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鸾儿在臣妇身边十几年,臣妇看着她从小小的一团,一点一点长大,看着她牙牙学语,软软地喊臣妇娘亲,跟臣妇撒娇,除了不是从臣妇肚子里出来,与亲生的又有什么不一样? 我的鸾儿那么好,为大晋,为百姓,研制了那么多的国之重器,不该因为一个出身,受人轻视。 所以,臣妇隐瞒了下来,只告诉相爷,臣妇当年生的是双胎,只因青黎生下来时,眼见着活不了,臣妇怕不祥,把她扔了。 臣妇没有想到,赵氏如此狠毒,臣妇以为鸾儿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只想着等她及笄了,挑选一户好人家,将她嫁了。 臣妇也没有想到,她会有如此造化,被陛下赐婚给昭王,臣妇想告诉相爷,但已经晚了。” 沈夫人说起这些的时候,眼泪缓缓而落。 她细数沈青鸾的功绩,又言明她不知情,就是要晋元帝从轻发落。 到底是养了十几年,即便有过龃龉,生过怨气,还是想让她过得好。 沈夫人一脸的悔愧难当,朝着晋元帝深深地拜下,叩首在地:“一切皆因臣妇而起,臣妇不敢乞求陛下宽恕,只求陛下降罪臣妇一人,鸾儿是无辜,相爷亦是受臣妇蒙蔽。” 从沈崇撇清干系的那一刻,她就知道,沈崇要她一力扛下。 她还有个儿子,沈家不能倒。 容婼阴阳怪气地讥讽一声:“沈夫人真是贤妻良母,一言一语,感人肺腑,不知这欺君之罪,你一人扛不扛得了?” 沈夫人冷冷道:“就不劳容大小姐费心了。” 其实,所有的人都知道,如何处置,端看晋元帝是不是还器重沈家。 只要晋元帝还想重用沈崇,这事,只会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沈崇早就想到了这一点,自始至终,都很淡然。 他和晋元帝做了这么多年君臣,私底下又怎么会没有底牌? “因臣府上内宅之事,酿成今日闹剧,臣难辞其咎,愿受任何责罚,鸾儿即便是无辜的,却不堪为昭王正妃,请陛下一并降罪。” 事情闹成这样,昭王正妃是不用想,但沈青鸾有功于社稷,未尝不能为侧妃。 沈崇以退为进。 沈青黎都忍不住为他喝彩。 但很多时候,用得好,才是底牌。 时势不对时,就是催命符。 所有人都等着晋元帝发落。 沈青鸾的手指紧紧地攥了起来,几乎要掐断。 这种从高处落下的滋味,让她心里充满了不甘和愤恨。 尤其是,她看不上的东西,最后却变成遥不可及的奢望,让她倍感屈辱。 就在晋元帝要开口的时候,变故出现了。 沈青黎听着外面传来的嘈杂,看着缓缓走来的人影,唇角几不可见地勾了一下。 新的大戏,又要开场了。 今日,果然是黄道吉日,万事皆宜。 第355章 翻出旧案 喜堂外,张御史带着周喻和吕严走了进来。 沈崇看到吕严时,那双锐利的眸子眯了一下,冷光一闪而过,很快又淡然如常。 张御史一身官服,肃穆端严,怎么看都不像是来观礼的。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微妙。 晋元帝的视线在三人身上一落,深沉不语,福公公却知道,这是帝王动怒的预兆。 福公公笑道:“大人来得正好,马上就要开宴了。” 福公公好意提醒张御史,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别在昭王的大喜之日,给晋元帝添堵。 三人见礼后,张御史朝景昭拱手道贺,随即,对晋元帝说道:“臣身后这二人,一人告状,一人认罪,所牵扯之事,关乎社稷,臣不敢耽搁,若有失礼之处,望陛下和殿下恕罪。” 福公公闻言,叹了一口气。 张大人这脾气怎么就这么硬呢? 景昭冷哼一声:“诸位可真是会挑日子。” 晋元帝声音很淡:“何人告状?所告何事?” 周喻上前,一字一句,清晰有力:“草民周喻,是临州前仓监,状告现任知府吕严,勾结粮商,伙同临州官员,贪污赈灾粮。” 很多人听得云里雾里。 景昭皱着眉头说道:“本王去年赈灾的时候,每一粒粮食,每一分赈灾银,可都是发到灾民手中的,有账册为证。” 周喻心跳极快,却不是紧张,而是兴奋。 他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草民说的,是十几年前的临州赈灾贪污案。” 如一颗巨石投入湖中,掀起滔天巨浪。 所有人都陡然变色。 堂上一片死寂,静得落针可闻。 刑部尚书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当年的案子,三司会审,他那时只是个侍郎,协助前尚书查案,一些案情很快就想了起来。 他复杂地看向周喻:“当年,有个仓监指证赵行勾结林侍郎倒卖粮食,那个仓监是你?” 周喻平静点头:“是草民。” 刑部尚书能想象得到,要是翻案了,朝野上下会引发多大的震荡。 刑部尚书心里突突地跳:“指证赵行有罪的人是你,要为他翻案的也是你,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 所有人都觉得周喻疯了,却没有人知道,他等这一天等了有多久。 周喻笑了:“曾经,有人说过,天理昭昭,冤有头债有主,朝廷不能让清正之人含冤莫名,天下人也应该知道他们的冤屈,这世上,所有的真相都该水落石出。” 这话是沈青黎说的,但周喻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没看过她一眼,他目不斜视,看向晋元帝。 “吕严绑了草民的亲眷,威逼草民指证赵行,在赵家搜出来的那三十万两赈灾银,亦是吕严栽赃嫁祸的,结案之后,吕严又烧了案牍库,将所有卷宗和线索都抹除干净。” 众人心惊不已。 这太平盛世,竟有地方官员无法无天至此。 晋元帝眼底黑沉沉的一片,冷冷地审视着吕严:“勾结官商,倒卖粮食,嫁祸户部,这样的手段,足以让你平步青云,为何现在又认罪了?” 吕严现在就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为了家眷,他只能与沈青黎合作,站出来主动认罪。 他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个头:“罪臣当年亦是受人胁迫,多年来,罪臣日夜难安,只求伏法赎罪。” 沈崇眼底闪过暗芒,如锋锐一般森寒迫人。 终于意识到,今日所有的局,都是冲着沈家而来的。 能翻出临州旧案,背后之人手段了得。 在这件事情上,他和容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容家和他一样,不想东窗事发。 那么,有这个手段的...... 他暗暗握了握拳头,看向了晋元帝,就听晋元帝问吕严:“受何人胁迫?” “丞相沈崇。”吕严仿佛不知道他这话给众人带来的震撼,自顾自地往下说,“罪臣有一妾室,是沈相府上管事的女儿,或许是因此,沈相找上罪臣。” 沈崇眼中寒光乍现,想不通吕严为何会背叛自己。 当年的事情,吕严倒豆子似的,一件一件,有条不紊地往下说。 “沈相先是利诱,后又威逼,罪臣当时人微位卑,只是小小的一个通判,若不同流合污,焉能护家眷万全?罪臣借着沈家的名头行事,拉拢官员,收买粮商,将赈灾粮一粒不剩地倒卖出去,东窗事发之后,沈相让罪臣嫁祸给林侍郎,为的是户部尚书之位。” 临州的赈灾贪污案,晋元帝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神色幽冷,沉声道:“沈相可都听清楚了?可有什么话要说?” “此人一派胡言。”沈崇声音淡冷,“构陷当朝重臣,轻则丢官,重则丢命,吕严,你有几颗脑袋够砍?” 吕严道:“罪臣罪无可恕,早就盼着以死谢罪,大人做过那么的恶,罄竹难书,不是否认了,就能逃得了的。” 沈崇眼中精光凌厉:“是谁t让你构陷本相?” “铁证如山的事情,怎么是构陷?” “背后之人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值得你这样替他卖命?” “大人可以不认,但没有用的,纸终究包不住火,就像屠刀悬颈,再怎么垂死挣扎,还是会人头落地,大人,我们的报应,来了。” 沈崇眼中闪过狠戾。 吕严妄想拉着他一起下地狱,那就不能留了。 他朝晋元帝拱手道:“陛下,此人受人指使,意图搅乱朝堂,他和他背后之人其心可诛,不如交由探事司来彻查吧。” 一个小小的临州知府,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之前,他还怀疑今日之事,是不是晋元帝授意。 可这一刻,他笃定这背后另有其人。 而这个人,晋元帝比他更想揪出来。 此事,交给探事司,才能永绝后患。 “来人,” “陛下,”张御史打断晋元帝,“这是吕严的认罪书,以及,相应的证据。” 晋元帝怒意陡生,但张御史已经从袖中拿出账本,众目睽睽之下,事情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福公公接过来后,呈到晋元帝面前。 晋元帝看完,对福公公说道:“将这些证据,也给沈相瞧瞧。” “是,陛下。” 福公公将证据递给沈崇。 沈崇好整以暇地翻看了起来,神情之中,不见半点慌乱心虚。 第357章 对手 沈崇将那些证据还了回去,朝着张御史和吕严冷冷笑了一声,拂袖道:“这些证据全是子虚乌有,以为编造这些,就能陷害本相吗?当真是荒唐可笑!” 张御史嗤笑道:“沈相还真是会颠倒黑白,不过,真相不是谁位高权重,就能掩盖的。” 沈崇冷哼一声,道:“到底是本相颠倒黑白,还是张大人与他们沆瀣一气?” 张御史不欲与他耍嘴皮子,肃声道:“陛下,此案事关重大,牵扯的人命不计其数,若不能水落石出,只怕民怨难平,还是交由三司会审。” 百官也纷纷附和,晋元帝只能应允。 沈崇身上煞气涌动,冷寒如冰。 这时,吕严突然道:“陛下,罪臣还有证据,这些都是沈相与罪臣的书信往来。” 吕严又递上一叠书信。 沈崇面沉如水,那双阴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吕严。 以为是听话的羊,没想到是咬人的狗。 吕严直视他杀意冷然的目光,神情很平静。 反正,他都活不了。 “罪臣升为临州知府后,一直暗中收集沈相的罪证,临州的官员,近八成都是沈相的党羽,每年孝敬沈相的金银不计其数。” 吕严说着,递上账本。 “这些是沈相受贿的明细,除此之外,罪臣还查到,沈相通敌叛国,不止一次,将粮食倒卖给北燕,当年临州的赈灾粮,亦是卖给了北燕,甚至,玄甲军战败,数万将士战死,都是沈相勾结北燕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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