司马相如这个蜀人临危受命,带着使团前往巴蜀安抚自己的父老乡亲。 司马相如才去长安两年就持节而归,说是衣锦还乡也不为过,更别提他文辞本就了得,说的话巴蜀民众都听得进去,在身份和能力的双重加持之下还真让他把刘彻交待的任务干得有声有色。 连西边好几个“西夷”——也就是西南少数民族都在他的游说下自愿归顺,愣是兵不刃血地给巴蜀多添了十几个县的疆域。 若非公孙弘他们表示刘彻多线花钱朝廷实在吃不消,极力要求刘彻暂停西南、东北两边的开拓计划,说不准蜀中与南越以及西南夷的通道真就彻底打开了。 朝廷财政吃不消,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可以说若非司马相如在刘彻与公孙弘这场争议中选择当骑墙派,说不准他的前途会更光明! 但这三年的外交工作也充分展现了司马相如的能力,也证明了刘彻选贤用能的眼光很不错——哪怕对方有着别人看不起的出身,他也会力排众议让对方为大汉发光发热。 “吃软饭”的司马相如是这样,马奴出身的卫青也是这样。 某种程度上来讲,恰好就是刘彻在位期间不拘一格的用人风格,造就了他的千秋万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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