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墙头本来就窄,傅瑜也是要留心才能不掉下去,这时被白芷戳弄了几下,就已经是站立不稳,摇摇欲坠了。他向后退一小步,却是一脚踏空,整个人直直地向后掉了下去。 失重感传来,傅瑜心下猛然一惊,喉中已是不受控制的尖叫出声。 “啊——” 尖叫声惊扰到了墙内的白芷和杏娘,杏娘有些后怕的拍了拍胸口,她问一旁神情淡定的白芷:“白芷姐姐,我们这样,真的好吗?我看傅小公爷万一摔伤了……” 白芷道:“怕什么?这几天坊间不都在传傅小公爷一拳打死了章霸王的恶犬吗?他既然能够一拳打死一条大狗,这区区七尺有余的墙,又能把他怎样?再说了,难道不是他先私自翻越朝廷大员的府邸才被我们摘下去的吗?” 杏娘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等到傅瑜落地的时候,他的尖叫声还没停。 元志忍不住道:“郎君,你快起来吧,你压.在我背上叫的我耳朵都要聋了。” 傅瑜慢慢住了口,他有些赧颜,但身.下这人是和他自幼长大的元志,也就不在乎会不会丢面子了,他翻身想要站起来,一股钻心的剧痛却从他的右脚踝传来。 元志见他僵住不动了,疑惑地趴在地上问道:“郎君?” 傅瑜干巴巴道:“咳咳,我好像,脚扭了。” 次日,瓦蓝瓦蓝的天边一丝云彩也无,临湖而建的书阁里头清凉的很,窗边的水仙开的正好。傅瑜歪坐在书阁一楼的矮塌上,手中拿着一卷书半天也翻不了一页。 他偷偷看了一眼傅瑾,动了动腿,眉头紧皱,轻声呻.吟了一下。 窗旁轮椅上的傅瑾翻过一页书,瞧也没瞧傅瑜一眼,傅瑜心下不由得一阵委屈。 书阁廊下传来人的脚步声,傅瑜期盼的望去,就见一个花团锦簇的白净胖子快步走了进来。 王犬韬上身穿着深色的内衫,外头又套了一件红色的外衫,腿上穿着的却是一条蓝色的大花裤子,就连束起来的头发上也簪了一朵红花,整个人打扮得和傅瑜在街上偶然瞥见的官媒有的一拼。 傅瑜眨了眨眼,他伸手捂住双眼,夸张道:“啊呀!犬韬,你这是什么审美,怎么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的?” 王犬韬摸了摸自己的头,道:“这是我阿娘给我打扮的,她说金陵的世家公子都这么打扮,显得格外的好看。” 傅瑜道:“若是你能减减肥,穿成这样倒还能算得上花花公子,可这样未免也太……” 辣眼睛了。 傅瑜怕伤了王犬韬的自尊心,就没说出口。 王犬韬嘿嘿地笑了两声,对着窗边的傅瑾点了点头,才坐在了矮塌旁边的圆凳上,他看看傅瑜,小声道:“要是你能不那么冲动一点,我也就能清减一点儿了。” 傅瑜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犬韬指着傅瑜肿的像个大粽子的右脚踝,笑道:“我瘦下来的几率和你三思后行的几率差不多大。” 说着,王犬韬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傅瑜的脚踝,傅瑜深吸一口气,用手把他的手指打开,就看见坐在窗边的傅瑾嘴角带着笑的看着他们。 傅瑜和王犬韬对视一眼,不再嬉闹,傅瑜问他:“今天郑大哥怎么没来?我脚都肿成这样了,他怎么也不来看看呢?” 王犬韬道:“本来郑大哥也是说好了要来的,只是中途出了点事,他就急着去处理,只让我把伤药拿来给你了。” 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白色的瓷瓶搁在桌上,道:“郑大哥说这是他游历的时候偶然间得来的民间药方,一日三次外敷,格外好用。” 傅瑜看了一眼药,又问:“郑大哥这段时间好像都很忙?他虽然回永安了,可我们,还有几个朋友一起相处的时间实在太短了,别说打球打猎了,就连吃一顿饭的时间都没有。” 王犬韬眸光转了转,他俯身,低声道:“我听说郑大哥要定亲了。” 傅瑜道:“定亲?续弦吗?” 王犬韬点头:“听我阿娘说,范阳卢家姑妈这次北上所谋不小,所以可能是娶的卢家娘子。” 傅瑜想起郑四海回来那日他们听说的卢家三娘子的事情,也就点了点头:“这事猜也能猜得出来。” 王犬韬轻咳一声,无意间道:“我想起来前两天我们还在虞非晏面前说他骑术不精,和一群太学生打马球都能跌下马来,可你这次,我听人说是在府里马场遛马的时候从马上跌了下来?” 傅瑜无精打采道:“不过是府里刚得了一匹好马,我没等马夫驯好就心痒难耐自己上了,谁能想到那马是个桀骜的性子,这就把我摔下来了。” 他总不能说自己是偷偷跑去翻斐祭酒家的院墙结果被他府上的人用一把扫帚给赶下来的时候扭到了脚的,不然傅瑜这一世“英名”往哪里放。 傅瑜不过刚说完这句话,就听见窗边的傅瑾轻声嗤笑了一声。 王犬韬好奇地问:“傅大哥你在笑什么?” 傅瑾笑道:“不过是手中这卷书里的故事委实好笑了些。” 王犬韬问:“什么故事,也能引得傅大哥这样不苟言笑的人笑出声来?那我可得仔细看看。”他说着,便从圆凳上起身,要往傅瑾那边过去。 傅瑾笑道:“犬韬你不用过来,我讲给你们两个听就好了。” 傅瑾坐在窗边,眼中似透着亮光,笑的像一只偷了腥的猫,傅瑜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突然生出一股不秒的预感。 傅瑾道:“这书中说的是钱塘县有个书生叫于福,他这人读了二十年书,最为尊崇孔圣人的那些儒家经典,最是讨厌那些灵异鬼怪的话本,常常对身边的人说‘举头三尺有神明’之类的话是无稽之谈,世上是不存在妖精鬼怪之类的话。有一日晚上,他家里进了一只贼,见他家里除了一墙的书之外竟没有什么其他的值钱的东西,一气之下将他打晕,把他脖子上戴着的家传美玉给拿走了。第二日醒来后,于福发现家传美玉被小偷偷了,自然十分着急,但他是个十分好面子的人,而且不愿意让邻居知道他家里遭了贼,便骗别人说昨日里是一只老鼠精打晕了他,偷走了他的家传美玉。” 王犬韬附合的笑了两声,但他显然不懂傅瑾编造的这个故事的深意,一旁的傅瑜则是听的嘴角抽搐,却也不好说什么。 王犬韬又与傅瑜说了两句,安慰了他一会儿就道:“南阳长公主今日还约了我去吃驴肉火烧,我得先走了。” 傅瑜挑眉问:“你们前两日不是才吃了吗,这么今天又要去?” 王犬韬叹口气道:“还不是那天梁兄的阿发惹的事嘛,本来发生了阿发的事情之后就该梁兄请客的,梁兄也应允了,可惜公主觉得梁兄这是看不起她,两个人就又吵起来了。其实也不叫两人吵了,完全就是公主一个人在那边数落梁兄,所以最后两人决定吃两次驴肉火烧,一人请一次客,今天就是公主请客了。” 傅瑜无语的听着,随后目送着王犬韬兴高采烈地走出门去,他深深叹了口气,问窗边含笑看着他的傅瑾:“大哥,你说驴肉火烧好吃吗,我还没吃过呢。” 傅瑾放下手中的书,推着轮椅过来,他笑道:“驴肉火烧好不好吃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话本对你的吸引力一定大过四书五经,拿来吧。” 他向傅瑜伸出了手,嘴角含笑,眉眼温柔。 傅瑜装傻道:“大哥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傅瑾笑着,拿过傅瑜手中的书卷,从卷起来的书页中取出一本巴掌大小的话本子,他抬头,嘴角的笑意愈发明显,他问:“梁行知的阿发是谁?和五娘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30章 赠食 建昭二十七年的春天来得要比往年早了些,但同样的, 倒春寒这般毒杀的天气也比往年更严重了些。 如今不过三月九日, 前两日傅瑜还在参加渭水河畔明镜湖的踏歌竞美, 那时他还觉得天边明晃晃的太阳刺得他眼睛疼,可不过刚过了两日,他的脚伤还没好,天气就急降, 早晚甚至都有了霜降,而傅瑜也不得不认命的换上了锦帽貂裘, 也喝上了府上良医给他开的苦哈哈的驱寒药。 在外边野惯了的人, 乍时间叫他好好的躺在床上温书, 这是很难做到的,傅瑜就很难做到这一点。幸而府上还有傅瑾以前用过的一些轮椅,傅瑜也就拿了一把旧的过来用了, 早晚时让元志推着他上街上去放放风。 傅骁和傅瑾都知道他的尿性,也就随着他去了, 只是白日里仍旧让他在书阁里温书,看的一日比一日严。 这日早上,阳光虽正浓,天气却异常寒凉,街上的人说话都能哈出一口白雾,傅瑜被东苑的管事娘子彩云硬套着穿上了一件绯色的夹袄, 本来还要披上一件大氅的, 但傅瑜嫌这样显得臃肿, 就拿了一张虎皮毯搁在了膝盖上,头上也戴了一顶毛茸茸的虎斑小毡帽,一下子衬的傅瑜像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了。 元志穿着一件深色的夹袄推着傅瑜上了三大坊附近的小街,带着他到这边晃悠顺便吃早餐。 虽然天气寒凉,但是小街上来往的人并不少,摆摊的和开小店的照例生意很红火,傅瑜让元志推着他到赵记包子铺买了两屉包子,又让元志推着他朝南街走去。 元志劝道:“郎君,等我们到了南街再回来,这两屉包子就凉了。” 傅瑜笑道:“凉了就再买两屉,要是你嫌太浪费,热热还可以吃。” 元志这才没说什么,两人朝南街走了一会儿,傅瑜就见着一个挑着担子卖糖炒栗子的,就买了一大包,打算等会儿叫人给王犬韬送去,又恐等一会儿送去栗子就冷了,就把栗子放在虎皮毛毯里面捂着。 又逛了一会儿,傅瑜觉得实在没什么意思,就让元志推着他回府,两人行到一个巷口,却听见一阵马蹄声,傅瑜循声望去,正见一个小巷里骑着马出来了一个青年,这青年面目俊朗,只一双眼睛冷得叫人有些害怕,他穿着一身绯色的官服,官服胸.前绣着雁的模样,脚下穿着五色线靴,骑在褐色的高头大马上,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这人行到巷口,翻身下马,向街旁的老伯买了一个烧饼,而后叼着烧饼又爬上了马,他一扭马头正要驾马而去,就见在街旁巷口的傅瑜正定定地看着他。 这人笑道:“二郎君这是怎么了?如何拿的大郎君的东西出来耍?” 傅瑜冷声道:“前些日子扭了脚,这段时间先拿大哥的东西用用。” 这人哈哈大笑,他道:“这可真是稀奇,没想到一向上蹿下跳、爬树下水骑马,这样样都行的傅二郎君竟也能扭了脚。” 这人如此熟稔的和傅瑜开着玩笑,傅瑜也不恼,他自然就是朱然。 见到朱然,傅瑜就想起来前两日和朱焦所见的一切,他前些天着人送了些银钱过去,只希望能暂且帮助那些孩子好过一两天,只等朱然回来。此时见了朱然,自然要告诉他一二,傅瑜遂问:“朱少卿是什么时候回永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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