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子也太大了! 还有,这心计城府,也太深了! 晋元帝眸子眯起,两道锋锐的目光,携裹着杀气,朝沈青黎射去。 在他面前的,仿佛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而是浸淫朝堂几十年的老狐狸,所言所行,锋芒毕露,令人难以招架。 晋元帝声音冷如寒冰:“宴王妃可真是厉害,身为女子,可惜了。” “家父也这么说。” 沈青黎淡淡而笑,无形之中,又坑了沈崇一把。 如今,形t势在她这边,为堵住这些悠悠众口,晋元帝不敢动她。 她说罢,双手平举至眉心,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扬声说道:“萧家上下从无不臣之心,昭王却步步相逼,甚至不惜动摇国祚,如今水落石出,请陛下还宴王一个清白,还萧家一个公道!” 动摇国祚四个字落定,昭王这辈子都无缘太子之位。 可陛下最疼的就是昭王啊。 福公公心头颤了几颤。 “宴王妃慎言啊,”他低声劝道,“昭王毕竟是陛下的儿子。” 沈青黎直起身,眸光清凌凌地直视晋元帝:“所以,陛下是要徇私了吗?” 第107章 人心背离 晋元帝负在身后的拳头猛地收紧,目光阴沉,强压着满腔的怒火。 景昭是他的儿子,即使再不成器,都容不得旁人置喙。 沈青黎却煽动民愤,逼迫他废了景昭。 那些愚民书生可恨,可沈青黎更可恨! 偏偏沈青黎不罢休。 “军械走私案查到至今,迟迟未有真相,大理寺和暄王当真无能至此吗?坊间谣言四起,皆言陛下猜忌萧家,要借军械走私案,将萧家定罪......” “放肆!”晋元帝怒火极重,气得手都在抖。 福公公心跳得极快:“王妃,老奴求您,适可而止吧。” 沈青黎却再次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高声道:“臣妇替自己,替萧家,也替天下人,问陛下一句,陛下是否真的容不下萧家,昭王构陷宴王,是否是陛下授意!” 这一刻,风停了。 宫门前,静得落针可闻。 烈日烤得人汗流浃背,可所有人,却觉得如坠冰窟。 晋元帝不说话。 气氛凝滞得令人喘不上气来。 沈青黎笑了。 那笑声,很轻,也很淡。 她又行了一礼,却是微微一个福身:“臣妇告退。” 晋元帝的脸色非常的难看。 她这一走,人心就会背离。 天下的百姓该反了。 那些读书人就会口诛笔伐。 日后,史书上,会详述他残暴、昏庸、无德。 “禁卫统领何在?”晋元帝终于开口了。 “臣在,” “高廉构陷重臣,罪大恶极,高家一族抄家入狱,高廉,赐极刑!” “臣领旨。” 统领带着禁卫朝高家而去。 所有人都屏息,静待晋元帝处置景昭。 晋元帝想要成为明君,明君的身上岂能留下昏聩的庸名? 为了有一个好名声,他再次咬着牙,开口道:“福全,将昭王那个逆子,给朕绑过来!” “老奴遵旨。” 福公公带着两个禁卫直奔昭王府。 百姓见状,心绪澎湃,直说晋元帝圣明。 沈青黎浅浅牵动唇角,勾起一点讥诮的弧度。 她将皇族的颜面扯下来,用民心这把刀,逼着晋元帝不能徇私。 可晋元帝却还费尽心思地想要扯上遮羞布。 让景昭把一切罪名往高廉身上推,毕竟,被臣子蒙蔽利用,只是蠢,却还没坏透。 所以,高廉赐极刑,景昭还能来辩驳几句。 就是不知道,景昭能不能体会得到。 ...... 敲登闻鼓这么大的动静,景昭一直派人关注着。 “殿下!殿下,出事了!”昭王府的王总管一路惊呼。 景昭不悦地皱起眉头,呵斥道:“如此慌张,成何体统!” 王总管气都没喘匀,惶然道:“殿下,宴王妃当着陛下的面,指控您勾结高廉,构陷宴王和崔尚书,陛下震怒,已经让禁卫来王府拿人了。” “你说什么?”景昭脸色大变。 自从沈青黎嫁给萧宴玄,就性情大变,对他更是毫不掩饰地厌恶,如今,竟将刀尖对准了他,恨不得置他于死地。 他忍不住晃了一下身子,险些站不稳。 “殿下!”王总管赶紧上前扶住他,声音都颤抖了起来,焦急万分道,“殿下,这可怎么办?您快想法子,必须撇清干系啊!” 景昭心头剧烈地跳动着,抱着一丝侥幸:“沈青黎哪来的证据?” “殿下写给高廉的亲笔书信,不知怎的,落入了宴王妃手中,陛下请了大儒验证,证实是殿下的笔迹。” 景昭慌了。 他构陷萧宴玄,是为了讨好晋元帝。 可晋元帝一心想做圣主明君,怎么会当着天下人的面,承认自己忌惮玄甲军? 景昭双手紧紧攥起,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走到书案前,提起笔,快速地写了两封信。 他将信交给王总管:“我毕竟是父皇的儿子,父皇再震怒也不会要我的命,只要还有命在,就不算走到绝路,你务必把这两封信交到母妃和沈相的手上,要快!” “是。”王总管接过信,匆匆出了昭王府。 王总管前脚刚走,福公公后脚就带着禁卫过来了。 福公公十分客气,朝着景昭拱手:“殿下,陛下召见,请您随老奴走一趟吧。” “公公,父皇他......” “人生在世,岂能没一点风雨,一点磨砺罢了,殿下贵为龙子凤孙,福泽深厚,往前看便是。” 福公公是晋元帝身边的老人,最会揣摩晋元帝的心思,景昭闻言后,心里飞快地盘算着。 到了宫门前,见了晋元帝。 景昭往地上一跪,一张嘴,便是喊冤:“父皇,儿臣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行悖逆之事,求父皇明鉴。” 晋元帝将那些书信砸在他身上:“事到如今,你还狡辩,这书信总是你亲笔写的吧?这印章总是你的吧?” 若景昭顺势认了罪,承认是受了高廉的蛊惑,晋元帝还能从轻处置。 但架不住他盘算了一路,盘得脑子都是水。 竟然觉得,为今之计,能救他的,只有他的孝心。 以为,只要晋元帝知道他的苦心,哪怕一时失势,也能卷土重来。 “儿臣,儿臣不甘心!” 景昭一副辩无可辩,破罐子破摔的模样,形状极为癫狂,几近咬牙切齿。 “玄甲军只知萧家,不知父皇,他们是父皇的兵,却把自己当成萧家的私兵,萧宴玄拥兵自重,心里哪还记得自己是个臣子?我大晋武将辈出,难道只有他才能退敌不成?他目无君王,分明是要反!” 沈青黎扯着唇角笑了:“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书上写的,果然诚不欺人,玄甲军上下舍生忘死,换来的却是皇族的疑心和猜忌......” “孽障!”晋元帝暴怒,凌厉道,“昭王行事狂悖,从今日起,看守皇陵,跪在祖宗面前,好好思过!” “父皇!”景昭脸色煞白,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眼底都是惊恐之色,仿佛坠入了万丈深渊。 晋元帝对他失望至极,半个字也不想多说。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福公公更是不敢劝。 景昭被禁卫押了下去。 晋元帝冷冷地看着沈青黎:“宴王妃满意了?” 沈青黎微笑:“陛下圣明,不然,忠烈之辈,只能以污名留史册。” 第108章 脱簪请罪 随着景昭被押往皇陵,围守在宴王府门前的禁卫也撤了。 宫门前,百姓是散了,但各茶楼酒肆却是人满为患,学子们义愤填膺,议论军械走私案。 哪怕晋元帝处置了景昭,还了萧宴玄清白,但谁也不是傻子。 皇族的威望一时间降到冰点。 ...... 容贵妃收到景昭的信,还不等她想出应对之策,就听到景昭被押往皇陵的消息,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晕倒。 向来只有犯了大逆之罪,才会被贬皇陵,给祖宗请罪。 容嬷嬷慌得不行,焦灼道:“娘娘千万保重身子,殿下还要靠娘娘周旋,皇陵清苦,殿下如何受得了?娘娘快给太傅去信,请太傅去御前为殿下求情。” “不能求情,”容贵妃抓着容嬷嬷的手臂,稳住心神道,“谁都不能求情。” “这是为何?”容嬷嬷愕然。 容贵妃五内俱焚,慢慢冷静下来:“构陷重臣,动摇国祚,这罪名太重,不去求情,昭儿受点罪,等陛下气消了,或许还会念及父子之情,召昭儿回来,若去求情,整个容家都会被牵扯进去,寻常人家,子不教父之过,到了陛下这里,只会猜疑,是不是容家教坏了昭儿。” 容嬷嬷的后背窜起一阵寒意:“那,那接下来,要怎么办?” “脱簪,请罪。” 容贵妃穿着素服,跪在紫宸殿前,声音柔婉:“臣妾教子无方,未能及时察觉昭王所为,请陛下降罪。” 满头青丝披散在身后,随着她的叩首,蜿蜒到了地上。 每一根头发丝,都是最柔顺恭谨的姿态。 晋元帝冷冷地看着她。 “你的儿子好生厉害啊,朕之前,倒是没有看出,他有这样的手段,在朝,构陷威胁朕的臣子,在野囚禁朕的子民,这大晋天下,包括朕,是不是都顺他者昌,逆他者亡啊!” “陛下恕罪,”容贵妃的身子跪俯得更低了,额头几乎要磕在地面上,“昭儿行事向来有分寸,您是他的君父,君父为天,他怎会有异念?” 晋元帝语气冰冷:“好一个君父为天,别以为朕不知道t你的心思,朕从来不厌恶有野心的人,但有些东西,愿意给谁,愿意给什么,朕说了算,胆敢觊觎,死!” 最后一字,重重地砸在容贵妃的心口,额上冷汗滴落,浸湿了地面。 晋元帝转身,冷漠道:“容氏罚俸一年,禁足三月,宫中事务由贤妃暂代。” 容贵妃叩首谢恩,姿态恭敬,不露半点怨怼:“臣妾领旨,谢陛下圣恩,日后吃斋念佛,一为昭王恕罪,二愿我大晋国泰民安,国祚绵长。” 回去后,容贵妃当即让人布置了一个小佛堂。 净了手,执笔抄写佛经。 容嬷嬷在一旁磨着墨,安慰道:“陛下并未褫夺娘娘的贵妃之位,可见心里,还是有娘娘的。” 容贵妃冷笑:“不过是恩威并施,敲打容家,让容家识时务一些罢了。” “今日之事,全因宴王妃而起,宴王妃此人......”容嬷嬷眼底闪过一抹狠色,“留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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