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是传说中的倾国倾城大美人啊! 李时珍在心里感慨了一会,才想到霍善的年纪。这么大一点的小孩儿, 哪里懂什么倾国倾城? 考虑到小孩的心理健康, 李时珍也就没让他醒过来去看看,而是继续带着他去太医院玩耍。 第二天霍善醒来发现自己还在家里, 自是高兴不已, 高高兴兴地跑去寻霍去病说话。 还拉着霍去病一起画他悉心绘制的九九消寒图。 其实比起李时珍给他画的简直天差地别, 不仅梅枝歪歪扭扭,连每片花瓣都弯弯扭扭的。 偏偏霍善自己不认为有问题, 霍去病也觉得没有任何问题。 父子俩一起出门, 霍光也跟着。 现在霍光要去郎署报到了, 郎署这地方设在宫里, 但又在禁中之外,属于离天子很近的办公机构。 霍去病便把霍善交给霍光带去郎署。 等太子那边派人来接他去玩。 霍善知道郎署, 因为那天他们撞见了司马迁,司马迁就在郎署待着。 霍去病一走, 霍善就问他叔:“你认得司马郎中吗?他今天当值吗?好几天不见, 我怪想他的。” 霍光一阵沉默。 他不好说自己在郎署人缘一般般,平时只能埋头干活和学习。 而且感觉吧,司马迁也不是很想见到这小子。 可惜霍善并不这么认为,他随着霍光到了郎署, 一路热情地和人打招呼, 认识的不认识的他都给问个好。 碰上觉得长得好、瞧着顺眼的, 他还问人家叫啥名字。 郎官要么是家里有关系的,要么是家里有钱有权的, 反正一个两个出身都不简单,随便拉一个出来祖上都阔得很。 他们都是有傲气的,但同样也有基本的涵养,霍善一个小孩子这么主动跟自己打招呼,他们也不至于冷着脸不搭理人。 都客气地应付应付。 霍善丝毫不觉得别人的客气是冷淡,很高兴地挨个把人认了过去,就跟回了自己家一样自在。 等瞧见正与两个朋友坐在一块聊天的司马迁,霍善更是两眼一亮,乐滋滋地跑过去喊人。 司马迁:“……” 所以这小子为什么会出现在郎署? 司马迁忍不住看了眼紧跟其后的霍光。 这人怎么不把他侄子抓紧一点。 霍善哪里知道司马迁的内心活动,和司马迁打完招呼还看向与司马迁同席而坐的几个郎署同僚。 其中一个年纪最小的,年龄和他叔差不多大,竟是没到弱冠之龄。 对方看向他的眼神很不友善。 淬着点儿冷意。 霍善眨巴一下眼,转头和司马迁说悄悄话:“这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瞧着好眼熟,是你的朋友吗!” 司马迁一阵沉默。 每次看到这小孩,他心里都莫名生出种“你不要过来啊”的感觉。 你叔父就在旁边,你不和他说悄悄话,凑过来和我说做什么?! 即便内心活动再丰富,司马迁面上还是没表现出来,他无奈地给霍善介绍道:“这是李陵,你觉得眼熟应该是因为见过他堂弟李禹。” 所以这小子为什么会出现在郎署啊?还正好和李陵撞上了。 霍善恍然大悟。 他记得李禹,当初李禹被其父李敢带离上林苑,他太子叔还问是不是他告的状来着。 虽然霍善不太清楚事情始末,但也能感觉出李家人都不太喜欢他们家。 霍善虽然爱交朋友,却也不是爱拿热脸贴冷屁股的人,知晓是怎么回事后便掠过李陵开始问席上另外三人叫什么名字。 另外三人长相也有些相近,分别叫苏嘉、苏武、苏贤。 说起来苏家三兄弟的父亲苏建最初还是跟着卫青打匈奴的,只可惜他们父亲运气不太好,好不容易凭借军功封了侯,没过几年又因为带领的军队全军覆没而成了庶人。 不过这事也不能全怪苏建,当时苏建打着打着和匈奴降将赵信合为一军,结果迎面撞上了单于大军。 他们两边加在一起拢共就三千人,汉兵很快被杀光了,赵信还带着剩下的八百骑兵投降了单于。苏建没有办法,只能独自一人逃回去见卫青。 草原上打仗就是这个不好,草原骑兵本来就神出鬼没,你运气好跟着大队伍和单于大军迎面撞上说不准可以立大功,运气不好带着孤零零一队人马和单于大军狭路相逢那兴许就只能打出个全军覆没结局了。 要不怎么说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呢? 李广运气就不太好。 苏建也一样。 苏建孤身逃回去后还有人劝卫青杀了他立威来着,但卫青没这么做,而是把他送去给刘彻处置。 刘彻也知道运气这种事怪不了苏建,所以允许他出钱赎罪。 侯爵虽然没有了,官还是能当的,他的三个儿子也都陆续进了郎署成为郎官。 郎署可是朝廷的人才储备所,这地方离天子近,哪天刘彻看他们顺眼了,就会提拔他们去干点别的。 苏建失侯这一年,霍去病恰好凭借两次军功第一封了冠军侯。 这一年的霍去病才十八岁。 这兴许便是李陵对霍光不假辞色,却能和苏武兄弟几个聊得挺好的原因。 想到父辈已经没什么指望了,李陵觉得李家兴许还是要靠他。少年人的心气高得很,他觉得自己若是有同样的机会未必会比霍去病差。 相比于李陵的冷脸,苏武几人对霍善要友善一些,毕竟当初他们父亲的命也算是卫青保下来的。 那种败绩便是卫青好友公孙敖打出来,侯爵也是注定要丢掉的。当时卫青要是听从底下人的建议杀了苏建来立威,苏家人也没法说什么。 【居然是苏武!】 小老头儿李时珍不知道什么时候冒了出来。 霍善好奇地问李时珍苏武有什么特别的。 李时珍捋了捋自己雪白的胡子,满脸感慨地看向座中几人,给霍善点评道:【这里头吧,李陵自请领兵打匈奴结果被匈奴单于俘虏,全家都没了;苏武被困匈奴十九年,没吃没喝地在北海放羊,连野鼠洞里储藏的过冬粮食都被他挖出来吃光了;至于司马迁,他也挺惨的,没了……算了,这个不提也罢。】 没想到这三个人竟早早凑到了一起! 霍善听得懵懵懂懂:“匈奴不是被我爹他们打跑了吗?” 李时珍道:【草原民族这种东西,一向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次把他们打跑了,下次他们兴许又会卷土重来,难缠得很……】 他给霍善说起和中原缠缠绵绵到明代都还没结束这段孽缘的草原民族史,最惨的时候整个中原王朝都没咯! 比如那宋朝最后的皇帝被大臣抱着逃到崖山,最终君臣俩面朝大海一跃而下,一起殉国了。 崖山在哪里知道不?那已经是最南边了,再往南就是浩瀚无边的大海。 当然,他们君臣殉国还留了个好名声,可以在史书上占上那么几行字。 最惨的还是那些身处于战乱之中的百姓。 战乱之中的百姓一度被称为“两脚羊”,军队缺军粮了,就把温顺的百姓赶着当储备粮;地方上横行的贼寇没粮了,也是拿他们当粮食吃。 谁叫他们手里没武器、无力反抗呢? 他们的肉比猪狗还便宜,猪狗急了还会咬人,杀猪杀狗得费不少功夫,杀寻常百姓就简单多了。 那些个吃人的家伙还给男女老少的肉起了名字,老瘦男子叫“饶把火”,意思是得多烧几把火才能把它炖到能入口;年轻妇人则叫“不羡羊”,意思是比羊肉还鲜美。 李时珍瞅了眼霍善的小身板,继续给他讲文化人记录的吃人史:【像你这么大的小孩儿也有别名,叫‘和骨烂’,下锅一煮,骨头都能炖烂,香的嘞。】 霍善睁大了眼睛。 没想到世上居然有这么过分的事。 吃人就吃人,怎地还要给人分门别类地起名字。 霍善正震惊着,就听身后有人喊他:“阿善!” 霍善转头一看,不是他太子叔又是谁? 霍善马上忘记了他刚认识的郎官朋友,高高兴兴地跑过去喊人。 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的郎官忙起身向刘据见礼。 刘据免了众人的礼,表示自己只是来接霍善的。 霍光心中也有些讶异,他以为刘据只会派人过来接人,没想到刘据竟是亲自来了。 不过想到霍去病认回儿子以后的种种表现,霍光又释然了。 堂堂冠军侯尚且如此,年方十一的小太子被只奶团子迷惑又有什么稀奇? 霍光一路送太子与霍善到郎署外。 霍善挥别自己亲叔,还有点心事重重。 刘据印象中霍善一直是快快活活的,见他这般模样不由关心道:“怎么了?” 霍善问刘据:“你听说过两脚羊吗?” 刘据懵逼。 这是宋代的说法,他不可能听说过。 霍善积极地把“饶把火”“不羡羊”“和骨烂”等等人肉别称讲给刘据听,并且有样学样地瞅着刘据说像他这样的应该也算是两脚羊中的“和骨烂”。 刘据:“……” 这是什么令人毛骨悚然的叫法?! 刘据追问:“你是从哪听来的?” 霍善回想了一下李时珍的表述,不太确定地说道:“应当是草原人说的吧。” 他也不知道是谁讲的,只知道李时珍说的是草原人为祸中原才出现这种惨况。 刘据想到霍善身边有个匈奴休屠王之子金日磾,只觉他是从金日磾那儿听来的。 想到大汉黔首竟被匈奴人这般称呼,刘据气得脸都红了。 这种泯灭人性的说法,谁听了不气愤啊? 本来他听先生们讲打匈奴耗费巨大、朝廷不应当频繁征战,还觉得他们的说法挺有道理。 可是听听这些草原人都是怎么说大汉人的吧! 你觉得不打仗就没事了,人家可不是这样想的,你在人家眼里就是两脚羊! 刘据气呼呼地道:“一定要把他们打跑!” 霍善也点着头跟着义愤填膺:“对的,对的!” 两小孩凑一起谴责了好一会草原人的残忍冷酷,还觉得不够解气,也不急着回去了,齐齐转道去找刘彻。 刘据以前是很少去烦扰刘彻的,不过这段时间父子间的相处把他胆儿养肥了。 得知草原人这种耸人听闻的恶劣行径,刘据觉得必须要去给刘彻讲讲。 刘彻正随手翻看着百官呈上的奏疏呢,听人说太子来了很有些意外。 他命人把太子放进来,结果抬头一看,又是一大一小两小孩一起过来的。 刘彻挑挑眉,让他们说说来做什么。 刘据跑到刘彻近前开口就问:“父皇,您知道‘两脚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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