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华灿也受了惊,但比首当其冲的席乐安好很多。 沈华灿跟韩榆对视一眼,前者捂住席乐安的眼睛,后者则默契地强制性地让他转身。 韩榆说:“别看。” 沈华灿说:“别怕。” 席乐安仍然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语气里不可置信和痛苦交织:“他怎么......他怎么......” 韩榆想着要不要先把人带回去,书什么时候来买都行,就见酒楼对面的书斋冲出一个青年人。 是那日和谢不凡一起动员同窗请愿的举人,顾永超。 “谢兄!” 顾永超看到谢不凡躺在血里,目眦欲裂。 “啧。” 极轻的一声,却被 韩榆精准捕捉到了。 韩榆似有所觉,往酒楼的三楼看去。 容长脸、鹰钩鼻的年轻男子趴在窗边,满脸兴味地看着顾永超。 又或者说,看着谢不凡染血的躯体。 “真是可惜了,好端端的怎么从窗户跌出去了?”鹰钩鼻男子一脸可惜,“莫不是近来忙于请愿书,身心力竭,一不留神就没了?” 顾永超抬头,当他看清三楼男子的脸,两眼猩红,像是一只发狂的狮子。 “吴承宇!”顾永超一字一顿,将这三个字在齿关嚼弄,好似要把这个名字的主人生吞活剥,“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吴承宇的表情很是无辜,两手一摊:“你在说什么?我只是请谢兄上来喝口酒,是他非要到窗户边,是他自个儿掉下去的,与我又有何干?” “顾兄,我要是你,绝不会当街疯疯癫癫。”吴承宇意味深长道,“谢兄人都没了,你也该通知他的家人,给他一个清净,而不是吵吵嚷嚷,让他去了地下也不得安宁。” “是你!就是你害死了谢兄!” 顾永超什么都听不进去,狼狈地爬起来,就要往酒楼里冲。 然而他连门槛都没能跨过去,就被守在门外,护卫打扮的壮汉一拳打翻。 顾永超受了伤,怎么都爬不起来。 他无视了撕裂的嘴角和流满整个下巴的血,捶打着地面:“吴承宇,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啊啊啊!” 回应他的不是吴承宇,而是护卫毫不留情 的铁拳。 因着谢不凡坠楼而亡,又有顾永超大吼大叫,引来诸多好事者围观。 他们对谢不凡的尸体和被打得毫无反抗之力的顾永超指指点点,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制止,将那个毫无形象地痛哭流涕的青年从护卫手底下救出来。 “砰!” 护卫一拳下去,指骨沾上顾永超的血。 铁锈的味道让他兴奋,体内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护卫呼吸急促,眼珠凸起,硕大的拳头再次狠狠砸下。 顾永超早就不挣扎了,他心如死灰地遥遥看着路中央的那具尸体,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绝望的嘶吼。 想要的公平没能得到,还失去了生命。 苍天为何这般不公? 陛下为何不能倾听他们的声音? 顾永超想,算了,死了也好。 这样的环境下,即便做了官又能如何? 还不是要跪在那些人的脚下,舔着他们的鞋底,苟且偷生。 不值当啊...... 顾永超平静地闭上眼睛,淡然迎接护卫的殴打。 以及死亡。 然而,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出现在他的身上。 “这位......老伯,欺负一个尚未及冠的年轻人,这样真的好吗?” 清冽温润的嗓音犹如天降甘霖,让顾永超情不自禁地睁开眼。 靛蓝色书生袍的少年人身姿挺拔,个头与护卫相当,身量却是护卫的一半。 可就是这样清瘦俊美的少年人,轻轻松松接住了护卫来势汹汹的拳头。 反手一推,护卫的拳头原路返回,并踉 跄着后退几步。 顾永超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兴奋得不到发泄,护卫沉下脸:“你是什么人?” “呦,这不是韩解元么?”戏谑的声音自头顶响起,是吴承宇在说话,“还真是人不可貌相,韩解元竟有这样大的本事?” 韩榆很难忽略吴承宇话语中的调侃和探究,后退两步,仰起头往上看。 在吴承宇居高临下的俯视中,韩榆眼眸微眯:“你是谁?” 吴承宇:“???” “你不知道我是谁?”吴承宇对此表示震惊,以及不可思议。 韩榆不答反问:“你在书院读过书?” 吴承宇摇头。 韩榆理所当然道:“那我为何要认识你?” 吴承宇:“......” 见鬼,我竟然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事出突然,顾兄情绪过激在所难免,这位兄台大可不必如此。”韩榆微微一笑,笑意不达眼底,“顾兄受了很重的伤,我这就送他去医馆。” 说罢,绕开挡路的护卫,蹲身将顾永超扶起来。 手指所过之处,韩榆很快判断出顾永超鼻骨骨折,前臂骨折,以及三根以上勒骨骨折。 顾永超不肯走,直勾勾地看着谢不凡的方向,意图再明显不过。 韩榆使了个眼色给沈华灿,沈华灿会意,无声点头。 “等等,我让你们走了吗?” 吴承宇见韩榆搀扶着顾永超往医馆走去,顿时不满了,高声喝道。 不待他命令护卫追上,韩榆倏然回头。 黝黑的眼瞳漠然冷酷, 里头像是藏着一只即将脱笼的野兽。 吴承宇心口一紧,等他再回神,他们已经走远了。 “是错觉吧?” 韩榆不过一个十五岁的农家子弟,就算有个当通判的兄长,也改变不了骨子里的低贱。 至于让护卫退却的力量,估计是人在毫无防备时候的反应。 吴承宇很快把韩榆抛诸脑后,深深看了眼地上的人,哼着小曲儿回到雅间。 人群渐渐散去。 谢不凡躺在泥泞的雪地里,冰冷,毫无生机。 ...... “我知道是他,我知道是他,但他是吴家嫡长子,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谢兄被他们带走,眼睁睁看着谢兄没了性命,却连给他报仇都不能。” “韩榆,你不该救我的。” “烂透了,没有希望了。” “与其跟着一块儿烂了,不如早点死了,下辈子又是一条好汉。” 医馆里,顾永超歇斯底里,声声泣血。 韩榆坐在他对面的小木凳上,没有安抚他,也没有给他压住再次出血的伤口。 韩榆只问了他一句:“你甘心吗?” 顾永超怔住。 韩榆替他付了诊金,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回到书院,随处可见人心惶惶。 谢不凡的死已经传开了。 谁都知道凶手是谁。 他们怒不可遏,他们怒气冲天。 “与谢不凡相熟的人通知了他的家人,他现在已经回家了。” 学舍外,沈华灿同韩榆低语:“安哥儿吓得不轻,回来的路上魔魔怔怔的,回来 就睡下了,梦中呓语不断,我有点担心。” 韩榆举高手里的药包:“所以我特地跟大夫买了两副药。” 专治惊悸。 沈华灿看向课室的方向:“下午怕是上不了课了。” 韩榆去看席乐安,脸色发白,睡得很不安稳。 “不上也好,现在人心惶惶,没人能静下心听课。”韩榆把药放桌上,“我看你脸色也不太好,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沈华灿摇头,迟疑片刻道:“顾永超怎么样了?” “伤得很重。”韩榆轻描淡写道,“能不能熬过来,还得看他自己。” 沈华灿叹口气:“可惜了。” 一时间,屋里的空气有些凝滞。 谁都没心情说话,只有席乐安的呓语和粗重呼吸。 果真如沈华灿所言,下午书院没有上课。 学生们愤而奔走,书院里乱糟糟的,十分嘈杂。 而整个过程中,包连云一次都没出现过。 身为院长,却在关键时刻不管不顾,这样真的合理吗? 韩榆看向包连云所住的小院,隐约明白了什么。 ...... 次日,考核如常举行。 考核结束,学生们各回各家。 大家在安庆书院一年的学习结束,可在某件事上的斗争从未结束。 不知不觉间,一个消息传遍大越每一寸土地。 “八大世家之一的吴家嫡长子知法犯法,将一名举人从三楼推下,令其坠楼身亡。” “归根究底,是因为该举人号召读书人向上请愿,妨碍了世家的利益。” “为了维 护世家利益,继续维持世家对科举的半垄断,吴家便派了嫡长子吴承宇杀人灭口,妄图达到杀鸡儆猴的效果。” 他们的目的达到了吗? 没有! 不仅没能达成目的,还彻底点燃了天下读书人的怒火。 这场火从方秦桑撞墙而亡时开始燃烧,到如今谢不凡坠楼而亡,已然越烧越旺。 短短数日,各地掀起万民请愿狂潮。 无数读书人拿起他们的武器——笔杆子,创作出一篇又一篇含义深刻的诗作。 与此同时,以蔡次辅为首的朝臣向永庆帝上书,恳请陛下尽快结束如今的不利局面。 星星之火,终成燎原之势。
第78章 “韩解元,我家公子有请。” 这天下午,韩榆从书斋出来,被一壮汉堵个正着。 定睛一看,可不正是对顾永超大打出手的那个护卫。 韩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青天白日的,吴承宇找他作甚? 韩榆不太想去,直接绕过护卫。 护卫体型壮得跟小山似的,动作却灵活,迅速往右一步,再次堵住韩榆的去路。 他一双凶狞的三白眼盯着韩榆:“韩解元,我家公子有请。” 语气强硬,行为更甚,就差拎着韩榆的衣领,强制性地押他去见吴承宇。 韩榆颇为厌烦地揉了揉额角:“走吧。” 他倒要看看,吴承宇这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护卫领着韩榆走进对面的酒楼,在二楼最尽头的雅间门口停下。 轻叩两下门板,语调恭敬:“公子,韩解元到了。” “进来吧。” 护卫推开门:“韩解元,请。” 韩榆目不斜视,越过他走进雅间。 雅间内充斥着浓郁醇厚的酒香,闻着味儿便可轻易判断出这酒价格不菲。 吴承宇着一身颜色鲜亮的橙红锦袍,坐没个坐像,斜斜靠在桌前,悠哉悠哉品着酒。 不愧是八大世家排在第五的吴家嫡长子,放浪形骸,无所畏惧。 纵使世人皆知谢不凡的暴毙与他有关,但只要吴家愿意出面保他,连知府都不能将其捉拿归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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