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都尉脸色一白,却是摇摇头,傅瑜便乐道:“既然没有抓到我,那如何能得出我犯了夜禁的结论?就凭这匹昨夜伤了人的马吗?那马就不能是我在夜禁之前抽了它,它一直在东城的这几条小巷子里溜达,然后正好在夜禁之后被你的人逮住的吗?” 柳都尉脸色一白,眼珠子转了几转,口中大声道:“你这是狡辩!” 傅瑜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正准备说什么,便听得一旁的傅瑾轻笑一声道:“我觉得二弟这话说得不错,柳都尉既然没抓到那犯夜禁的贼子,也不好说那人就是我二弟,柳都尉这便拿了银子和药材去了吧,莫要耽误了三个更夫的医治时间。”柳都尉神色变了又变,他看着一言不发默默喝茶与小孙女逗乐的傅骁,又看了一眼傅瑾,开口道:“既然骠骑上将军都这般说了,末将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转身,却是和刘荣出去了。 看着柳都尉神气的模样,傅瑜心下一松,他抬眼偷偷瞧了眼傅骁,暗道这次犯禁居然这么好糊弄,这才转头向着傅瑾笑了笑,道:“还是大哥疼我,不叫我去坊正那里挨了这三十棍子。” 傅瑾只是淡笑着摇摇头,口中却细数道:“礼部尚书家的三郎君、楚国公陶世子、乾容王的小郎君还有与你一向交好的吴国公王家的六郎和卫国公的郑世子,他们屡次犯禁也不见柳都尉胆敢抓他们或是罚他们,怎么到了我们傅家,那柳都尉就敢上门来兴师问罪呢?” 傅骁却是幽幽地看了傅瑜一眼,口中慢慢道:“不过一区区城都尉,居然也敢以下犯上欺辱到你的头上,看来这傅家早晚有一日得败在你的手上。” 傅瑜顿时不大乐意的道:“阿爷这话我可不爱听,怎么就叫傅家早晚得败在我的手上?我不就是长到十九岁了还没有上过战场吗?可那是我能决定的吗!” 傅骁没见过傅瑜小时候名誉满京华的场景,他只知道这幼子自小没上过战场,身上也无甚男儿气概,一向看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傅瑜又想起来傅瑾的话,不乐意的哼了一声,道:“还不是我在国子监的时候招惹了那柳博士,这柳都尉才一而再再而三的紧盯着我吗?再说了,依着国公世子身份,他本也不敢这般做的,还不是因了——因为我们家里有一尊遵纪守法铁面无私的阎王吗!” 傅骁眉毛倒竖,冷喝一声:“你个小兔崽子阴阳怪气的说些什么呢!” 傅瑜被吓得一颤,连忙躲在了傅瑾的轮椅后边,傅骁脸色阴沉,眸光中似喷着火,他道:“如今圣上以孝悌治国,哪家的郎君有你这般顶撞父亲不敬兄长的?” 他这话一说,傅瑜的气焰便弱了下来,只是心中仍有不服。 一旁的李九娘静静地站在大堂的一侧动也不动,傅瑾也知晓傅骁定然气急,不好出头为傅瑜求情,只恐火上浇油,只有傅莺莺不明所以地从台阶上跑下来,一把抓住了傅骁的衣摆,柔声唤道:“阿翁不生气,阿翁不生气。” 到底是自己最喜欢的小孩子,傅莺莺这般安抚了几句,傅骁的脸色眼见着便柔和了许多,他只定定地看了傅瑜几眼,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缓声道:“如今这样扮作纨绔固然可以安抚他的戒心,可若真是过了头,真成了那欺男霸女的皇亲国戚,且先不说圣上和御史台那里的一关你过不过的去,便是我这一关,你也……休想!” “我傅家百年忠义,如何能出一个你这样的纨绔子弟!”傅骁声音低沉,黑而亮的眸子盯了傅瑜片刻,便掠过了他去,直直地投向庭院中的一株桂树。他脸色暗沉,眸中似有泪光浮动。 傅瑜从傅瑾的轮椅后边出来,他看着傅骁,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晌,他被傅瑾捏了捏手腕,才道:“阿爷教训的是,是孩儿知错了,以后定当有分寸些。” 傅骁点点头,看也没看傅瑜一眼,牵着傅莺莺的手便慢慢离去了,傅莺莺侧过头来,从傅骁的袖子中间挤出一张雪白的圆脸,对着傅瑜做了个鬼脸。 傅瑾和傅瑜都轻笑一声,心头的压抑都淡淡的淡了去。傅瑜看着傅骁略显苍老的背影,心下也有些不忍,他问一旁的傅瑾:“大哥,我这次当真做错了吗?可是以往犯夜禁也没这么严重的啊,况且这永安城里头犯夜禁的郎君也不是我一个,不就是那柳十三与我有隙,便尽抓着我一个人不放了么。” 说起这件事,他仍旧心有不甘,声音里便带了些不平之意。 傅瑾只是长长的叹息一声,他看着傅瑜,慢慢道:“你还是没听懂他的意思。阿爷岂会为了这等小事气恼你,不过是你一向不服管教又对着阿爷和我都有些混不吝的模样,显得很有些无法无天,如今圣上以孝悌治国,若有人参你不孝亲父不敬兄长,圣上有心治你,你能有好果子吃?” 他这样说着,使傅瑜想起朝中的李御史,脑门上不由得冒出了一排冷汗。 傅瑾心下又道:只是阿爷满心都想要守着这傅家百年传承的忠孝仁义之誉,既不能叫傅家成了乱臣贼子,也不愿幼子得了一个纨绔霸王之名。
第15章 毛驴 柳博士和李御史算得上永安的世家郎君们最为避之不及的两个朝堂中人,前者是国子监最为阴阳怪气的博士,后者则是眼中揉不得沙子的逮谁参谁。 傅瑜光是想想前几次被李御史看见他不尊礼法行为放诞的后果,一时间颇为头疼,但他想想圣上那看似温和实则凌厉的手腕,心下更冷。 傅瑾扭头看向傅瑜,却见他沉思着,遂慢慢道:“阿爷不过是担心你过了头,便成了管束和偏颇。” 傅瑾若说别的,傅瑜一向是信服这个兄长的,可他若说起傅骁,傅瑜还偏偏就不信了——这都鉴于他过去的八年和这位生父日日夜夜的斗智斗勇得出来的经验,他道:“阿爷是个严父,大哥若说他心中觉得我没有男子汉气概、成不了什么气候,丢了傅家的脸面,我倒是信的,可你偏说他担心我至极,我却不信。” 傅瑜自转世投胎以来,一直觉得自己纵然不是个天才也不会是碌碌无为之人,可偏偏他的生父傅骁觉得他是个实实在在的庸才,傅瑜心中便一直窝了口气,时时刻刻想着做番大事业让傅骁瞧瞧,可实际情况却容不得傅瑜出风头,他心下更是窝火,便道:“想来他心中定是厌恶极了我这个儿子。” 傅瑾只是摇摇头,他也没看向站在一旁廊下的傅瑜,而是转头望向庭中的八月桂。 有春风拂过,卷起长廊下灯笼上的流苏,映衬着晨光,显得格外的耀眼,傅瑜不禁眯了眯眼睛。 傅瑾道:“你今天不是还与王六郎有约吗?还有,那个姓梁的郎君。” 傅瑜恍然大悟,一拍桌案,却原来是经今早柳都尉的搅局差点让他忘了还睡在客栈里头的王犬韬和梁行知,他心中暗叹一声,却是急急地与傅瑾和李九娘打了个招呼便匆匆离去。 待得傅瑜的衣角也消失在长廊的拐角处,这诺大的前院中就只剩下了两人。 有风卷着庭前春花的香味到人的鼻下,李九娘走到傅瑾的身后,双手握住了他的轮椅,只听得傅瑾叹气笑道:“阿瑜竟是这般风风火火的小孩子脾性,他这样……这样倒是和小时候截然不同了,他小时候总是装着一副大人的模样,一本正经的给我们讲他那些稀奇古怪的点子,说到底……说到底,还是七年前的事情对他影响太大了。” 李九娘脸上的神色微变,她笑了笑,敛去神色,道:“二郎自有他自己的造化,你这个做兄长的,又能帮衬多少呢。” 傅瑾突地楞了一下,他转过头,看着李九娘,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温声道:“还是你的话提醒了我,我和阿爷总不能陪他一辈子……算算日子,阿瑜已经快要成人了,想来,现在已经是时候了。” 李九娘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来,她道:“你说的,可是上次说的叫我瞧瞧哪家有合适的未出阁的小娘子的事情?” 傅瑾点头,道:“阿爷一向对这种事并不熟识,我们做长兄长嫂的,自然要为他筹谋打算一番。” 等到傅瑜骑马赶到宝来楼的时候,梁行知已经醒来坐在大堂里用餐了,他仍旧穿着一身粗布白衣,头上扎着青布儒巾,神情温和,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安宁的读书人的味道。 许是酒醒了,此时傅瑜同他说话,他依旧变成了昨天白日里那副冷冰冰不近人情的模样。 傅瑜一点也不见外的坐在他同桌的一侧椅子上,看着他道:“梁兄的酒可是醒了?” 梁行知道:“醒了。” 傅瑜问他:“昨天的酒滋味如何?” 梁行知低头似在回味,而后看着傅瑜赞许道:“滋味甘醇,回味无穷。” 傅瑜开心的笑了一下,唤来昨日的小二哥上客房里去叫王犬韬起床,又吩咐他送进去一碗温热的醒酒汤,方才看着梁行知问道:“梁兄可还记得我是谁?” 梁行知扭头看了傅瑜一眼,停顿了一下,缓缓道:“傅瑜,行二。” 傅瑜很是开心的为他倒了一杯茶,而后指了指楼上,又问:“那昨日的那个郎君呢?” 梁行知这次没有迟疑地道:“王犬韬,行六。” 傅瑜又笑了一下,这次是很玩世无恭的坏笑,梁行知有些诧异的看着他,似乎很有些忐忑,傅瑜问他:“你可还记得自己昨日说了些什么?” 这次梁行知沉默了许久,他低头沉思着,最后抬起头来摇了摇头,黑亮的眼眸中是一种无措却也无谓的笑意。傅瑜道:“罢了罢了,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不过是你从前经历过的一些事罢了。今日我来这里找犬韬和梁兄,却是邀请你们同去城西的渭水河畔踏青。” 见梁行知一脸不解的模样,傅瑜解释道:“每年的三月三,城西渭水河畔都会有永安的三大乐坊的歌姬舞姬在那里共舞,全城的人,无论你是王公贵族还是寻常百姓,甚至是考生异族人,也都会到那里游玩一番的。” 顿了下,傅瑜又道:“这种事情每年都有,有些人去过一两次后觉得无趣就不大爱去了,我和犬韬却是每年都要去的,不知道梁兄是否要与我们同去?” 梁行知停顿了下,他道:“我本是为了此次春闱而来永安……” 傅瑜一愣,随即笑道:“是了,是了,梁兄本为功名而来,既然如此,梁兄何不如就在客栈里温习一下功课?”春闱设在三月半开场,如今三月三,已是不足半月的时间,若是梁行知有心要拒绝,傅瑜自然不好强邀,熟料梁行知却是摇摇头,他道:“我本是为了此次春闱而进永安,谁能料到能交到你和王六郎这样爽气不拘身份的朋友,自然要捧你的场的。” 傅瑜一愣,显然没想到他竟然如此想,况且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清醒的情况下一口气说了这么长的话,遂道:“梁兄这么说可就太看重我了,若是因为今天我邀请你去踏青而让你未能温故知新,那岂不是我的罪过了?”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39 首页 上一页 10 11 12 13 14 1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