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洄怔忡住了,默了半晌,找不到可辩驳的,便恶狠狠地瞪着沈青黎,讥讽道:“你又是什么好人不成?你今日来救我,不过是想让我爹为你所用而已。” 沈青黎不疾不徐地说道:“我真想拿捏你爹,何须走这一趟,听你冷嘲热讽?你是不是忘记自己做过什么?” 姜洄脸色微变,心底隐隐有一个念头闪过。 沈青黎扬唇笑道:“看来,你是想起来了。” “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你真以为自己行事有多隐秘?” 姜洄呼吸急促起来,脸色煞白煞白的。 姜巍之两眼一眯,目光深沉地望向姜洄:“你做过什么?” 姜洄攥着身下的锦被,心中涌起惧意,不敢开口。 沈青黎抿唇笑了下,语气随意:“姜公子曾受二妹妹所托,借探事司的手,调查过我而已。” 仿若惊雷在耳边炸开。 就连深居内宅的姜夫人都忍不住晃了一下身子。 姜巍之万万没有想到姜洄这么胆大,手伸得这么长,心惊之下,怒声骂道:“逆子!你怎么敢?这是要害死姜家全族!” 连姜洄都能染指探事司,晋元帝若知道,只怕会以为他有异心,将探事司视为姜家之物。 侧卧之榻,岂容他人酣睡,那可是灭族之祸。 宴王妃拿捏这么大一个把柄,哪怕让他去弑君,他又岂敢不从? 可惜,姜洄想不到这么深。 他从未见过姜巍之发这么大的脾气,额头忍不住冒冷汗,嗫嚅着嘴唇,辩解道:“不过是借用几个人手,也没耽误探事司的正事,哪里就祸害全族了?” 姜巍之顿时火冒三丈。 他在外面如履薄冰,每行一步,都要慎之又慎,生怕被人抓到一个把柄。 这些年,他为晋元帝杀过太多人,想他死的人,如过江之鲫。 任何一个把柄,都是灭顶之灾。 而他精心教养的儿子,为了一个女人,将姜家满门置于险地。 姜巍之身上的怒火更甚:“事到如今,你还不知错!” 姜夫人也被他的怒火吓到,忍住阵阵心悸,连忙护在姜洄面前:“老爷,洄儿还受着伤,你别动怒,要打要罚,等他伤好了再说。” 姜巍之心中气极了。 慈母多败儿,他好好一个儿子,被她惯成了一个空长年纪,不长脑子的蠢货。 蠢得只看得见美色,情爱! “你还护着他!真要等到姜家毁在他手上,她才高兴吗?” 姜夫人眼泪滚滚落下,满面悲戚和委屈,哽咽道:“他是我儿子,是我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的儿子,你整日只知道为君分忧,何曾耐心教导过他?何曾关心过他?” 姜巍之哑然,颓败。 他给姜洄请了最好的大儒,最好的武师傅,教他读书习武,教他做人的道理,却甚少亲自教过他。 屋里安静极了。 沈青黎看着姜洄,忽然问道:“你知道,探事司的指挥使为何落在姜家吗?” 第245章 冰冷无情的一张嘴 沈青黎这一问,不止姜洄愣住了,姜巍之和姜夫人也愣住了。 姜巍之眼中微光快速闪过,似是想到了什么,又敛去了神色。 姜洄道:“父亲文韬武略,忠心耿耿,自然得陛下青眼。” 沈青黎却道:“这世上,比姜指挥使更厉害,更忠心的,大有人在,也不一定非得就是姜家。” “你想说什么?” “探事司是陛下手里的一把刀,所行的,皆是隐秘之事,所以,需要一个孤臣,但探事司权力极大,仅仅只是孤臣是不够的,还得毫无根基,只能依仗皇恩,如此,才不可能背叛,更不会被反噬。” 姜洄从未往深想过这些,如今,乍然得知,不禁有些不安。 沈青黎定定地看着他:“世人都知道陛下忌惮萧家,但你知道满朝文武,陛下最忌惮的人,是谁吗?” 姜洄下意识地看向姜巍之,忍不住浑身发寒。 沈青黎见他也不是真的蠢到无药可救,又下了一剂猛药。 “姜指挥使知道陛下太多秘密,为陛下做了太多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旦陛下猜忌姜家,要覆灭一个毫无根基的世家又有多难?掌权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陛下甚至都不用自己动手,只要透露出那么一点,就能不动声色,甚至,不费吹灰之力地t杀人灭口。” 姜洄心神俱震,眼底有藏不住的惊骇。 过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但一开口,是他自己都抑制不住的惊颤:“你休要危言耸听!” 沈青黎声音平静:“你能当上神机营的参将,想必也不是什么天真纯良之辈,你手上沾的每一滴血,杀的每一个人,有多少是真的该死?那些人,更多的是挡了你的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你比谁都知道,这世上,只有死人,才会没有威胁,也只有死人,才能永远守住秘密。” 姜洄想要反驳,但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一张脸,青了又白,白了又青。 “你真以为姜家掌管探事司,就高枕无忧了?谁不想往上爬?谁不想执掌大权?探事司里,想将姜指挥使拉下来的,大有人在,即便那些人不成,不是还有那些死在姜指挥使手上的世家高官吗?区区一个姜家,没了陛下的庇佑,不过是个没有獠牙的孤狼。” 姜夫人听着这一字字,一句句,犹觉五雷轰顶。 一时间,天旋地转,若不是姜巍之扶住她,怕是要摔在地上。 她是后宅妇人,不懂朝局,因着姜巍之得罪太多人,世家对姜家又畏惧又憎恶,她也鲜少出门赴宴。 她知道姜巍之在外如履薄冰,却万万没有想到,姜家从始至终,都是砧板上的鱼肉,是死是活,全在晋元帝一念之间。 她惨白着脸,声音很低,带着颤意:“老爷,” 姜巍之心中亦有波澜,面上却看不出半分端倪。 他面色平静,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无事,洄儿该长大了。” 话是对姜夫人说的,可目光却一直落在沈青黎身上。 他从未小看宴王妃,可这一刻,他才惊觉,宴王妃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厉害。 他曾以为,这世上,最会揣摩帝心的,是福公公。 如今看来,宴王妃更胜一筹。 若她与姜家为敌...... 沈青黎继续说道:“你将手伸进探事司,将探事司占为己用,以陛下的心性,姜家还有活路吗?我抓着你这么大一个把柄,救不救你,整个探事司都能为我所用。” 这些话,就像是一把重锤,狠狠地捶在了他的心上。 姜洄才知道自己捅了多大的篓子。 身为人子,他非但帮不上忙,还给姜家惹了大祸。 “父亲,对不起,是孩儿糊涂,孩儿愧对姜家,孩儿让父亲失望了。” 姜巍之见他幡然悔悟,心中自是高兴。 他朝沈青黎拱手,言语里多了几分真心:“王妃先前说自己不会医心,这话不对,王妃妙手仁心,下官佩服至极。” 沈青黎是要姜巍之为她所用,但要他心甘情愿,如此,她们之间的结盟,才能牢不可破。 否则,她真没兴趣替人教子。 她看向姜洄:“这腿,你还治不治?” 姜洄抓了一下身下的锦被。 太医令都说他这腿治不好了,他不想再经历那种绝望和无力。 姜夫人知道沈青黎医术无双,心中忍不住升起一丝希望:“王妃,洄儿的腿伤,能治吗?” 沈青黎的眸光从姜洄腿上一掠,静然道:“治不好,不也得往前走吗?” 姜夫人面色微白。 “姜洄,”沈青黎道,“姜夫人只有你一个儿子,你舍得让她难过吗?姜指挥使说,为人父母,盼着子女长命无忧,你呢?身为人子,身为姜家少主,你想过自己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了吗?” 姜洄心中悲恸。 他最对不起的就是父母。 一时眼眶通红,涌起深浓的自责,还有不甘。 “一个废人,无缘仕途,还能如何?” 沈青黎淡淡道:“还未到绝境,便如此自弃,是挺废物的。” 姜洄两眼怒瞪。 宴王妃这张嘴是刀子做的吧,也太冰冷无情了。 他都这样了,还往他心口扎刀子。 沈青黎道:“你无缘仕途,你儿子也无缘吗?只要费心教导,姜家不是一样后继有人?这世上,不是只有仕途这一条路可走,你还可以经商,有姜指挥使助你,你还怕血本无归吗?” 姜洄眼中似有光亮闪过,但很快,又黯然下来。 沈青黎知道他在想什么。 少年艾慕,不是那么容易放下的。 “你与二妹妹本就不可能,你迟早要与别的女子成婚生子,当断不断,对你,对姜家,都没有什么好处,姜洄,你当明白,你的情意,于她而言,除了能被利用的那点价值,没有其他意义,而如今的你,对姜家最大的用处,就是传宗接代。” 姜洄觉得好大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来,又因为后一句那直白的话,脸色变了又变,精彩至极。 “人会老会死,世事无常,兴许,就柳暗花明了呢?”沈青黎话说得隐晦,眸光却清透,再次问道,“还治不治?” 姜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宴王妃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陛下终有驾崩的一日,让我们姜家站队?求一个从龙之功吗? 宴王妃的胆子可真大! 竟敢,竟敢挑拨父亲! 第247章 人没找到 姜洄压下心底的骇然,身子微微抬了起来,看向姜巍之。 姜巍之深深地看向沈青黎。 沈青黎目光沉静又坦荡,就那么与他对视。 许久,姜巍之说道:“王妃字字珠玑,下官受教了,世事变幻,本无常主。” 姜洄眸子猛地瞪大。 父亲竟然就这么被说动了? 他下意识地呢喃出声:“父亲,” 姜巍之语重心长地说道:“皇权之下,皆蝼蚁,可蝼蚁,也想活命啊,洄儿,你不可再任性妄为了。” 姜洄脸上的神情凝住。 许久,他仰头看向沈青黎:“请王妃救我。” 沈青黎眉梢微扬。 姜洄满心苦涩。 过往之事,尘归尘,土归土,已经没有意义了。 他的执念,也该放下了。 宴王妃说话虽然带着刀子,但句句在理。 抛开那些成见,他才发现,宴王妃行事坦荡。 从前,是他一叶障目了。 “对不起。”姜洄忽然说道。 沈青黎刚在榻边坐下,闻言,笑道:“倒也不必道歉。” 姜洄想到在她手上跌过的跟头,不禁释怀一笑。 沈青黎卷起他的裤管查看伤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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