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心想大少爷可能是气魔障了,说话颠三倒四。 表面上仍恭恭敬敬:“这位姑娘与您形容的不同,身材高挑,肤色也白净。” “哦,那就不是了。” 有大主顾是好事,临近年关,也许家族人多、酒消耗量大也说不准。 张仁凯默默盘算着,总觉得事情有点蹊跷。 突然,他脑子闪过一个念头,连忙道:“你快去其他地方问问有没有异常情况!” “什么是异常情况?”小厮一头雾水。 张仁凯一脚踹了过去:“快给我去!” 小厮屁滚尿流的跑了。 一炷香后。 “大少爷,好事啊!”小厮风风火火奔回来,“全县城的库存,都被几个大主顾买光啦!” 完了,又被她算计了! 与小厮的涨红的脸相反,张仁凯脸色由铁青转为煞白,拳头紧紧攥着,已想出无数种应对手段。 可没有一种是能完胜的,都会付出巨大的代价。 腊月二十四是中国民间传统的祭灶日,又称为「小年」,被视为过年的开端。 此时,街上已随处可见爆竹、对联等年货。 忙活一年了,大家都想圆圆满满过个春节,平时不出门的妇女也裹着厚棉袄,出来为家里采购必须品,例如糖果、酒水等等。 北方人性子爽朗,即使不认识的,看着面善也能聊上两句。 这不,在张家酒坊前,一妇女见一老太面色犹豫,拉住她道:“大娘,怎么了,嫌贵?” 半辈子风吹日晒,老太脸上沟壑丛生,一撇嘴,活活能挤死两只苍蝇: “可不呗,张家莫不是疯了,原来二百文一坛的酒,现在卖到八百文一坛了!” 妇女也跟着撇嘴:“我看差不多是疯了。仗着城里就他一家酿酒的,年年涨价。以前还好,三文五文的涨,现在三倍五倍的涨。不过,咱也不用非在他家买。” “全寿北酒庄都是他家的,都这个价,还能去哪买?可怜我的老头子呦,就好这口「佳人顾」,今年怕是喝不上喽。” “您别这么说,我还真知道一家便宜的。” “哪家?你买到了?” “就是原来江氏绣坊,不做绣活,改成酒坊了。” 四百文一坛,我尝了,纯正的「佳人顾」。虽然也黑心了点,总比疯了的张家强不是?” “真的?谢了孩子,那我得去看看。贵点可以,过年可不能缺了它啊……” 老太谢过妇女,颤颤巍巍往主街走,只见一条街上就江氏酒坊人最多,大家都争相举着钱串,生怕抢不到似的。 “您的四坛拿好,竹寒找他四百文。您要多少?大点声!别挤别挤,大家都能买上!” 数九寒天,江绣娘还穿着一件水红色襦裙,腰束的高高的,更显得腰身盈盈不堪一握。 外面披着短身水獭斗篷,鼻头跟衣服冻成了同一个颜色。 老太嘟囔一句,走过去站到队伍末尾,浑浊的眼睛盯着前人背影,亦步亦趋的跟着前进。 “大娘,您要多少?” 冷不防身侧传来一个脆生的女音,老太下意识扭头—— 呦,这不是刚才柜台里那收钱的少女吗!怎么出来了? 少女似是看穿了她的想法:“我家小姐说您岁数大,容易冻着,让我先把您的帐结了,您要多少?” 没想到江绣娘生的漂亮,人也这般好。 老太心里暖和的很,伸出两根手指,少女转身拎给她只坛子。 老太心满意足接过坛子,绕过驻足在斜对面戴着孝的男子,依旧颤颤巍巍的回去了。
第15章 神秘信 年关将近,爱凑热闹的已经等不及提前挂上大红灯笼。 与喜庆的红色格格不入的,是高大男子胳膊上的黑白孝布。 “大少爷,据小的观察,她这三天已经卖出去将近九百坛了。要让她这么卖下去,恐怕……” 大少爷脸色发白,也不知是冻得还是气的。 小厮瞟了一眼,把后半截话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张仁凯目光不离那个方向:“送信的人查到了吗?” 今早菜贩子来送菜时,发现张府大门上用刀子插着一封信,便拿下来交给了小厮。 小厮不理解大少爷怎么记挂着这档子事,哆嗦道:“没有,没留下任何踪迹。” 寒风入骨,站在这看人卖酒看了一上午,他冻得脚指头都硬了。 想蹦几下缓一缓,又碍于主子的低气压一直挺着。 不过比起自己,小厮更心疼主子,刚丧了父就遇到这种烂事,心里有多郁闷可想而知,躬身道:“大少爷,中午了,不如回去暖和暖和吧。” 这话是试探着说的,没想到张仁凯真的转头走了。 小厮一直忍着没打的喷嚏终于找到机会释放,惊天动地的一声「阿嚏」声后,小厮晕晕乎乎的跟了上去。 哪知主子突然停住脚步,小厮差点撞了上去,抱怨道:“大少爷,怎么停了。” 张仁凯背对着他,他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的声音疲惫的厉害:“一会儿按信上面说的做。” 小厮大吃一惊:“什么?!大少爷,咱们账面上可用的钱不多了!” “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尾音渐弱,张仁凯摆了摆手:“把账面上能动的钱拿出来,不够再去钱庄支点。” 说罢,没等小厮回答,张仁凯大步流星走出巷子。 小厮站在原地,狠狠跺了下脚,又打了个喷嚏。 “饿了吧?走,咱们先去吃口饭。” 日照当空,因着到饭点的关系,买酒的队伍总算断了。 江忆工作起来不要命,但带着人就不能随自己性子来,把铺子锁上,拉竹寒进了一家面馆。 面条抻的又细又长,在牛骨汤里煮三分钟,撒上香菜葱末,端上来时还冒着热气。一口下去,四肢百骸都活络起来。 江忆吸了两口,道:“上午卖出去多少?” “一百六十六坛,收五十两零四百文,都是铜钱结的。”竹寒撇嘴,“加上家里那些,过年后一起存到钱庄里去吧。” 钱庄就是古代的银行吧。江忆突然想起来,竹寒说过一个「那里」,难不成是指钱庄? 于是心思一转,「嗯」了一声,说:“现在还剩不到两千坛,这几天消息传出去了,买的人会越来越多。距过年还有五天,应该能全都卖完。” 她低头喝了口汤:“到时候又能有七百多两的入账。可惜老百姓给的都是铜钱,又不好保管又沉。 等过了年,我陪你把钱搬到「那里」。” 「那里」两个字,江忆故意咬的很重。 “小姐!” 竹寒低喝一声,眼珠子迅速扫了一圈,“您小点声,别被旁人听了去!” 江忆被她郑重的表情唬的一愣。 竹寒顿了一下,用气音道:“这点钱九牛一毛,起不到什么作用,不值得冒险开启「那里」。不过,您能有这样的想法,竹寒很欣喜。” 江忆瞬间懂了,「那里」指的并不是钱庄。 便赶紧把话圆回来:“嗯,这几天太忙,我都糊涂了。那咱们先把钱存到钱庄,等攒的多了,再开启那里。” 继而,她学着竹寒压低身子,一脸神秘兮兮:“那里,有多少钱了?” “大概有……” “沈夫人?!哎呦,沈夫人您真在这里!可让我一阵好找!” 天杀的! 竹寒刚要被套出话来,话头被一个长相猥琐的男人打断了! 其实人家长的挺周正,只是来的太不是时候,在江忆眼里俨然成了十恶不赦的猥琐男。 猥琐男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形象已经一落千丈,笑呵呵走过来,不见外的往凳子上一坐。 江忆计策未成,没好气道:“你找我有事?” “找您谈笔生意。” 江忆本来挺烦,一听到生意两字,勉强冷静下来:“要多少酒?” “您怎么知道我要买酒。”猥琐男奇道,“而不是请您做绣活?” 江忆嗤笑:“离过年没几天了,无论绣新衣还是被褥,都已经赶不出来了。没人会这个时候来做绣活。” “哦哦哦,沈夫人果真聪慧。”猥琐男边阿谀边偷偷打量眼前小妇人,隐约觉得她有点像大少爷口中定义的「标致」。 这等风姿,确实是见一眼就印象深刻。 顿时也起了想在美人面前装阔的心思,大手一挥道:“沈夫人,您手里剩下的酒,我都要了!” 都要了? 本来因为他的眼光略显不悦,听到这句话,江忆只剩下好奇这一种情绪。 他要这么大量的酒,肯定不是自己家喝,而是为了加价再卖。 她定的价比平时高了一倍,已经是极限了,赚的就即将过年,老百姓不得不买的钱。 如果猥琐男再加价,可能会劝退一大半买家。 年前卖不出去,等过了年,除了不差钱或者嗜酒如命的会买,其他可买可不买的都不会买。 到时候不降价的话,很难尽快出手。若再拖到张家贵价酒卖完,恢复原价,他就彻底失去竞争力了。 最后恐怕就是折价赔钱,或者全砸到手里的下场。 不过这就不关江忆的事了。这几天出来抛头露面,皮肤被风吹粗了不说,跟阿晗的相处时间也少很多。 每晚睡觉前,阿晗都黏在她身边不愿意走。 阿晗不说,但江忆知道,他想她。 想到那个软绵绵的小东西,江忆神情都不由柔和起来,笑道:“好,成交。” 有冤大头愿意将她解放出来,她巴不得呢。 猥琐男也没想到小妇人做生意这般爽快,不讨价还价,说成交就成交。 当下心里敞亮起来,拿出一堆银票碎银:“我看了,你今天上午卖出去大概一百七十坛,手里还剩一千九百二十坛左右。这是七百六七八两,一分不少。” 江忆给竹寒一个眼神,竹寒清点后示意钱数准确无误,交易当场成功。 “仓库在东街……” 告诉完仓库位置,江忆想了想把钥匙也留给了他。 左右这个仓库也用不上了,不如随他折腾,还能省下每天开库锁库那份心。 如此便无事一身轻,接下来就是置办东西准备过年。 回家路上,江忆和竹寒有说有笑,商量家里该添些什么东西。 “灯笼、爆竹、红纸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前一天再去买水果疏菜就赶趟……” 两人边说边路过刻有「张家酒坊」的牌匾,余光扫过,江忆心里怪异的感觉越来越浓。 她总觉得刚才的交易有点怪怪的。 主要是那猥琐男的衣服挺眼熟的,有点像一个人。 江忆脑袋里有个隐隐约约的影子,看到张家酒坊里的伙计,才想起来,那衣服的样式,可不是和刘管家的衣服一模一样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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