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动作变得更急切,进入顶层四楼后,空旷却温暖的空间令人无法忍受,我没有停顿,开始动作粗鲁地扯掉上衣,进入浴室中。 水流从蓬蓬头中洒下,仿佛来自屋外汇入北冰洋喀拉海极地雪景的海湾中的奥涅加湖水,薄薄的浮冰成为最后阻挡春天脚步的残兵败将们,用异常的刺骨来对抗,我吸入这片清醒的冷气,呼出急促的热气。终于,欲望短暂得冻结,在它不被融化之前,我得以稍稍喘息。 系上浴袍的带子,我已经闻不到自己身上是否存留弗洛夏的味道,她的气息很淡,如果不仔细去闻根本不会发现,可它顽强地如骨附蛆般不肯消散。 斯达特舍跟在后面来到格利普斯,他捧着浴巾朝我递过来。“您来得急,房子的壁炉才烧着没一会儿,温度并不足够,您注意身体。” 头发没有擦,冰冷的水珠一滴一滴滴落,睡着脖颈滑进后领里,身体积攒的热度随着不起眼的攻击中迅速流失。 我用毛巾摩挲着湿发,柔软的质地快速地吸吮水汽。“书她收下了吗?”她不会拒绝,哪怕是口是心非的感谢,我也想从另一个人的嘴里听到。 “当然,她让我向您转达谢意。”斯达特舍从男仆的托板上端出一杯东弗里斯兰茶放在茶几上,他觉得弗洛夏根本不会拒绝,依照他的了解。 鲜奶油覆盖在表面,将近堵住热气发散的渠道,可温暖和悠长的茶香还是透过细密的泡沫孔洞中钻出来,燥热犹如要卷土重来,我憎恶地闭上眼睛。 “拿下去。” 我离开那片被污染的区域,走到酒柜旁。差不多十四岁后,各个家族的继承人们学会接受酒精成为他们新的饮品,从较好入口的香槟开始,威士忌,伏特加,杜松子,白兰地,琴酒逐一尝试······有人喜好朗姆有人擅长红酒还有的人钟情黑啤。 因为卡亚斯贝的缘故,我对酒精一向敬谢不敏,酒精没有错可嗜酒会麻痹大脑思维,迟钝木讷丑态百出,狂放纵欲又不知羞耻,比起这些我更嫌恶宿醉时满身臭气和头痛,卡亚斯贝很好地诠释着被酒精操纵着的行尸走肉。 可是现在我需要不清醒来释放痛苦,不是烂醉如泥,而是将知觉的灵敏性降到最低,略过华丽雕刻花纹的透明玻璃瓶,我没有看标签随手拿起一瓶Domaine Dujac,拔开木塞倒进放置在一旁的酒杯中。 斯达特舍走回来,他递上一份文件。“关于调查的事情出现了最新进展,刚刚接到消息,那两个人之一的荷兰人驾车驶过伊拉斯谟斯大桥时与另一辆轿车发生碰撞,被送进医院后,车祸造成高位截瘫和陷入深度昏迷,能不能完全清醒过来还是一个未知数。” 我抿了一小口,苦涩和辛辣顺滑地流下喉咙,酿造的酒精味无法被醇香的气息掩饰,我不由自主地香气那个醉鬼摇摇晃晃地走动时扩散开来的味道。我皱皱眉头,仰头一口气喝下去。 “他身边安排了我们的人,可以确保他在清醒后的第一时间将他控制起来。”斯达特舍顿了顿,他示意男仆撤下酒杯,他不会直接忤逆我的决定,但同时兼顾完成自己的本分。 我把毛巾丢在沙发上,走向窗边。 “另一个人自从抵达阿姆斯特丹之后就有意隐藏行踪,根据情报他先是出现在德国汉堡,随即消失在布达佩斯机场附近的快餐店里,从那之后完全失去踪迹。” 四楼是我的房间,没有允许旁人不能进入。窗边摆着一张低矮的床,四个角是黑色金属支撑,倚靠着视野开阔落地窗,暗红色的绒布从窗缝盖住整张床垂落到地板上。我很少住在这里,有时举行派对时楼下沸腾的人声和尤拉的笑声在经过层层阻隔后,漏出一些会渗透进来。 我掀开厚重的绒布,径直躺上去枕在胳膊上。“还有呢?” 斯达特舍走进了几步,他面无表情语气却有些迟疑。“虽然现在还无法确定对方的身份,但是要打通其中的关节需要的不仅仅是金钱,荷兰人在一个月之前账户中一笔来自上司的可疑汇款,经过调查这笔钱出自一个规模很小的天然气公司,刻意模糊后的地址如果不实地探访很难被发现。顺着这间公司网上查,还牵扯出两个境内拥有小型石油开采技术的专利的企业,在网上查基本都是涉及造假的文件材料,需要一些时间。” “······马尔金吗?”境内在能源方面处于垄断地位的是···马尔金家族。另一只胳膊搭在脸上,隔绝月光肆意流淌下来。
第103章 Chapter 102. 解药(五) “······如果有马尔金介入其中,应该不会留下如此多的漏洞。”斯达特舍斟酌着,他脸上的犹豫消失了。 是啊,再怎么不济好歹明白如何擦掉身后遗留的脚印,马尔金们的行事作风和愚蠢可沾不上边。 就算姓氏相同,弗洛夏的那些似是而非的小伎俩丝毫没有得到马尔金们的真传,他们的狡诈和阴险是弗洛夏远远不及的。“继续查,我不需要过程。” 结果最重要,我对这件事情的兴趣在一杯酒的时间内飞速消弭,宏伟的城堡里必然有不见阳光空气混浊的地方,那些没于人后的角落青苔丛生,低贱的生物鬼鬼祟祟地凿着石壁挖出能够通过的小洞也不足为奇,你永远不能小看这些家伙,他们不顾道义不分尊卑,也许哪天就会死在丑恶的贪婪里。 “加强防卫,这种事情只能发生一次。” 弗洛夏的生命还轮不到他们夺走,只是那些虎视眈眈地窥视令人心生不悦。斯达特舍退了出去,在这个一举一动都会回荡着清晰的回响的空间里,他的动作十分轻微,掩门声将我置于孤独而黑暗的寂静之地,我等待着兴奋与躁动缓慢平息。 毯子抛在一旁,像斯达特舍说得那样房间内的温度并不高,我半裸着靠在床畔,皮肤上的水珠蒸发地差不多了,它们不停地带走热量,可惜作用不大,寒冷始终停留在表面不能像更深入迈进,浇消正在蔓延的火焰。 离开我之后,弗洛夏可以如她所愿享受睡眠的滋养,她偶尔会因为梦境嘴巴里嘟囔哼唧两声,不算是梦话,不成句子断断续续地听不清具体含义,这时她会蹙起眉头,发出各种感叹。她的睡相简直不可理喻,即使是能放下七八个她的大床,她也拥有随时可以滚下去的能力,我支在床边的膝盖好几次曾经顶住她的腰,将她推回去。 我忍不住攥紧手心。 她失眠的次数更多,这导致我只能在后半夜直到清晨的短短几个小时停留,当第一缕阳光刺破黑暗,月色消无声息,我就不得不一同跟随夜幕退去,阴暗又无奈。 不够!不够! 我一个挺身坐起来,扯过椅背上叠好的衣物有条不紊地穿上。“斯达特舍!备车,回巴甫契特。” 这几个词语从牙齿间挤出来。我憎恶着弗洛夏的惬意,她将不在意的事情都抛之脑后,唯独将痛苦留下,我捧着她唯一的赠与,在无尽的蹉跎中夜不能寐,可笑的是我竟然还想要呵护她?这不是一个受害者应该做的事情,特别是她的悠闲,她的自在,现在想想格外刺眼。 扣好衬衫上的纽扣,把外套搭在手臂上,我推开门向外走。不只是弗洛夏,我憎恶的还有不断打破规则的自己,一步步退却,一点点忍让,不知不觉中已经无路可退,即使解药出现,可是我还能希冀弗洛夏会双手奉上吗?不会的,这个女孩只对我一个人自私,她哪怕毁掉也不会给我,我只能去抢夺,不择手段,即使会伤害她。 对付弗洛夏,家人永远是她的弱点,我只要把他们掐在手心里,弗洛夏就跑不掉,她不会逃。 发丝上的水汽落在沉默的夜色中,我转开视线,缓缓闭上眼睛。 弗洛夏踏进餐厅的那刻,我就看到她了。 她今天很美,但也是与平时的不修边幅相比,我有时真的怀疑巴甫契特在财政方面苛待了她,相同的衣服可以连续穿两天,甚至一周之内出现两次。 我以为是阿芙罗拉的能力问题,于是列昂尼德再派去另一位专门负责妆发的女仆,结果情况并没有好转,她的服装风格依旧以舒适为主,顶着一张苍白的脸,时而散落时而随意束起的长发,并不像是精心装扮过的样子。 后来,列昂尼德了解到这都是弗洛夏自己的意思,她拒绝了女仆们的提议和请求,阿芙罗拉她们自然不能强迫她,久而久之,我也习惯了弗洛夏那张素面朝天的脸,因为她是谁,她的模样,她的性格,有关于她的一切都不重要,我需要的只是那份能力,是残缺的我走向完整的最后一块拼图。 今天的弗洛夏被清水洗去表面覆盖的一层浅浅的灰尘,只是将自己原本青涩的美丽展现出来。 说不上惊艳,足够心动而已。 我并不是时时刻刻盯着入口翘首期盼她的到来,只要干涸的心灵之中出现暖流,不论是雀跃,紧张,焦躁···这些陌生的感情在胸膛处鼓胀,滋养着初生的情绪认知和管理系统,这些养料源源不断地注入,我将目光投向手里的屏幕,不想分散任何注意力在卡亚斯贝堪称聒噪而拙劣的演技上。 但是弗洛夏一定会被骗,毫无疑问,她仅从表象判断一个人的坏习惯需要改改了,表里不一不是一个贬义词,她也许学不会看透一个人的内心,但起码不要被假象欺骗。 弗洛夏即使生活在巴甫契特,罗曼诺夫的庇护之下,也要明白真诚与坦白的重量,它们价格高昂,甚至千金难求,但是如果弗洛夏将它们不要钱似地批发贱卖出去,那么她的那些宝贵品质就会变得不值钱。 果然,弗洛夏没有招架住卡亚斯贝的攻势,虽然不至于被他耍得团团转,但也是被牵着鼻子走。 还好弗洛夏话不多,大多时候都是卡亚斯贝一个人在唱独角戏,不过这并不影响他挥洒自己的热情,像一出枯燥拖沓的歌剧,管弦乐队参差不齐的弹奏水准和卡亚斯贝全程走音的传统声乐实力,再加上低下的舞蹈水平,不得不说这出戏毫无看点。 卡亚斯贝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引导着话题走向,开始不经意地刺探和挑衅我。 我的警告他并不放在心上,对于我的怒火,卡亚斯贝从不怎么介意,他的目的在每一个假笑后呼之欲出,我真希望下一口红酒能够噎死他,然后我们可以平静地结束早餐。 他继续闲聊,从我的儿时聊到食物,再到巴甫契特,绕了一个大圈子逐渐接近目的地。我被他搅得失去食欲,晃动着手中的餐刀,似乎下一秒就会失去准头,扎进卡亚斯贝的胸膛里。 昨天晚上到达巴甫契特之后,我的脚步按照惯例轻轻踏进弗洛夏的房里。书本堆放在床头,她朝着窗户的方向睡着,被子凌乱从她的腿间穿过,绕到脑后,柔软的布料在她不懈的折腾下拧成了麻花状,如果她再翻个身,说不准就会勒到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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