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芙罗拉否认,“这里面只有您带来的东西。”看样子,箱子可能都没有被打开过。 我走到床边,打开抽屉,里面是索菲亚送给我的礼物,银色挂坠的珀曼德,那天的雨水和泥巴让它失去了作用,米拉清理了里面沾满淤泥的干花和香料。 我把它塞进箱子里,随手从箱子中抽了一套衣服,走进衣帽间,脱下睡衣换上我自己原本的衣服。 这是一条深红色的绒布长裙,泡泡袖手腕处缀满一圈蕾丝,花瓣状张开的袖口长度将手指全部包裹进去。 裙子到我的膝盖上一点,是萨沙——卢布廖夫的女仆准备的,她看不惯我粗糙的平民装扮,于是强硬地将这件秋季新款装进来,虽然对比巴甫契特的风格这件衣服还是朴素的多。 我看着镜子,将腰部的缎带束紧系成一个结。袜子是白色的长袜,我把拖鞋放到一边,试衣间的木地板有点凉,我弯下腰,袜子拉到膝盖下面。 “弗洛夏小姐。”阿芙罗拉走进来,她手上是一个鞋盒。“您当天来的时候穿的鞋子已经不在了,这双鞋行吗?”她取出鞋子,放到我脚边。 棕色的牛皮平底圆头小皮鞋,我没有拒绝,之前的鞋子肯定已经被丢掉了,虽然我不想带走有关巴甫契特的东西,但是老实说吃的喝的用的,与价格无关,我根本不能与这里切割,因为我的脑袋上金光闪闪的罗曼诺夫所有物已经象征着一切。 在这些事情上固执没有任何好处,我没必要无谓的坚持。 鞋子比看上去柔软,我踩了踩,接着走了两步,合脚地出乎意料。 “阿芙罗拉。”我立在镜子前面,虽然身后的阿芙罗拉的笑容没有变,但从她玫瑰般娇艳的嘴唇,展露的笑容中仍然可以看出她是高兴的。 我放开裙摆,让它垂落下去。“谢谢你照顾我,还有伊莲儿,向她转达我的感谢。”我的声音低低的,表达感谢并不使我感到羞涩,只是我很难学会潇洒的告别,分离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阿芙罗拉自始至终都尽责地完成了她的工作,伊莲儿会和我亲近一些,可阿芙罗拉的界限很明晰,她从不会跨越。 我都明白,可陪伴是真实的,这不会被抹去。 阿芙罗拉愣住了,很快她的笑容更加灿烂,“这是我的工作,很开心与您相遇。”她将圆形翻领的折角拉平,细节是阿芙罗拉所注重的,她的眼睛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瑕疵。 我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作为罗曼诺夫的未婚妻,我可不称职,我微微低下头还是有些开心。 “弗洛夏小姐···”阿芙罗拉退后一步,站在我的身侧,她脸上有几分为难,她表现得很明显。 我没有催促她,如果是想让我知道的事情她会说的。 阿芙罗拉的犹豫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今天是殿下的生日。”她的语气有些僵硬,这让她的笑容都变得不自然。 阿芙罗拉在希望什么,我不能装作不明白,可我什么也不能做,天平保持平衡以一个几乎不可能的角度,连过重的呼吸我都担心会摧毁它,我只能格外地小心翼翼。 可是,心脏在不停地下坠,好像我的肚子是个无底洞,失重让我的喉咙变得干燥,讲话都有些吃力。 “嗯。”我像是在对自己说话,准备好的生日礼物静静地躺在某个角落,也许它不会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我有些厌烦这些拖泥带水的想法,情感本来就不是可以被划分清楚的事物,一大团黏糊糊的,胀大的液体,像是冲泡的感冒糖浆,只要存在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现在不是搞清楚我为什么会烦躁这种匪夷思索的情绪,反正无论如何我必须离开了。 “您还会回来的,对吗?”阿芙罗拉在我推开门,走出衣帽间前这样问,我没有回答,直接走了出去。 我走到窗户边,安德廖沙从沙发上站起身。“准备好了吗?”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语气里的跃跃欲试跑了出来,“不再像个罗曼诺夫的小公主了,又是我们马尔金的懒姑娘弗洛夏了。”安德廖沙在我面前一直很直接,就连喜悦也一样,当然他在尤拉他们面前又是另一种样子,这里的人不只有一张面孔,似乎是他们的一种本能。 安德廖沙拿起一个箱子,他的胳膊一滞,应该是没有想到会这么轻,阿芙罗拉手里是另一个箱子,她打开门,叶夫根尼管家候在外面,他接过了阿芙罗拉的箱子。 米拉先离开房间,安德廖沙跟在后面。 我把窗户关上,风从耳边经过,将发带上的丝绸吹到,我背靠着通向隔壁书房的门,轻轻闭上眼睛。 绿色草坪上懒洋洋,并不高大的树丛,绕着花朵飞舞的蝴蝶和蜜蜂,砂岩与巨大石块修砌的外墙,古朴而厚重的石柱旁的裂缝,背阴处生长的青苔,幽深不见光的长廊中昏暗的灯光,高耸的塔尖阴影下的城堡,这里是巴甫契特,这是这个恢弘的圣庙一般的气味。 我没有任何把握,身后的房间很可能是空无一人,但我还是知道,因为那诡异而奇妙的能力,弗拉基米尔就在门后。 我呼吸着这里的空气,慢慢地睁开眼睛:“我不会再回来了。” 似乎在解答阿芙罗拉的提问,似乎在告诉他,似乎是在对自己说。 几秒种后我记住了这种气味,我迈开步子径直走了出去,这次不会再迟疑。 我挽着安德廖沙的胳膊,叶夫根尼管家走在前面,谁也没有说话,迷宫一般的长廊长久的静默,脚步声是其中唯一震荡的旋律。 中庭停着车,司机是我熟悉的罗德夫,他以前负责接送我,卢布廖夫开始挤进我的世界,用一种十分快速的方式。 “再见,弗洛夏小姐。”阿芙罗拉没有跟上来,米拉不苟言笑的样子很陌生,她站在台阶上,将一件呢子大衣披到我的肩膀上。 “哦,再见。”我伸开胳膊穿进袖筒,反射性地回答。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米拉张开手臂抱住我,有力的胳膊送出的拥抱,我轻轻回抱了一下。 不会再见面了,我默默的想。 “会再见的。”米拉突如其来绽放出今天第一个笑容,然后快速站到叶夫根尼管家身后,我的胳膊还悬在半空中,是安德廖沙拉了我一把。 “该走了,弗洛夏。”安德廖沙皱着眉看了一眼米拉,将我带到车边。 太阳到达天空的中心,我的影子消失在地面上。 车子穿过一道道拱门,卫队的检查丝毫没有松懈,我们就这样驶离了巴甫契特的中心,当森林出现在窗户两侧时,我们离开了这座城堡。 我打开窗,趴在车窗上,身后是安德廖沙的唠叨:“你的身体还没好哦,不要吹感冒了,虽然你不介意吃药,但是生病了索菲亚会担心的······”他很明显放松了许多,声音也不那么紧绷。 我含糊地回应他的话,风已经有些暖意,春天正在无声无息地降临,寒冷还没散去,我吸了吸鼻子,轻轻舒了一大口气。 后车镜中巴甫契特高耸的塔尖逐渐沉没,森林绿海即将将它吞噬,头发上下飞舞,蹭在鼻尖上痒痒的,昏昏沉沉,在温暖放松的环境中弥漫,好像真的可以重新开始。
第133章 Chapter 132. 开始(一) 浑浊一如既往,不同的是被一层薄纱遮住,这让混乱不再清晰可见,制造的破坏力极其有限,这是我的梦境,醒来时会被遗忘。 从松软的大枕头里翻身,我看到天花板木质纹理笔直向两侧延伸,风吹动树枝击打在窗户上,没有节奏的撞击声让狂跳的心慢慢平静。 听觉,视觉的恢复并没有让我成功地想起那个梦,噩梦?或者是美梦?我无法做出判断,无论是恐怖还是美好的场景都不重要,我的心跳平缓,记忆自动抹去了未知,我不会继续刨根究底,说到底,我相当的懒惰。 这同样体现在赖床上,我几乎是托着巨大的石块一样沉重的身体从床上翻下来,接着脚一软,软绵绵地瘫倒在床前的地毯上。 是的,如果是在卢布廖夫我不会有将自己的惰性放任到这种程度的机会,安德烈老管家和安德廖沙不会容许我这样做,因为离开巴甫契特的那天,车子没有沿大环公路行驶向莫斯科郊外的卢布廖夫区,而是进入了私人的坦沃斯科的小型机场,没有任何停留似乎身后有人追赶,急迫感没有对安德廖沙的心情有什么影响,两个小时的飞机降落后,我们坐进了等候的车辆中。 罗曼诺夫不会让我回到卢布廖夫,我名义上仍然是弗拉基米尔的未婚妻,所以我的一切行为都要在明面上说得过去,送回卢布廖夫自然不是一个安全的选择。 刚离开机舱内部恒定不变的温暖,就遇上了迎面袭来的风刺骨,刮在脸颊上好像刀片划过,恍惚中有种处于寒冬的错觉。车辆驶向东西伯利亚的南部,进入伊尔库茨克州,东南70公里处,约2小时的车程后我们到了一个陌生的小镇——维尔利斯特。 不到六点深青色的天空将黑夜压了下来,那天我被送到了罗曼诺夫几个世纪前的私人领土,贝加尔湖畔的小镇上。 该知道这个消息的人将会收到:马尔金家的小女儿,罗曼诺夫的下一任王妃因为春狩中发生的意外暂时离开巴甫契特前往维尔利斯特修养。 这是马尔金家与罗曼诺夫协商后的结果,维尔利斯特镇上有瓦斯列耶夫家族的房产,这代表着这里是两者同时共有的势力分布区域,不管是哪一方都不会反对。 我套上羊绒外套走到窗边,双手轻轻用力推开了玻璃窗。西伯利亚的风不懂什么是温柔,横冲直撞的大声呼啸,没有雪花就将冰渣卷进去吹向四面八方,从脚底板飘上来的寒意让我打了个冷颤,一个激灵把懒散的气息冻结带走了。 打开地图,贝加尔湖和安加拉河的交汇处就是维尔利斯特。 沿贝加尔湖的环线公路大部分时间被积雪覆盖,几乎没有任何缓冲,森林覆盖在陡峭的山坡上,房屋零零散散的依山而建造,茂盛的山林中像是撒了一把彩色的星星糖,因为木屋的主人是生活在贝加尔湖旁的渔民,鲜艳的颜色是这个童话般的小镇里人们的偏好。 茂盛的树林种薄荷色的屋顶,小巧精致的房屋,粉红色橙黄色,如同蓝宝石镜面的湖泊,不会被风吹皱,凝固住了的不只有还未融化的浮冰和积雪,还有时间,一切都在匀速变慢,阵线拉长了,生活在里面的人们却浑然不觉。如果有童话故事中精灵存在的地方,那么说不定就是维尔利斯特了。 与宁静而有些梦幻的气氛不符,维尔利斯特是一个有名的旅游胜地,狗拉雪橇,垂钓,数不清的原始小木屋是最能感受小镇氛围的旅店,小镇上有许多原始的小木屋,每个山谷就是小镇的一条街,每个木屋也都有自己的门牌号,观光的游客从不掩饰对这里的热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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