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谢不凡下葬后数日,吴承宇依旧逍遥法外,还有心情 品酒赏乐。 何其不公? 何等讽刺! 韩榆瞥了眼珠帘后弹着古筝的女子,旋即收回视线,一副淡然漠不关心的神情。 吴承宇意味不明笑了下,指了指对面的圆凳:“韩解元,坐。” 韩榆一撩袍角,缓缓落座:“吴公子让人请我来此,究竟是有何要事?” “没事就不能请韩解元喝酒了?”吴承宇亲自给韩榆倒了杯酒,又给自己的酒杯斟满,抬手示意,“韩解元,请。” 韩榆不为所动,一个眼神都没给那杯由吴承宇递到面前的酒。 即便酒香十分勾人,令人情不自禁分泌唾液。 吴承宇也不恼,嬉皮笑脸地说:“这酒可是从越京运来的,价值千金一两,只有宫里头的贵人才有机会喝到,韩解元确定不尝一尝?” 韩榆掀起眼皮,又很快垂下,将一切的情绪藏在长而浓密的睫毛之下。 在吴承宇一瞬不瞬的注视下,韩榆静默良久,端起酒杯,浅酌一口。 也就那样。 反正他只喝过一口果酒,没法做比较。 少年人的面孔依旧冷淡,漆黑的瞳孔里映着吴承宇奸猾狡诈的脸。 吴承宇歪了歪头:“韩解元似乎心情不太好?” 韩榆不咸不淡道:“任谁被拦在半路,被迫做了不情愿的事,心情都不会好。” 韩榆拗气般的口吻成功逗笑了吴承宇。 吴承宇挥退奏乐的女子,虚虚给韩榆作了个揖,很是敷衍。 “是吴某的不是,还请韩解元原谅则个。”不待韩 榆有所反应,他就坐了回去,“吴某也是对韩解元非常好奇,奈何总是见不到韩解元,无奈之下只能用这种方式请你过来了。” 韩榆面色微缓,只是仍旧默然不语。 吴承宇倾身上前,好奇地问:“那日吴某见韩解元轻而易举就推开了我的护卫,莫非韩解元习过武?” 以韩家的情况,显然没那个条件。 韩榆应对自如:“骑射课上练的。” 对不住了,麻烦教谕您背个锅。 就当还了当初两巴掌给我拍出淤青的账了。 “不愧是韩解元,能文善武,吴某委实佩服。”吴承宇抚掌,忽然话锋一转,“吴某没记错的,韩解元翻了年便要进京赶考了吧?” 韩榆颔首:“正是。” 吴承宇放下酒杯:“韩解元少年英才,想来也能和韩大人一样,高中一甲。” 韩榆眯起眼眸:“吴公子有话直说,不必绕弯子。” “吴某就知道韩解元是个爽快人!”吴承宇收起吊儿郎当的笑,鹰钩鼻衬得他越发阴鸷奸邪,“吴某想跟韩解元谈一桩生意。” 韩榆神情淡淡:“愿闻其详。” 吴承宇看了眼门口,停顿片刻才出声:“韩解元该知道,吴某近日遇到些麻烦。” 韩榆默不作声,只面色微冷。 吴承宇看在眼里,心底冷笑。 到底年纪轻,藏不住情绪。 不过他并不在意韩榆的态度。 只要韩榆老老实实按他说的做,他可以勉强忍耐这喜怒形于色的蠢货几分。 思及此, 吴承宇的语气带上几分强势:“韩解元在安庆府读书人中的号召力不小,只要韩解元为吴某说上几句,澄清一二,吴某可以向韩解元承诺,明年殿试,一甲第一定是你韩榆。” 哦豁! 口气不小。 真当皇宫是你吴家的后花园,永庆帝是你吴家的奴才不成? 看来这些天的舆论还是太轻了,丁点儿没让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程度。 韩榆面上不动声色:“韩某人微言轻,如何能左右他人思想?” 吴承宇脸色一冷。 韩榆仿若不觉,起身道:“请恕韩某不敢应,多谢吴公子邀韩某品酒,韩某突然记起与好友有约,先行告辞。” 突然记起? 呵,当真是好生拙劣的借口! 吴承宇跟着起身,猛地一拍桌子:“韩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果然,本性倨傲的人永远也学不会放低身段。 韩榆转身,拱了拱手:“韩某告辞。” 以为韩榆回头是服软,一度得意洋洋的吴承宇:“......” 眼看韩榆就要拉开房门,彻底走出这个雅间,吴承宇这才意识到,韩榆此人软硬不吃,威逼利诱对他没用。 想到眼下自己的处境,想到今早出门前,爹和祖父三令五申,让他尽快处理好这件事,否则吴家不介意再培养另一个继承人。 身为嫡长子却没能继承吴家,吴承宇已经能想象到未来他的惨状了。 吴承宇眼里闪过孤注一掷的狠厉,使出杀手锏:“我没记错 的话,韩大人还在安庆府任职吧?” 韩榆脚下一顿。 吴承宇面露不屑。 果然,是个人都会有把柄或者软肋。 而韩榆最在意的,无非是韩松这个隔房堂兄。 可若是因为他的固执己见,导致韩松出了什么事...... 吴承宇冷笑:“你......韩榆你干什么?” 韩榆不答,双手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吴承宇:“.......???” 守在门口的护卫见自家公子震惊后一脸盛怒,小心翼翼地问:“公子,追吗?” 吴承宇抬脚踹在护卫身上,后者纹丝不动,气得他一甩袖子:“追什么追?回去!” 韩榆这厮未免太不识趣。 且等着吧,等他处理好谢不凡的事,定要让韩榆后悔生在这个世上。 ...... 吴承宇如何放狠话,如何要狠狠弄死自己,韩榆不得而知,也不在意。 韩榆离开酒楼,直奔沈家而去,跟小伙伴吐槽吴承宇的狂妄自大。 “所以你拒绝了?” 席乐安皱着脸,屏着呼吸喝下最后一口苦药,苦得直打哆嗦。 韩榆撑起上半身,丢给他一颗饯梅:“我不该拒绝?” 倘若他答应了与吴承宇同流合污,那么这些日子以来天下读书人的努力与斗争都将化为乌有。 人人渴望的科举公平永远不会实现,方秦桑和谢不凡的血也白流了。 “可是他用韩二哥威胁你,万一他让吴家人对韩二哥做些什么......”席乐安对此 表示忧虑。 沈华灿也有这个顾虑:“虽然你没做错,但韩二哥那边确实是个问题。” 韩榆捻起饯梅塞进嘴里,重新躺回到矮塌上,单手捧着新买的书,用玩笑的口吻:“说不定二哥很快就能升官,离开安庆府了呢?” 席乐安从被子里伸出手,摆了几个来回:“韩二哥七月升到六品,哪有这么容易再升官?” “还请席公子把手放回被子里,别再着凉了。”韩榆斜他一眼,“你就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不能带着病过年。” 席乐安脸上的笑逐渐收敛,缩回被子里:“都怪吴承宇,他怎么还不蹲大牢?” 中旬时,席乐安亲眼目睹谢不凡死在面前,回去后倒头就睡,状态非常不好。 韩榆担心他,也担心沈华灿强撑着没有表现出来,决定和沈华灿挤一挤,凑合睡一晚。 夜里醒来,发现席乐安不见了,沈华灿处于梦魇状态。 韩榆把沈华灿安抚好,急忙出门去找席乐安。 席乐安穿着亵衣,赤着脚站在屋檐下,表情呆呆地看着月亮。 见韩榆出来,摇头晃脑地吟诗一首,随后倒地就睡。 这一睡,沾了地上的凉气。 席乐安本就受了惊,又寒气入体,下半夜就起了高热。 这些天,席乐安的情绪始终不高,病恹恹的不想说话,病情时好时坏,苦药不断也没见好转。 韩榆和沈华灿都挺担心他,这厢一有时间,就过来陪他打发时间,免得席乐安一个人 待着,在屋里胡思乱想。 沈华灿拿起笔,在书页的空白部分留下标注:“这件事传播的范围越来越广,影响也越来越大,想必用不了多久,陛下定会给大家一个答复的。” 席乐安半信半疑:“陛下真的会处置吴承宇吗?” 有韩松错失六元在先,方秦桑和谢不凡英勇献身在后,他已经不太信任龙椅上的那位了。 “一定会的,这几日你没出门,吴承宇的所作所为连妇孺老幼都听说了。”沈华灿拿笔头戳了戳下巴,“这让我觉得,有人在背地里推动这件事的宣扬鼓动。” 韩榆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不论有没有,终究是好事。”韩榆意有所指道。 沈华灿不置可否,再三叮嘱韩榆:“这些天榆哥儿你多加注意,还有韩二哥,你也提醒他警惕着些。” 韩榆温声应好。 眼见席乐安药性上来,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盹儿,韩榆和沈华灿对视一眼,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真的没事吗?”沈华灿忍不住再三确认。 韩榆揽住小伙伴的肩膀,轻拍两下:“放心吧,山人自有妙计。” 沈华灿叹道:“不是我唠叨,吴承宇此人阴狠毒辣,我实在放心不下。” 他不想好友受到任何一点伤害。 “好吧,这些天我尽量不出门,二哥那边顶多再过个三两天就不去府衙了,只要不出门,就不会出事。”先安了小伙伴的心,韩榆又提醒他,“这事你先别跟师公说 ,以免他担心。” “担心什么?”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担心吴家找你的麻烦?” 韩榆后背一僵,慢吞吞转过身去。 沈绍钧睨了韩榆一眼,对视间一切尽在不言中,又看向沈华灿:“尽管把心放肚子里,吴家知道榆哥儿和沈家的关系。” 越京那边,蔡次辅明摆着站在世家的对立面。 他这个弟子只认死理,并且护短。 韩榆是他的师侄,吴家在这个节骨眼上只想将存在感降到最低,息事宁人,哪里敢招惹蔡次辅这活阎王。 况且,韩榆本身就不好惹,甚至比他那大弟子更护短。 沈绍钧丝毫不怀疑,真要惹毛了韩榆,他能把吴家人穿成糖葫芦。 他这个徒孙,心硬着呢。 沈绍钧此番承诺,被沈华灿解读成祖父会出面保下韩榆。 沈华灿喜不自禁:“多谢祖父,榆哥儿一家的安危就交托到您的手上了。” 沈绍钧:“???” 韩榆轻咳一声,压下嘴角上扬的弧度,恭恭敬敬地作揖:“是,多谢师公。” 沈绍钧差点气笑了。 这小子不仅心硬,还忒会做戏! “不是说要去谢家?赶紧去吧。”老爷子忍着嫌弃,挥袖撵人。 韩榆弯眼笑,与沈华灿出了家门。 正月里便要动身进京,来回奔波太过麻烦,韩榆三人今年就留在安庆府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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